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第四幕

「你……你在說什麼？」

除了被梅花用劍指著的『兄弟會』領隊以外，房間里還有兩個人。

他們圍坐在一張桌子旁，桌上擺着一張手繪地圖，而且看上去精度也並不怎麼樣，相當粗糙。

視線落在梅花臉上，那領隊的眉頭便皺起，抄起了放在手邊的武器，喝問道：「你是誰？是殺手嗎？」

梅花面色不動，向前逼近了一步，「小道梅花，觀你之反應，你應該知曉小道的身份，卻明知故問，可是心虛？」

跟着領隊一同站起，警惕著梅花的兩人臉色一變，其中一人當即轉頭把視線投了過去，懷疑起了他們這個領隊的身份。

領隊臉色一黑，「你們兩個是傻子嗎？梅花閣下確實令人敬仰，可是隨便一個人說自己是『梅花』，你們就信了嗎？就算他看起來很像是梅花閣下，但誰知道他是不是其他人假扮的？你們和我認識了那麼久，居然還懷疑起我來了？」

聞言，兩人內心震動，不由得感到愧疚，旋即就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到了梅花身上。

聽到領隊的那番話，梅花就打消了與他們多做交流的打算，身形閃動，下一刻便出現在那領隊身後，把長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是哪個宗門的？」

眼前一花，那個冰冷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領隊感受到脖子上能夠切實感應到的冰涼，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直衝天靈蓋，驚恐之情登時溢於言表。

咕咚！

領隊咽下一口口水，眼珠在眼眶內左右轉動，怎麼都無法在不轉動脖子的情況下看到身後的景象，房間里的兩人也跟着發出了驚呼聲，同時叫喊：

「放開老大！」

「放開莫里斯！」

先前一直乖乖待在梅花懷裏的斗雪扒拉着領隊背部的衣服，爬上了他的另一邊肩頭，眉目兇惡地瞪向對面那兩人。

梅花沒有理會那兩人，等待片刻沒有等到回答，拉近了劍刃與領隊脖子之間的距離，一絲殷紅也出現在了劍鋒之上。

「你是哪個宗門的？」梅花一字一頓，緩緩問道。

一滴汗水從領隊鬢角滲出，沿着他的臉頰、脖子滑下，滴在那散發着絲絲寒意的劍刃上。

他臉部肌肉抽動了幾下，艱澀開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斗雪，回來。」

當那個淡漠的聲音響起，領隊心中一緊，慌忙後撤，繃緊背部肌肉向後撞去。

小狐狸四肢用力一蹬，在空中扭身撲向梅花懷裏，梅花隨之扯動長劍，劍刃劃破了脆弱的咽喉，頃刻間鮮血噴涌而出，灑了那兩個緊張面對梅花的『兄弟會』成員滿臉。

領隊痛苦地捂住脖子，無力的感覺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讓他雙腿不由自主地軟倒下來，跪倒在地，鮮血還在不斷從指縫之間汩汩流出。

手腕一轉，將沾染劍身的血跡甩去，梅花收劍入鞘，同時向門口走去。

「老大！」

「莫里斯！」

兩個『兄弟會』成員之中，一個撲向了領隊，焦急扯下身上的一根布條，手忙腳亂地想為領隊處理傷口，止住血流，另一個用力抄起手裏的武器，怒吼著向梅花劈頭蓋臉地砸下。

房間里的空氣驟然涌動，向梅花身旁匯聚，那隻猛然砸下的單刃劍劈在屏障上，沒能撼動其半分，手持這柄單刃劍的『兄弟會』成員臉色驟變，只覺一股巨力從劍身傳來，帶動他的身軀向後跌去，撞翻了桌椅。

他們的舉動也讓梅花停下了腳步，對他們淡淡說道：「你們可知那人手上有多少條人命？小道觀他身上怨氣稀少卻濃郁，由此判斷出被他殺死的許多人並非是在戰鬥中死亡的，戰死引發的怨氣不過是無根浮萍，很容易就可以化解，可他身上的怨氣卻如附骨之疽，幾近與其之魂魄融為一體，可想而知，被他殺死的那些人究竟有多麼怨恨他。」

言罷，梅花又想了想，彈指射出兩道光束，撞入那兩人的眉心，開啟了他們的靈感。

隨後，梅花再無言語，轉身離去。

兩人沒有阻攔，因為他們沒有將那人攔下的力量，這時候他們已經有點相信了那人的話，那人不僅只是看起來像梅花，無論作風，還是表現出來的力量，都和傳聞中的那位大曦半神極為相似。

兩個『兄弟會』的成員悲哀地對視一眼，之前那人的強勢讓他們感覺到了自身的弱小。

就在這時，他們眼角餘光瞥見了一縷黑色，疑惑看去，隨即震驚地瞪大雙眼。

一個渾身纏繞着黑氣的虛幻人影從領隊的屍體身上飄出，當『它』完全脫離了屍體之後，便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之後，『它』先是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周圍，又疑惑看向自己的雙手，當『它』看到自己那虛幻的雙掌和手臂之時，失去的記憶全部湧入『腦中』。

『它』霍然抬頭看向那兩個正一臉驚恐看着自己的活人，舒張沙啞的『嗓子』，『發出』刺耳的聲音：「救，救我……」

那兩人本想伸手，可手臂剛剛抬起，便像是被燙著了一樣飛速縮回，並且向後退了一步。

見此，『它』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發出疑惑，繚繞在身旁的黑氣噴涌而出，化作了數個人形。

在此之前，那些黑氣就已經在向外翻湧，只是『它』根本沒有注意到。

當那些黑氣成形之後，房間里的兩個活人頓時毛骨悚然，因為那些『人形』的面部無比猙獰，表現出的滿是絕望。

滿臉絕望之色的『怨魂』發出凄厲尖嘯，『身體』極力向外拉扯，試圖『掙脫』離去——它們與『它』早已緊密相連，若它們想要離去，必然要把自己或是『它』的一部分撕扯下來。

只是，它們早已失去了智慧，只剩下脫離『它』的本能，所以哪怕痛苦不堪，它們也沒有停下。

反倒是『它』——

「救救我！救救我！」只剩下一個魂魄，卻還擁有清晰的思維，這本來是他們宗門功法的優點，可是『它』無法控制怨魂，以至於被怨魂反噬之時，『它』只能承受無邊痛苦，然後在這痛苦之中被怨魂撕碎魂體，不可再入輪迴。

兩個活人呆愣地看着這一幕，下意識向後退卻，此時他們已經相信了梅花的那番話，親眼所見的這一切都在向他們表明，他們的那位老大『莫里斯』可能真的不是什麼好人……

黑氣人形拉扯著『它』的魂體，讓『它』不斷向外拉伸，變成了一塊鋪平的皮革一樣的東西。

一群怨魂硬生生地撕裂了自身與『它』的連接，那些由黑氣化成的人形在脫離了『它』之後，便直接爆開，消散在空氣中。

一團團黑氣接連撕扯下『它』的一部分魂體，重獲自由，在房間里胡亂飛舞，哪怕在這之後它們就要消散，兩個活人也能感受到它們的喜悅和歡欣。

這讓他們無比震撼，但看到那些黑氣從眼前飛過的時候，他們還是忍不住倒退向後。

刺耳的尖叫聲充斥着整個房間，當其他『兄弟會』的成員撞門而入的時候，都被這個尖叫穿透了耳膜，禁不住慘叫出聲。

房間里的兩個活人愕然回頭望去，與站滿門外走廊的人們對上了視線。

「怎麼回事？老大呢？」闖入房間的人痛苦捂著耳朵，那句話才問出口，就看到了那具躺在地上的屍體。

「老大！！」

數人驚叫出聲，想要擠過去，卻被房間里的兩人攔住，「不，不要過去！」

那兩人張開雙臂，攔住了所有人，「老大……不，莫里斯他是邪惡的，你們聽到的叫聲就是他的靈魂發出來的，現在被他殺死的那些人正在折磨他的靈魂，正在復仇！」

一人焦急向眾人解釋情況的時候，另外一人扭頭看向了莫里斯的靈魂，忽然瞪圓眼睛，驚聲大叫：「傑茜！」

那是他們的一個同伴，只是她早就死了，身體不知被什麼野獸撕得支離破碎，連拼都拼不起來。

可是，現在他卻看到了傑茜的面孔從『它』的魂體中掙扎出來，那張曾經清麗可人的面容如今只有怨恨和絕望，看起來猙獰可怖。

聽到那人叫出了那個已經變得陌生的名字，許多人都面露迷茫之色，他們並不知道那個名字背後是怎樣的一張面孔，可也有少數人聽到這個名字之後，臉上的憤怒之色就消失了。

為什麼他會突然叫出這個名字……

或許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傑茜』竟扭頭看了他們一眼，呈現在面容上的怨恨和絕望退卻，眼睛重新綻放出光彩。

『她』嘴巴微張，似乎想要說話，由黑氣組成的身體卻在這時爆開，一道殘破的靈魂從中飛出，出現在了人們眼前。

原本並不相信那兩人的話的人們驟然息聲，其中一些人更是瞠目結舌。

名字得到呼喚，迷途的靈魂也找到了歸路。

在『傑茜』身後，一隻潔白如玉的纖細之手忽然從虛空中『長出』，把她托在掌心裏。

和『傑茜』一樣，那隻纖細素手也是半透明的。

看到這一幕，眾人口乾舌燥，內心震動不已。

蒼白林地之主，歸途迷魂之王，死神之從神——幽魂女王、純潔女神『艾勒芭』。

祂主管凈滌靈魂的污濁，將後天生長出來的慾望剪除，每一個從迷途重歸的靈魂都會得到祂的親自接引，因為它們將會成為祂的幫手，所以每一個歸途迷魂都是無比珍貴的。

當祂降臨於眾人眼前，他們的心靈都彷彿被凈化了，身心都舒展開來，無比暢快。

祂帶着『傑茜』離開了，充斥房間的尖嘯也不知何時消失，當那兩個能夠看見『靈魂』的『兄弟會』成員看去，發現莫里斯的靈魂也不見了蹤影。

許是灰飛煙滅了，許是被幽魂女王帶走了……但是，誰會在意呢？

人們沉浸在如獲新生的喜悅之中，過了不知多久，才有人打破了這份寧靜。

「……能解釋一下情況嗎？」

那兩人對視一眼，深吸一口氣，和自己的同伴們說起了自己先前體驗到的奇幻經歷。

…………

「與那些貴族合作的人，真的是『魔鬼』嗎？」

在遠離那片領地之後，梅花突然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月神自然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種疑問，因為魔鬼能變化成其他人，也就意味着其他人也能變化成魔鬼。

一般人不會這麼做，魔鬼是一群臭名昭著的東西，就算真的閑着沒事做，也沒有人會變化成它們，那隻不過是在討打、討罵。

可那也只是『一般人』，如果說，是為了什麼目的必須掩蓋自身，變化成魔鬼也並非特別罕見的事情。

如果那些人變化成魔鬼去搞陰謀，那也是魔鬼們樂見其成的事情，就算它們真的知道有人在往它們身上潑髒水，它們也會樂呵呵地把責任背下來，然後再找個時間加倍奉還。

在漫長的社會發展當中，『魔鬼』早就成了陰謀、狡詐、卑鄙、反覆的一個代名詞，用這些詞來形容它們，它們甚至會感到萬分榮幸。

梅花原本也以為是魔鬼和那個貴族聯盟引發了這個事件，即便是在見到那個『莫里斯』之後，也只是以為邪魔歪道也參與到了此事之中。

可是現在，他改變了思路去思考這一系列的事情，忽然就改變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或許並不是魔鬼和那個貴族聯盟引發了此次事件，而是變化成了魔鬼的邪魔歪道引發了此次事件。

現在和貴族聯盟合作的那方已經背刺了那個貴族聯盟一次，再背刺第二次也不奇怪——在貴族聯盟準備行動起來，去收割自己的財富之時，突然爆出自己的身份，讓歐羅巴大陸更加混亂，然後他們再藉機攫取利益——這種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現在梅花還不確定，就連他自己都有些疑慮。

他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想法，還需要再去找幾個『兄弟會』的分隊來確認自己想法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