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念舊人曲聲揚

第57章念舊人曲聲揚

「我看是你這腦子笨，記不住而已！」玄帝戲虐道。

「才不是，如果說我腦子笨，我怎麼會將全詩吟唱出來？」我反擊。

兩人打趣說笑一番，才發現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夜幕已經沉沉落下，燈火點燃，暖暖的光充溢整個蓮香宮。

有的時候希望時間能夠過得快一些，有的時候又想讓這時間過得越慢越好，譬如現在，當我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時候，我就希望時間能夠停止，能夠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去享受這甜蜜與幸福，只是老天卻在我最快活的時候給我重重一擊，要將我的生命奪走。

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撐到了六月份，卻是有些捱不住的感覺，每天昏睡的時間佔據了四分之三，像是馬上要睡過去一樣，思及此，心中對他的深深眷戀，讓我恐懼起來，害怕死亡，甚至會偷偷落淚。

玄帝陪在我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多，像是將整個御書房搬到了蓮香宮的書房，辦理政事也在此，勞累之餘會來看看我，有的時候我醒來，便會過去書房瞧他，身子微感舒適的時候，會去幫他做宵夜，看着他滿臉歡喜的吃完我親手做的東西，心中滿是幸福與滿足！

有時候會就那麼靜靜的看着他的面容，瞧着他的一舉一動，想要在最後的時刻將其深深刻進腦海之中，銘記於心，看得久了，竟有不自覺的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他的懷中，頭枕着他的手臂，俊俏的面容就在眼前，濃長的眼睫毛垂下，掩蓋着緊閉的雙眼，雙眼底下有些許青色，顯露出他的倦意，疼惜的輕撫他的面容，悲涼之意湧上心頭。

四月天，蓮池之中有片片綠色荷葉露出來，一片新綠，惹人喜愛，我滿心歡喜，想着沒過多久就能看見蓮花盛開的景象了。

五月之時，漸漸的能看見蓮池中的荷花蓓蕾了，梅妃也有喜訊傳來，誕下一對雙生子，竟是龍鳳胎，以前總覺得雙胞胎該是七個月便能生下來的，可梅妃這卻用了十個月，兩個孩子生得白白胖胖的，都是極漂亮惹人喜愛的孩子！玄帝極為高興，設宴大慶了七日，暗覺高興的同時，不免有些為若雨擔憂，有些後悔帶這個孩子回宮，怕他會像史書上所演示的那些奪位之戰那般陷入那些陰謀權術之中。

不過這也不是我該擔心的事情，有玄帝在，有秦子楠疼愛若雨，有其大伯曾若輝大將軍做後盾，他往後的路應該不至於太過於坎坷悲慘！擔憂又放下了幾分！

人之將死，似乎牽掛的事情太多太多，又想起吳媽、梅兒和木逸清，不知道他們過得如何，甚至想起連如水，是否已經回到了銀月村，陪着那個可愛的蓮香。

原來自己來到這個世上，並不孤單，還有這麼多人可以讓我牽腸掛肚，還有這麼多事情割捨不下，難以忘卻！

恍惚之中，感覺有人在我耳邊低語，輕喚着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略顯沉重的眼皮，看見了那張似清晰又模糊的臉容。

「妍櫻，蓮池之中的蓮花竟然開得比往日早，盡數開放了，我帶你去看看，」玄帝輕聲說道。

聽見這句話，我欣喜的笑了起來，緩緩的起身，在他的攙扶之下，下了床，雙腿發麻，差點摔倒，他將我抱了起來，橫抱在懷中，出了內室，來到蓮香宮外，絲絲清香隨風飄來，清爽不已。

他將我放在雙腿之上，讓我斜靠在他的懷中，兩人就這麼安靜的坐着，看着那一池的綺麗景象，心內一片平靜，如那波瀾不驚的池水。

蔥綠繁盛的荷葉之中，是朵朵綻放美麗的蓮花，微風拂過，輕輕的搖曳著，帶了蓮香一面吹來，清冷的月光灑落下來，一片旖旎景象。

「妍櫻，今年的蓮花似乎開得更好呢？」玄帝輕聲道。

「是啊！」我緩緩開口，露出一絲喜悅的笑容，眼皮卻是沉重不堪，像是支撐不住了，要緩緩闔上了。

「妍櫻，我們以後也如今日這般一起賞蓮！」

「好，」輕聲應道，那越來越重的眼皮終是闔上了。

「我們可以一邊賞蓮一邊奏曲，你吹笛，我彈箏！還可以邀了大哥，子楠，上官先生一同聊聊天，舉酒對飲……」

玄帝自顧自的說着，聽得那般清楚，卻又覺得那般的模糊，像是天外之音……

凌亂的片段終於被我組成了一長串了的回憶，卻又讓我覺得那般的短暫，心痛如絞，淚流滿面，只是身在這幽暗的水池之中，再怎麼流淚也是看不出來的吧。

恍惚的記得我死的那晚，寧靜的夜幕之下，玄帝輕摟着我，靜看着那開了一池的蓮花，輕聲對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觸到我的手的時候，淚水流了出來，嘴角帶着輕輕的笑容，眼中卻滿是淚水，卻還在喃喃的訴說着…。。

我死之後，玄帝將我放在了竹排之上，摘了許多的蓮花放在我身體的四周，蓮香繚繞之中，他俯身在我唇上印上了一吻，凄苦悲痛的眼神，割斷了那繩索，竹排緩緩沉入水中。

那之後，我一直身在水中，不知道是何時化為了這一抹幽魂。

記得那一年，蓮花整整盛開了一年而未凋謝，此種景象實在令人驚嘆，歷史之上從未出現過這般奇景！蓮花盛開得比往日都要燦爛許多，白的優雅清恬，粉的嬌嫩動人，紅的嬌艷如同泣出血一般。

蓮香環繞在這個皇宮之中，只是那幽雅的清香之中帶着淡淡的悲涼之意，聞着無不心生悲慟。

玄帝因我之死而大病了一場，悲痛欲絕加上陳年舊疾發作，險些喪命，幸得上官宣救治，這才緩了過來，只是那多年未能治癒的寒疾終是圍繞着他，難以根治，到了玄歷二百年，年僅二十七歲的玄帝駕崩，舉國哀痛。

那時的蕭若雨，雖然只有十歲，卻是聰明異常，機智過人，處事有道，為人謙和，頗得眾人讚賞，玄帝所留遺詔，命其為皇位的繼承人，是為蕭若雨的啟蒙恩師的上官宣冊封為國師，輔佐新帝。

秦子楠返回青國，不再如往日那般頑劣隨性，而是多了幾分沉穩，按我之心愿，娶了一個貌美的女子，生得一兒一女。雖是如此，卻常在夜深人靜之時，獨自對月長嘆，月下獨酌，未免凄涼了幾分，朦朧的雙眸之中似在回憶著過往。

吳媽、梅兒和木逸清被接到了玄城國師府內，對於我的死，吳媽和梅兒哭得最厲害，還來蓮香宮前看過我，駐足停留了許久。我發現其實還有一件事沒有辦好，那就是梅兒和上官宣的事情，那時我曾想過要給他們舉辦一場婚禮的，只是事情太多，竟給耽擱了，現在想起來已然太遲了，不知道那個聰明的上官宣何才能發現梅兒對他的情意，他們何時才能成婚？

回到銀月村的連如水，真真正正過上了平靜無紛擾的日子，終日陪在蓮香的身邊，看着她不會因為時間而退去的歡顏，靜靜的笑着！依舊喜歡穿一身白衣，如若那翩翩離世的仙人，清冷的面容之上一片平靜之色，眼眸之中帶着淡淡的憂傷，似是回到了初見之時那般模樣。

冰兒的死對琴瑟來說亦是痛苦的，他將冰兒埋在了那竹林之中，自己在竹樓之中住了下來，終日彈琴！我一直不明白為何那個男子會是異色眼睛，會是銀色頭髮，會有着那般的容顏，讓男人看了害怕，讓女人看了沉迷！

想起前塵舊事，過往的種種像幻燈片一樣在眼前跳過，心下暗忖，如若有來生，我願與他平凡的過活，幸福的過一世。

每到蓮花開滿整個蓮花池的時候，眾人會不約而同的回到蓮香宮前，賞蓮之餘，似在追憶我一般。

槐花樹下的鞦韆依舊飄蕩在那裏，亦如我還存在一般，似乎看見那個偶爾頑劣的暮妍櫻坐在那裏盪著鞦韆的模樣，笑容滿面，長發隨風飛揚，輕衫被風拂起，宛若一個出塵脫俗的清麗仙子。

木逸清會站在那裏，面朝蓮花池，輕輕的吹着悠揚的曲子，清雅欣長的身姿，清俊的面容，毫無生氣的雙眼，臉上是一片平靜寧和之色，與世無爭的模樣，曲調時而歡快，時而略顯哀傷凄涼。

秦子楠像個頑劣的小孩，會與梅兒去爭搶那個鞦韆，兩人會吵得面紅耳赤，之後便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大笑起來。

雖已貴為國君，蕭若雨在他們面前，依舊如小孩一般，會除去朝堂之上的那嚴肅模樣，恢復少年該有的純真與頑劣之性，拉着秦子楠比劍斗蛐蛐，我不禁暗笑，旁人若是瞧見了兩人這般模樣，一個堂堂青國王爺，一個堂堂玄國玄帝，竟這般頑劣，豈非要瞠目結舌一番。

而此時的我，也是最高興的，因為這孤單冷清的水中，有不遠之處的他們陪伴在我的身邊，聽着他們愉悅的笑聲，那悠揚的笛聲，心內一片歡喜。

只是少了玄帝的身影，不免有些難過。

腦袋不再昏昏沉沉，不再如先前那般沉重，已然清醒了許多，心內也不再覺得疼痛不已。

輕輕的朝水面飄去，看見那些快活的游來游去的魚兒，看着那些嬌柔的不停的搖曳著身子的水草，我輕笑起來，對着他們做了一聲告別。

越朝上游，蓮花的香氣越重，聞之一凜，清新舒暢，陽光灼灼耀人眼，我卻不再害怕，潛伏在水中這麼多年，該是解脫的時候了啊。

慢慢的游出水面，看着那綻放到了極致的蓮花，粉嫩的身姿，輕柔而又清香，搖曳生姿，讓人喜愛不已，在綠色荷葉的映襯之下，更顯得嬌羞動人，如那羞澀的少女，嬌嬌生姿，羞澀之中帶着清純淡雅之美。

刺眼的陽光毫不留情的照射在我的身上，身子慢慢的消失在空氣之中，幽蘊生煙，飄散開來，在這蓮香環繞的蓮池之上渙散開來……

一身素凈的衣衫，玄帝蕭雨桐靜坐在蓮香宮中，身旁放着他最愛的古琴，臉色平靜，雙眸如同被門外那淅瀝的大雨蒙上了一層水霧，朦朧之中帶着一絲凄苦與哀怨，那清冷的身影看得人心疼。

今年的蓮花開得特別奇怪，竟是整整綻放了一年，帶着些涼意的雨滴落下來，為這有些炎熱的增添了一絲涼氣。那一池的蓮花，被雨水澆打着，層層水霧籠罩了蓮花與荷葉，朦朧之中，依稀可見綠色掩映之中露出白色與粉色的花朵。

妍櫻離開他也已經有一年了，那個初見時笑容燦爛，不，應該說初見之時冷漠疏離的清冷女子，那個同他一樣喜歡蓮花的女子。

世間之事竟是這般的奇怪，那次他心血來潮出去遊玩，遇見了暮妍櫻，對她一見鍾情，沒想到自己真正愛上的卻是另外一個女子，一個從遙遠的地方來的女子，這種感情竟是連自己也難以相信，看似像是一場錯戀，卻變成了現在這種刻骨銘心的愛戀。

從她嫁給他，到她離開他，整整一年，而他們相處的時間卻是那般的短暫，他是否該記恨老天，竟是如此對他，為何將妍櫻帶到他的身邊，卻又那麼快就奪走她的性命。

他多麼想和她攜手白頭，俯瞰遼闊大地。

這一年，他想了許多的事情，關於他和妍櫻的，很多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活在回憶之中，妍櫻死之後，他曾經大病過一場，差點追隨她而去了，可是，妍櫻卻突然出現在他的夢中，告訴他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將若雨帶大，好好的治理國家，於他，不能只當一個痴情種，他是一國之主，責任重大，不能為了兒女私情拋棄了國家，就那樣他又挺了過來，活了過來。

活過來的他不得不接受妍櫻已經死去的事實，他常常在晚上夢見妍櫻，有的時候，夢中的他都有些不願意醒過來，他想多陪妍櫻一會兒，只是好夢難留。

有太多的事情讓他後悔，有太多的事情讓他覺得不甘心，他不明白為何自己與妍櫻的緣分這般的短暫，如同那落花流水一般，短得讓人來不及抓住，他也恨自己，恨自己不該帶妍櫻出門，如若不是那次，他們該有一個孩子的，那個他和她最大的心愿，可是，有些事情發生了就由不得你後悔，似乎有些事情像是註定的一般。

「父皇，」五歲的蕭若雨帶着天真的笑容走上前來，親昵的喊了一聲。

蕭雨桐回過神來，眉眼帶出一抹笑容，輕聲說道：「雨兒，來，」對着蕭若雨伸出手來，蕭若雨笑着拉了他的手，蕭雨桐說道：「這會兒怎麼跑這裏來了，不是該去學堂念書了么？又貪玩了不是！」

蕭若雨雖然只有五歲，卻是個機靈鬼，也懂得察言觀色，他知道蕭雨桐心中在想些什麼，忙是勸慰道：「父皇，母妃離開已經一年多了，您日夜想念母妃，也該好好保重身子才是，要不然母妃會心疼的。」

蕭雨桐伸手捏了他的鼻子，寵愛的說道：「人小鬼大，你知道些什麼！」

「父皇，您怎麼能這麼說呢？雖然我現在才五歲，可是，我懂的事情也不少呢，」蕭若雨噘了嘴說道，走到圍欄處，雙手搭上那欄桿，看着那雨打蓮花，輕嘆似的說道：「父皇，我也想母妃了，母妃她是個好人，好人不該這麼短命的。」

蕭雨桐一愣，看着蕭若雨這小小的身影，聽着他這大人般的口氣，輕笑了起來，什麼時候蕭若雨已經長這麼大了，已經這麼懂事了，時間似乎遊走得太快，難以察覺。

「雨兒，你…」蕭雨桐頓住了，猶豫起來。

「父皇，您想說什麼？」蕭若雨轉過身來，定睛看着蕭雨桐。

「沒什麼，」蕭雨桐笑笑，他只是想起蘭妃了，蕭若雨的親娘，若雨似乎從來也沒有提過，反倒是經常提起妍櫻，母妃母妃的掛在嘴邊，叫得親昵。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是不提罷了。

「對了，上官先生最近在忙什麼，怎麼就允許你這麼跑出來了，你可不能荒廢學業，要跟着上官先生好生學習，不能只顧著貪玩！」蕭雨桐板起臉孔，嚴肅的說道。

蕭若雨笑嘻嘻的說道：「父皇，上官老師是個厲害的人，什麼都懂，孩兒跟着他能學到很多東西呢，父皇放心，孩兒不會讓父皇失望的，定會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