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天策軍

第287章 天策軍

「公輸右,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說過那玄骨毒只是為了讓你實施活死人之術,為什麼會害了父皇性命?這可是你親口答應我的!」

鶩王站在丞相府的廳堂前高聲質問。盛極的憤怒讓他雙目血紅,脖子上青筋暴起,徹底失態。

在得到皇帝駕崩的消息后,鶩王二話不說直奔赴丞相府,於是便有了此一幕。此時的鶩王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公輸右面前的身份。

公輸右並不意外鶩王會如此暴怒,因為皇帝的死直接讓一向標榜仁義的鶩王徹底破防。一直以來,鶩王在動用手段上一向自我制約,從希望動用最低的道德代價去謀取利益,再到不得不去殺人,但依然以黎明前的黑暗來勸告自己,以後必會兼濟天下,以償還贖罪。

可是,弒君是他的底線。他根本沒有殘暴到要去殺死自己的父親,哪怕那個父親多麼對不起自己,對不起自己的母親,他也沒想到要施以極刑。而現在這一切徹底改變了。

公輸右欺騙了他,所謂的玄骨毒,並不是用來製作活死人之傀儡的,而是要直接將其殺死。而世人都知道在鶩王見了皇帝一面后,皇帝便突然暴死,那麼背後的意味不言而喻。

「沒錯,我是欺騙了殿下。但從殿下如今反應看來,我選對了。」公輸右並不生氣,而是微笑着看他。

「可你本不需要這樣。我們要的是權力,他早就半死不活,為何還要至他於死地!」

「半死不活?」公輸右冷笑,「殿下對自己的父皇還是不夠了解。我理解中的陛下,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所以即便是半死之軀,也絕不可能放棄。更何況他現在並非全無手段,除了特赦太子,他還有裴屸,以及裴屸手下的五萬禁軍。」

鶩王冷哼一聲,道:「五萬禁軍不過烏合之眾罷了。在十六年前的放天城之亂中,禁軍的突然叛亂差點害了父皇性命,自始父皇就大幅削減裴屸手中的權力,將那些由各郡府送上來的士兵編製在各衛營之中,各授營將,所以基本上除了裴屸自己操練的人馬,其他的禁軍士兵只是名義上順從他而已。對那些人而言,誰贏就聽誰的,所以我根本就不在意。至於特赦太子,我也有所應對,絕對不是不能掌控的情況。」

「是啊,誰贏他們就聽誰的。」公輸右微笑點頭,「那殿下認為現在是自己贏了么?」

鶩王突然噎住,意識到了公輸右話語背後的意味。他低頭稍加思索,才謹慎道:「據我所知,丞相的家族子弟已經聚於北谷關許久,只要把消息放出去,禁軍未必有共存亡的決心。」

「確實如此。」公輸右眯了眯眼睛,果然鶩王掌握的消息很多,是個不甚安分的主。

「但……」他話音一轉,「我這裏還有一個消息,北境寒族突然發兵,據說是奉旨勤王,沿途北境郡府均無阻攔,現在已經兵臨北谷關城下了。現在,他們正與我家族子弟對峙,隨時發動進攻。在這些蠻族人的陣營里,有人看到沐子敬的身影。如果這個消息也傳了出去,那麼禁軍會選誰?」

「你說什麼?沐子敬他不是……」鶩王驚訝不已。

「重傷?在沐子敬所謂重傷之後,除了沐王府發出的消息,有幾人親眼看見?」

鶩王啞口無言。

北境的蠻族來了,而且是打着皇帝的旨意為旗號。沐子敬,就是皇帝安排的後手?果然是個不甘心失敗的人。

鶩王狠狠地咬着牙,不甘道:「蠻族若入關,會帶來災難,饒是沐子敬的能量,能鎮得住他們么?父皇真是瘋了,那些蠻子,可不是禁軍能擋得住的。」

「不,你錯了。」公輸右面無表情,「多年的禁軍輸送體系,造成現在禁軍背後真正代表的是百家公卿,這些人是絕不願意發生戰爭的,這就是他們為何支持鶩王殿下的動機,因為鶩王殿下可以承諾予他們結束叛亂。而如果北境蠻族的入侵成為現實,他們反而不急了。因為他們知道現在擋在最前面的是我們公輸家族,而蠻族是打着勤王的旗號,一旦我們被擊破,蠻族兵臨城下,他們還可以依靠陛下和沐子敬的凱旋做最後一搏,所以不變才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但對我們來說,不變就等於等死。」

「這……」鶩王忘記了城中百家與皇室利益並非一致,而在百家之中,公輸家族在禁軍中的能量還是個未知數,如果他們的勢力處於下風,那麼城中的局面必然比他想到的更加複雜。

公輸右從座上慢慢起身,站到鶩王面前。此前他一直維持着坐姿。

「鶩王殿下,如今我的家族子弟正在為了您的天下而戰,您還要猶豫不決么?陛下的駕崩,會帶來權力真空,我們需要趕在這短暫的真空期奪取全部的權力,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一舉統一百家的爭論,以便應對北境的威脅,解決掉南方的叛亂。」

鶩王低頭沉默。就如公輸右所言,皇帝答應和自己的所謂約定,越來越像是皇帝的援兵之計,先是特赦太子,又是寒族奉旨勤王。

皇帝根本就不信任他能勝過公輸右。

說到底,是他天真了。

鶩王突然發笑,頗有些自嘲之意。

「你說的對,當年父皇的天下不也是這樣奪過來的么?他可以,我也可以!」

公輸右微笑作揖,大聲道:「殿下英明。」

他重新起身,微笑道:「那麼現在,陛下已故,該是新皇登基的時候了。」

鶩王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道:「太子那邊,丞相打算怎麼辦?」

「無用之功,無用之人。」

「哦?」

「在北谷關的消息還未傳達以前,百家公卿已經做出了選擇。太子早被拋棄,他的存在已經無足輕重。」公輸右淡笑搖頭,「等到消息傳回之時,大局已定,被綁在一艘船上的他們已經下不來了。」

鶩王又是點頭,而後轉過身,長吁出一口氣,精神狀態比起剛來時落寞了一些。

「走到這一步,不管事情要往何處去,我都不可能回頭了。只是我有一個疑問,想勞煩丞相解答。」

「殿下請問。」

「丞相如此幫我,只不知丞相要的權力,我,給得了么?」鶩王側過臉,以餘光視之。

公輸右哈哈大笑起來,大笑道:「我知道殿下會有所擔心,畢竟我公輸家族曾是前朝皇族,必然會有野心之輩。可是在我看來,公輸家族曾經站在慾望之巔被窺伺了數百年,最終落入敗亡之境。如今實在是不想再來一遭,與其被群狼環伺,倒不如退而求其次,以求全罷了。」

鶩王點點頭,沒說什麼,卻是漸漸走遠了。

其實他們彼此都清楚,最後那一段話跟放屁沒啥區別。鶩王不會相信,公輸右也知道他不信,這只是在給一個交代,一個由下位權臣給予上位君主的交代。

寒單城,郡守府。

清奎又一次趴在閣樓的書案上,面前火光閃爍。

在恍惚中,他突然感到有人影靠近。他朦朦朧朧地撐開眼睛,只看到跪坐在書案前的朦朧身影。

「父親,我回來了。」來人輕聲說。

清奎的瞳孔猛然放大,又慢慢地收縮。

透過模糊不清的燭光,他先是在那朦朧身影上彷彿看到了甯嫿,然後定睛,重新聚焦成清目盲的樣子。

清目盲的樣子比起以前多了一些變化,或許是因為抹了妝容的緣故,總之以前她給人的感覺總是朦朧的,現在卻像是一下子變得明麗了。從前的她就像是一枚帶刺的花,大多數的時候都以溫順示人,只有在靠近時才會感到她的鋒利。但現在她給人的感覺不再是花,而是一條徹頭徹尾的蛇,陰冷蝕骨。

清奎打了個寒顫,躲過目光,帶着不爽的口氣道:「你還知道回來?」

清目盲面無表情,並不為對方的語氣浮動心境。她彎腰作揖道:「我是來道別的。父親養育之恩,沒齒難忘。只是這一次,我必須離開了。」

清奎不語。

清目盲起身,又朝他鞠了一躬,然後才轉過身去。

就如她所言,她是來道別的,絲毫沒有半分拖泥帶水,也不見半分的感情,似乎就是做一件禮節上的小事。

清奎低着頭,承受着女兒的告別,忽地覺得內心空了。

待清目盲走到門前,清奎突然開口,聲音沒有往日的刻薄,意外地變得低沉起來:「城內現在很亂,別往城裏亂走。」

清目盲停步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了。」

又走了兩步,就在跨過門檻時,她突然停住了。

她頭也不回,仍是如風鈴般的輕聲道:「父親,你可曾想過,天神教會有一天比我這個惡魔之女更憎恨人類呢?」

清目盲說完那句話就離開了,留下清奎在屋內沉寂。

清目盲沒說錯,自從清奎屈服大主教,放棄新教后,城中的變化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天神教重新站起后,立馬瘋狂報復那些接受新法的百姓,城中到處縱火,是以私刑代替天神教的天罰。此刻城內的治安已經名副實存,因為就連執法者都是天神教徒。整座城市充斥着恐怖的氛圍。

他笑了,笑着笑着變成了苦笑。

「百寶將軍,這場仗,我們真的要打嗎?會死很多人的吧?」在行軍途中,有個顯露膽怯的士兵來到前面。眼看平陵越來越近,他們中的不少人心裏多了想法。

百寶騎着馬,目光在看着遠方。他似乎沒注意到小兵的問話,目光依然停留在一片暮光中,逐漸感覺曠遠。

「戰爭原本就是要死人的。」他忽然說道。大約是回答了小兵。

「但若是必須要戰,就一定要贏。」旁邊的白晨接上了他的話。

比起百寶,白晨更知道現在隊伍里現在的軍心變化情況。現在夜狼營里,且不說那八百名世家子弟到了這個程度還剩下多少勇氣,那些由他們的金錢招募而來的士兵此時此刻的心思恐怕已經不在戰場上了。為錢賣命的人,比誰都惜命,讓這樣的人直面千軍萬馬,只會一潰千里。

所以當初提議用金錢招募士兵時,白晨就是不同意的。他不怕戰鬥的人少,只怕沒有勇氣,而有勇氣的人必須是要建立在某種信仰上的,就算是退無可退的背水一戰,也是一種信仰,即是為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信仰。但答應提議的百寶不懂這些,在他的世界裏,戰鬥是利益的對抗,無關利益是什麼,只要存在一倍獲得,試探的人便趨之若鶩,而當獲得提高到十倍,這些人肯與死神對抗。

白晨忽然駕馬前出數步,然後扭轉馬頭,橫在眾人道路上停住。

百寶愣了一下,看到白晨正擋在大家面前,下意識拉住馬匹,也停了下來。身後一眾士兵也紛紛停住。

白晨表情嚴肅,目光掃視眾人,下定了決心高聲道:「聽着,現在我們距離平陵已然不遠,如果現在有人不想參加此戰的,可以離開,我絕不阻攔!」

此言一出,隊伍中頓時起了不少騷動,有人想要站出來但忍住了,都擔心白晨話中的真偽。

百寶皺了皺眉,從白晨的這一句話引起軍中的反應可看出,這支隊伍等同於一個加強版的夜狼營,是沒有戰之心的。雖然他其實不打算靠這些人,但作為嚴於律己的白晨看到這種情況忍不了是理所應當的。

看到沒有人站出來,白晨繼續高聲道:「選擇留下來的人,我想你們記住,從我們離開放天城的那一刻起,我們就被視作叛軍看待,已經不再是帝國的軍隊。也許,現在這場近在咫尺的戰鬥已經跟我們沒有關係。也許,我們可以就此離開,因為我們沒有必要幫助一支視我們為叛軍的帝國軍隊。但我們為何一戰?因為我們別無去路,只有贏下此戰,才能為自己洗去污名!」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我知道,你們中的大多數人,這裏就是你們的家鄉,你們是為了金錢進入這裏的,可你們是否想過,當平陵鎖山被擊破,南郡聯軍的鐵蹄長驅直入,你們的家鄉會是怎樣的光景?我還知道,你們當中的那些來自世家的子弟們,曾幾何時只是被當做家族的耗材而送到夜狼營,你們的家族沒有你們的位置,你們的未來只是新任家主的棋子。你們承認這樣的宿命么?你們難道願意一直被人罵作紈絝子弟?甘願做一輩子的下人?」

白晨的連聲質問非常有感染力,原來隊伍里的騷動逐漸消失不見,大家都只緊緊地盯着他,緊咬着牙,眼中似有火光。怒意已經被挑起了。就連百寶也很驚訝白晨居然還學會了說感染人心的話,越來越像個將軍該有的樣子了。

「諸位!你們建功立業吧?現在就是我們的機會!」

白晨拔出魔劍,直指蒼穹,眼神中同樣帶火。

他又一次高聲咆哮道:「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再是夜狼營,更不是黑鐵軍!我們來自天策魔將的統率,我們是——天策軍!」

白晨的咆哮徹底激起了隊伍的激情,眾人紛紛也開始咆哮起來,高呼著「天策軍」的名號。

百寶只覺得白晨最後還是把大軍的統率交回到了自己手裏有些錯愕,差點以為他要自封了。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這支建立起來的「天策軍」將會在未來給這個天下帶來怎樣的改變,那個傳說中的煞星在此刻正式登上舞台!

心與境對,或心往徇物,或物來攖心,糾纏牽引,私慾熾然。

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故物我一本,一切紛擾,復歸岑寂,純任天機,脫去利害,故無往而非樂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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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弱的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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