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內務與經濟（上）

一場新雨過後，鹿柴谷上空飄揚的鐘聲似乎清亮許多。這是掌門楊寒召集弟子的鐘聲，這回與以往不同，鐘聲三長兩短，傳召的是議事弟子。

議事弟子並未門中正職，也不分內外門，而是掌門指定的人員。這些人可參與議事，不參與決策，之所以搞這麼個過渡性質的玩意，還是因門中的實際情況決定的。

自北烈山熊併入門中，築基弟子從之前三十四人陡然增至六十，比例高的離譜。門中金丹三人，可秦唯喻常年閉關，長老會只有明鷺一人，又對門中事務不怎麼熟悉，不得已，楊寒搞這麼個法子出來。

鍊氣弟子修為、閱歷、擔當不夠，沒有議事資格，不過楊寒把黃璨和龔姝兩個叫來做書記，想着他們耳濡目染，總能受些熏陶。齊妝不耐煩寫寫畫畫，再說她不愛拋頭露面，主要還是不想在這一般從前的後輩面前做小，乾脆兩不相見，楊寒也不勉強她。

議事弟子全都是築基，除了內門柳、白、宋、虞之外，大庫奉行多羅梔、領民奉行佘秋硯自也在其中，還有楚家的楚星娥，秦家的秦昌鎬，熊家的熊甫亭。門中大枝唯有藍家尚無人築基，因此無緣參與議事，只是如今都知道他家原來是有化神老祖的，哪個還敢輕視。除了以上九人，還有薩野芝、狐月商、盧抱石，共有十二位。

薩野芝與狐月商一是柳光舉薦，一是楊寒心腹，至於最後那個名額，楊寒本想在郭澤和燕獨客兩個中選一個，可都被老祖齊休否了。郭澤雖說還擔着門中教習的差事，可他在蠻荒開闢闖了不小的禍，身上的魂種也沒能拔除，後來在戰鬥中賣了死力，想着將功補過，僥倖不死，卻落了一身傷，也是沒幾年好活，因而不見用；燕獨客是大家公認最有資格入內門的弟子，可老祖卻有意打壓，楊寒問及原委，他卻不肯說，只道這人他另有任用。

盧抱石是齊休親自提拔起來的，他這幾年跟老祖在南邊新山門，成天追着老祖拍馬屁，看起來成效顯著。楊寒本對他印象不錯，見他善於鑽營，又是個包打聽，加之他如今不到130歲的年紀，在一眾南下築基中尚算新銳，覺得此人有些歪才可用，將來領個外事奉行，或充作門中說客應無問題，暗暗佩服老祖眼光毒辣不提。

一般赤袍修士陸續進了正殿，柳光見書記黃璨在一張小案前正襟危坐，白嫩可愛，頗有乃母貴氣。上前掐他小臉，調侃道：「你那干老子怎麼未來？」

黃璨小眼一翻，干啐他一口，怒氣沖沖瞪着他，卻不發一言。他今年已十一歲，不過入巷極早，修為已到鍊氣四層。他這種早慧的孩子，自尊覺醒也早，平時在內門就龔姝與他玩耍，不怎麼見得到外人，加上自幼喪父，養成個緘默性子。自打白乙木娶了他母親昆紗，有些風言風語傳到他耳朵里，便一直與那位同在內門的師叔不太對付，被柳師叔當眾玩笑，安能不火？

「你這個老沒正形，莫要欺負他。虧他是個好脾性的，要不將來有你好看。」

楊寒笑罵一句，招呼柳光到最前面坐下。

「嘿嘿，我怕什麼，等他長大，我早死了。」

柳光一言惹得眾人鬨笑，繼而又是一陣唏噓感慨。這回議事弟子只來了七位，其餘都在南邊山門，見他們聊個沒完，明鷺乾咳一聲，皺眉提醒道：「掌門，說正事罷！」

「呃，好，好。」

這一年多是楚秦南遷獅域后變動最大的一年，大事小情紛亂入麻，大家喘口氣的功夫都難得有。這幾日才將參加典禮的賓朋送走，得出些空閑。楊寒伸出二指，說道：

「今日議事，一為內務，二為經濟，咱們也務務虛，但凡有什麼見解，直言便是，群策群力嘛。」

小小議事會，其實是平衡門中各派別的結果，幾乎每個人都代表着其身後的家族和山頭，只是這種議事制度確立后，只開過幾次簡短的碰頭會，今天這般場面，各人都憋了一肚子話要說，可卻沒人起頭，好幾個都垂著頭，不與楊寒目光對視。

正欲給柳光打眼色，讓他說話，楊寒卻見楚星娥先站了出來。先是對楊寒一福，笑看眾人一眼，楚星娥道：

「我在白山泡了十來年，專心庶務，雖知自己不是那塊料，可這麼多年聽下來、看下來，自覺獲益良多。回來一看，雖說物是人非，可也算得上蒸蒸日上，我打心眼裏高興，不過……」

她話鋒一轉，「門派發展壯大固然是好，可給我的感覺就一個字：亂！」

這話說的直白，卻說到點子上，眾人都有同感，不禁紛紛附和。

「你具體說說，怎麼個亂法？可有破解之策？」楊寒之所以整頓內務，正是這些年門派如野草猛長，他這掌門又常年不在，已經到了亂象橫生，不治不行的地步。向楚星娥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我說不好，就有兩點：一是令出多門，二是事多人少。咳，人家十羊九牧，咱家倒好，十羊一牧也無，我回來都多久了，器符城楚秦小店的差事還沒交接出去。」

「依我看，星娥師妹所言極是，亂象早已有之，除了你說的這兩點，還有很多，不過……」

楚星娥畢竟在門中時日極短，看到的事情不多，柳光手捋鬍鬚，慢悠悠地補充一句，話說一半，眼珠子一轉，對薩野芝道：

「薩師弟，你常與我說些門中弊政，想必你有好法子，不妨你來說。」

見大家目光齊看過來，薩野芝也不推辭。他與柳光北上，共同辦差好幾年，私下裏沒少交換對門派的看法，心中早有章程，當下便將一番見解和盤托出。

要說「令出多門」，根本原因在於楚秦掌門經常性缺位。柳光、多羅梔都曾干過代掌門，甚至老祖齊休也曾擼起袖子親自下過場，這樣就給下面的弟子造成很混亂的感覺。這種情況在思過山二戰、三戰時都出現過，二戰時，初始六家翻出齊休留下的密信，公推秦長風上位，加之齊休幕後運籌，將危機盡數化解。

但這裏有個問題，齊休只是指定了下任掌門人選，卻並不是代理掌門人。只要將代理掌門制度化，並且在門中確定接掌順位，那麼這個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還有一點，齊休這陣子鼓搗出來個新玩意：【本命魂牌】。蠻荒開闢之後，他本想幫郭澤等幾個弟子拔除魂種，可西邙宗的手段邪門的很，饒是他下了番功夫，也沒能成功，還險些將一名鍊氣弟子弄成殘廢。不過也是無心插柳，不知怎麼，就把本命、魂種、命演符、考索陰陽這幾件事聯繫到了一起，又將門中煉器相關的秘術翻看一邊，竟被他煉成一種低階法器。呃，樣子是丑了些，不過有大用，可以知道有魂牌的那位弟子生死。

只是煉製這玩意大損法力，他可沒耐心給門中弟子都煉一個，只給無影、唯喻、齊妝、阿土、楊寒、多羅梔和佘秋硯幾個人煉了本命魂牌，當然，還有他自己。

至於誰有資格擔任代掌門，又是怎麼個順位？薩野芝並沒有提，而且代掌門這個位子只幹活沒好處，大概沒多少人會去爭，還是給齊休、楊寒兩個去定。

至於老祖齊休與楊寒怎麼分工，弟子並不清楚，他二人也沒探討過。之前二十年兩人配合的還可以，畢竟境界相去甚遠，所謀之事根本不在一個層面。齊休現在不大可能把精力放在門中瑣務，親自傳功更不可能。就連楊寒，現在也沒有收親傳弟子的想法，實在是忙不過來。

除了制定門中宏觀戰略，與元嬰，甚至化神的高層交往，齊休如今還多了件差事：沒錯，就是在獅酬之路上跑單幫。楊寒沒發跡之前，給自己設計的職業規劃如今落在老祖肩上，而齊休要跑的路線還要長許多，一直北上到酆水流域，再從秘密通道進入鬼蜮。

不但要將楚秦及三楚組織的貨物發賣，還要與北域盟友高層秘唔，回來的時候，還要順路捎上楚秦舊地的凡人領民。一個來回總歸是要以十年記的，可是沒轍，兒孫自有兒孫福，還要為兒孫做馬牛，楚秦老祖齊休的人生就這麼悲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