第41章 永生夢

賀小夭感到奇怪，不知道斯寧是什麼意思。

「我是賀小夭啊！」

「你是賀連山的侄女？」

賀小夭眨巴了一下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對呀，斯教授你傻了嗎？」

斯寧嚴肅地問：「你見過張寒水嗎？」

反過來了，剛才是賀小夭追問斯寧，斯寧不怎麼願意回答，現在變成斯寧反過來追問賀小夭一些奇怪的問題。

賀小夭搖頭，「沒有，我沒有見過張寒水，我不認識她。」

「不可能，她是你二伯伯最得意的學生，雲鶴是她經常來的地方，你怎麼會沒見過她！」

「我以前不住在雲鶴，我媽媽去世后我才被二伯伯接來住的，我來的時候張寒水已經不在了。」

斯寧那張賊眉鼠眼的臉灰撲撲陰沉沉的，「你是哪年來的？」

「三年前。」

「幾月？」

「四月。有什麼問題嗎？」

賀小夭疑慮重重，想起楚子瓔好像也問過她，有什麼問題嗎？

「差一個月啊……」斯寧沉吟著，突然詭異的一笑，小眼睛裏閃著賊溜溜的光，「你知道黑晶里有什麼嗎？」

「有什麼？」賀小夭驚疑地問。

「人的靈魂。」

賀小夭心噗噗地跳，顫聲問：「誰的靈魂？」

斯寧看着賀小夭直笑，讓人發毛。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她的靈魂。」

「誰的？」

「她，張寒水。」

賀小夭驚得後退了兩步才站穩。

斯寧嘿嘿地笑着，「怕了嗎？剛才你就拿着她的靈魂。」

賀小夭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你胡說八道！」

「呵呵呵，」斯寧的喉嚨里發出古怪的聲音，「這個世界，處處都是不公平，可又是公平的，因為不管你是富有還是貧窮，是聰明還是愚蠢，是美貌還是醜陋，是高貴還是低賤，最後都將殊途同歸，所有人最後都只有一個歸宿，死亡。」

「就算權勢滔天，最後也得在死亡面前跪地臣服。那些擁有一切的天之驕子卻始終無法獲得一件東西，無論用多少錢都得不到的，知道是什麼嗎？」

斯寧特意停頓了一下，然後吐出兩個字：「永生。」

他的眼睛裏閃著光，是渴望，是貪婪，是不確定的驚喜和瘋狂。

稍事平靜，這個賊眉鼠眼的男人突然問賀小夭，「小姑娘，你幾歲了？」

不知道他想幹什麼，賀小夭還震驚於黑晶、張寒水的靈魂這樣的關鍵詞上，她愣愣地回答：「我20歲。」

斯寧一臉的羨慕，「真年輕啊，20歲，多麼美好，死亡還那麼遙遠，不知道懼怕為何物。小姑娘，你知道永生對人的誘惑嗎？永遠不死，不死不滅，啊！」

他嘆息著，佝僂著的背向前彎得更厲害了，好像就要給看不見的神明跪下。

賀小夭說：「那隻存在於神話故事裏，只有神仙才可以永生。」

斯寧看着空無一物的前方，說：「高科技發展到今天，人幾乎可以創造一切，製造最高級的人工智能，給萬物以編碼，消滅疾病，用仿生肢體仿生器官挽救絕症病人，和死神爭奪性命，用科技統治世界。」

「科學界成為新的特權階層，你們先鋒營的這些孩子就是這個世界未來的統治者。人類前所未有的自信，把目光放到了人類的盡頭，想擁有永生的特權成為古老傳說里的神仙，科技的盡頭是和玄學交匯。」

看斯寧是要博古通今、長篇大論的意思，賀小夭不感興趣，她只想知道和張寒水有關的事。「斯教授，你說黑晶里裝着張寒水的靈魂，有什麼根據嗎？你又怎麼知道？」

「是的，靈魂。」斯寧點點頭，「世界上有超過十個的頂尖科學家在研究永生，他們研究的方向各有不同，主要兩個流派，一個是基因派，通過研究抗衰老基因以達到永葆青春的目的。」

「另一個是意識派，研究意識也就是靈魂的轉移和儲存，如果能儲存和轉移靈魂，就能保證人死後靈魂不散，為靈魂找到下一個軀體，在新的軀殼內重生。」

隨着斯寧的述說想像了一下，賀小夭打了個寒噤。

斯寧看了賀小夭一眼，「你二伯伯就是堅定的意識派，認為只有意識派才是能抵達永生之道的唯一途徑。因為軀體終有衰老的時候，這是基因派終難逾越的鴻溝。」

「100年前普通人活到八九十歲不稀奇，在我們這個時代，普遍的壽命是120歲，最長的到150歲，就算基因派能將這個極限延長到200歲，那終是有限的，而且100歲以後的生命質量並不理想。」

「但如果解決了意識的完整轉移和存儲，那麼就真正接近了永生，只要換上新的年青的軀殼，就能夠重生，通過不斷的重生直到永生。」

說到這裏，斯寧眼睛裏貪婪的光已經無法剋制，永生，誰不想！他的手一抓一抓的，好像試圖抓住虛空中的希望。

而賀小夭只感到深深的恐懼，「新的軀殼從哪裏來？」

斯寧的小眼睛看着賀小夭笑笑，「最好的選擇是剛剛死去的年輕身體。不過現在醫學發達，病死的年輕人很難有了，只有橫死的。」

「缺胳膊少腿也沒關係，現在仿生技術和人工智能這麼發達，這都不是問題，修修補補就是一具嶄新的漂亮身體，只要能活着，這些都不重要。」

他說的好像在製作一個洋娃娃。

賀小夭越加感到毛骨悚然，下意識又往後退了一步。這聽起來一點不美好，這樣的重生讓人害怕，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那個可怕的夢。

「嘿嘿嘿，只要靈魂不滅，生命就不止，甚至可以藉助機械人的軀殼重生。」

賀小夭又哆嗦了一下，皺着眉反感地說：「太可怕了，機械人能算人嗎？仿生人能算人嗎？這是違反倫理的。」

斯寧點頭，「小姑娘，你說的不錯，早已有人把機械人倫理提到了議程，不過大家都認為意識派只能滯留於理論，是天方夜譚的東西，未來不知道怎麼樣，起碼幾百年內都不可能實現。但是，有一個人卻打破了這個論斷，將遙遠的事情一下子拉到了眼前。」

斯寧的聲音戛然而止，室內一陣寂靜，靜得可怕。

賀小夭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這個人就是張寒水，對嗎？」

怪不得有那麼多人害怕她圍攻她，說她是女魔頭要叫她去死，因為那種能力太瘋狂太可怕也太誘人。但是這樣的重生說起來並不體面，受人非議，為世人所不容。

人終究是人，不是神仙。

以難看的姿勢爬上高高的天梯，企圖假裝神的樣子，卻終究沒有神仙的風骨。

如果是我，我不要這樣的重生，我寧可死掉。賀小夭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

「斯教授，剛才你說黑晶里有、張寒水的靈魂？」賀小夭再次艱難地發問。

這回換斯寧打了個寒噤，他好像也在害怕。剛才的貪婪與興奮蓋住了恐懼，等貪婪暫時褪去，就只剩下恐懼。

如果不是因為害怕，他也不會那麼痛快的就跟着賀小夭離開實驗室，不再碰那塊黑晶。他原本有心順走那塊黑晶，但還是沒敢，讓他改變主意的就是賀小夭本人。

因為張寒水曾經對他說過：「當黑晶遇到它的主人，就會有異常顯現。」

當時張寒水隨口一說，沒有說是什麼樣的異常，斯寧曾追問過，但沒有得到回答，只說「看到就知道了」。

剛才黑晶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斯寧起初沒有特別感覺，後來突然想起張寒水的話，再聯想到005對賀小夭的特殊反應，這才把焦點放到了賀小夭的身上。他用渾濁的發紅的眼睛死死盯着賀小夭，聲音嘶啞地說：

「張寒水，她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