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第三幕

「……有些事情，我們是不能做的。」

梅花閉目盤坐于山崖之上，懷裏抱着呼呼大睡的斗雪，傾聽月神的輕聲訴說：「身為『神靈』，我們力量很大，同時約束也很大，如果只是一個沒有多少信徒的低位神，就算做出不符合自身教義的事情，也鬧不出多大的風波，信徒丟了也就丟了。

「可是，教會發展到了我的這種程度，我們就不能這麼做，因為狂信徒永遠是少數的，當我們的行為舉止觸及他們底線的時候，大部分泛信徒和部分虔信徒就會質疑我們，所以，哪怕我們已經從伯尼特子爵那裏得到了證據，我們也沒辦法直接去調查『兄弟會』。

「因為我們的教會已經發展得太大，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許多人……」

聽到這裏，梅花終於明白為什麼月神總是有事沒事就喜歡在他耳邊絮絮叨叨。

——神靈，也是會感到寂寞的。

祂們高高在上，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力量，可是舉目望去，幾乎所有同類都是『對手』，不敢與之敞開心扉暢所欲言。

他和月神多少也算得上是朋友，月神可能也不敢對毫無保留的傾訴，可是，祂得到了一個能夠和自己聊天、交談的人——即便這個人常常沉默寡言，大多時候都只是在傾聽。

但在很多時候，『傾訴』都是最好的宣洩情緒之法。

「你們不能做，那就讓小道來做吧……」梅花低聲回答，然後，月神再無言語。

他睜開了眼睛，緩緩站起，順手把小狐狸塞進懷裏，拿起了放在身旁的旅行箱，將天邊綻放的那抹朝霞迎入眼中，一縷微風從腳邊拂過，捲起片片玉塵，揚於空中。

邁開雙腿，踩在虛虛浮浮的空氣上，梅花一步一步向遠處的那座城鎮走去。

伯尼特子爵說，『兄弟會』背後站着的除了他們那個貴族聯盟以外，還有一群魔鬼。

那群魔鬼來自『地獄』，它們想要利用『兄弟會』這個組織來收割靈魂和負面情緒，而伯尼特子爵的那個貴族聯盟則想要金錢和土地，雙方一拍即合，最終導致了這場影響到了整個歐羅巴大陸的叛亂。

『兄弟會』背後站着的是一群魔鬼，那個組織是由那些魔鬼親自建構的，它們所使用的手法很像是大曦內部傳授的那些造反知識，可是梅花也不是很確定它們與大曦之間有什麼聯繫。

就像是『無底深淵』一樣，除了本就綁定在大曦本土的洞天福地以外，幾乎沒有其他異空間可以連通大曦。

大曦並沒有它們的傳說，而那些魔鬼本身也是會被大曦國運拒之門外的邪惡存在，它們本體應該無法進入大曦，只可能是通過什麼渠道得到了那些知識。

梅花不確定它們的『渠道』，可能是派了什麼代理人進入大曦，可能是殺死了外出遊歷的大曦書生，通過他們的靈魂學習到了這些東西，也可能是撿到遺失在外的課本或者如國師、玉憐那般的穿越者……可能性實在是太多，梅花在試着去推測一下之後就放棄了。

有時間去思考這些東西，倒不如儘快行動起來，去搗毀那些魔鬼的陰謀，找機會把它們擒住，拷問它們，通過它們的嘴巴得到答案要更快一些。

現在他們已經從伯尼特家族那裏得到了『證據』，然而，月神祂們不適合動手。

『兄弟會』的背後雖然站着貴族和魔鬼，但他們也確實為廣大受壓迫的平民做了實事，儘管只有短短一周的時間，『兄弟會』就已經深入人心。

他們說什麼、做什麼，都被人們看在眼裏，耳聽為虛，眼見也不一定為實，可人們都更願意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而非聽到的。

如果月神祂們動手了，不管聖職者怎麼說，都有可能會動搖信徒們的信仰，畢竟祂們不是反覆無常的邪神，主要信徒群體也並非貴族，平民才是祂們的根基。

但梅花無所謂，他無所謂世人如何看他，只會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現在他認為將『兄弟會』造成的影響消弭才是正確之事，所以他會對那些『兄弟會』的人動手。

他並不認為『兄弟會』如今正在做的是錯誤的事情，只是他不能任由事情繼續發展下去。

後來加入『兄弟會』的成員並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早已被預定，可是，在他們之前加入『兄弟會』的人呢？

就像是他之前逼問伯尼特子爵時說的那些話，這麼巨大的一個組織，行動起來不可能不透露半點風聲，無論是拉人入伙還是做其他事情，必然會與外界產生交互，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除非，在一開始的時候，這個組織並不存在！

也許在一開始的時候，負責制定行動計劃的魔鬼並沒想用這麼一個辦法，而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情，才導致他們做出了如此行動。

梅花不知道那些魔鬼在想些什麼，也不準備去思考、猜測，只要他把它們的計劃破壞了，它們就一定會出手阻止他的行動。

作為一個能夠與眾多神靈、無底深淵抗衡的勢力，地獄的實力也並不弱小，其中定有幾個能與他戰鬥的存在。

這一次它們的計劃鋪得那麼大，如果說它們背後沒有一位『公爵』的支持，梅花是不相信的。

他曾跟隨自己的師父行走在萬千星辰之間，遨遊宇宙星海，很了解自己腳下這顆星球的『特殊』。

這份『特殊』，足以讓許多勢力對這個星球，對在這個星球上誕生的生命產生覬覦。

這份『特殊』，也足以讓涉及諸多宇宙、位面的地獄之中的一位公爵產生興趣。

只要那些魔鬼背後有人能夠與他為敵，那麼他就有機會從它們口中得知它們是怎麼知道那些與『造反』相關的知識的。

梅花從空中降下，衣袂颻舉好似仙人，只可惜看到梅花這番模樣的人們並不了解大曦的文化。

鎮子裏的人貪黑起早，早早跑到了鎮子外的工地上，天還沒亮，就頂着寒風開始幹活。

他們被那些攻下領主莊園的叛軍雇傭建設圍牆，用來阻擋騎兵的進攻。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並不怎麼情願來這裏幹活，可是包兩餐，幹完活回去之後就睡下，一覺醒來繼續趕到這裏工作，一天都不用消耗家裏儲備的食物。

工作幾天之後，平民們也就沒有怨言了，因為那些叛軍信守承諾，每天都讓他們吃飽喝足，不像是領主平時召集他們幹活的時候，不僅不發錢，還需要他們自備糧食，而且還說那是他們的『義務』——呸！狗屁的義務！

所以，當梅花降臨在那些和平民一起工作的『兄弟會』成員面前的時候，周圍還聚集了相當多的平民。

他們一個個都翹首以望，眼底流露出驚艷之色。

長了那麼大，他們還從沒見過長得那麼漂亮的人。

「小道梅花，你們應該知曉小道。」

站在梅花身前的那個『兄弟會』成員手裏拿着紙和筆，正獃獃地望着他，聽到他的話之後，當即回過神來，「呃，是的，我們確實有聽說過您的名字……」

看到梅花給自己打了個稽首，那『兄弟會』成員慌忙回禮——一個貴族禮。

慌張過後便是激動，手握紙筆的『兄弟會』成員深吸一口氣，利用冰冷的空氣讓大腦稍微冷靜下來，結結巴巴地問道：「請問，您，您來這找我們，是因為我們做的事情，對嗎？」

話音剛落，那成員就忍不住羞紅了臉，捏緊了手中的紙和筆，內心在不斷抽搐，埋怨自己竟然會問出這種愚蠢的問題。

「有這一部分的原因，但小道來此，主要是想要詢問一個問題。」梅花沒有委婉，也沒有顧忌，開門見山地發問，「你們可知『兄弟會』的背後支持者是一群貴族和魔鬼？」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整個工地都慢慢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投注到了梅花的身上，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兄弟會』成員臉上也寫滿了驚愕。

「什，什麼？」他錯愕問道。

「你在說什麼？！」

「他們的支持者是貴族和魔鬼？！」

「怪不得你們會對我們那麼好，原來你們是魔鬼的牧羊人，是要把我們養肥養胖，好屠宰我們是吧？！」

梅花的那句話宛如一個炸彈掉入平靜的湖泊，瞬間炸起了無數波瀾。

接連的質問從一群脾氣暴躁的壯漢嘴裏脫口而出，他們揮舞着手裏的工具，對那些一退再退的『兄弟會』成員步步緊逼。

梅花瞥了他們一眼，「安靜。」

就好像有一道從極寒之地吹來的寒風拂過了眾人心間，讓他們如墜冰窟，頓時涼徹心扉。

「看來你並不知道此事。」梅花將視線轉回到了自己身前的那個『兄弟會』成員身上，「小道已經從某一個貴族那裏逼問出相關的消息，在他們的計劃中，『兄弟會』的結局早已註定，你們就是他們手裏的一個工具，一個用來奪取土地和金錢的工具。

「你們現在已經攻佔了許多領地，再過不久，就會有貴族的軍隊前來攻擊，面對那些貴族，你們的抵抗是無力的，你們無法戰勝他們。

「在擊敗你們之後，那些貴族就能夠得到大量的土地和金錢，同時還能鎮壓民間的反抗情緒——正因為你們的行動是成功的，給予了歐羅巴眾多平民一個希望，只要把你們摧毀，那個希望也會隨之毀滅，讓那些本有力量反抗的人跟着心灰意冷。」

梅花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潑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腦袋上，哪怕是不怎麼能聽懂的人都感覺心裏涼颼颼的。

就在此時，梅花話鋒一轉，「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卻沒想到魔鬼與他們貌合神離，讓你們把『殺死貴族就能獲得幸福』的理念傳播了出去，在這之後，刺殺貴族的事件定然會層出不窮，歐羅巴大陸也會陷入到長久的混亂。

「小道此次前來，便是要將那些魔鬼安插在『兄弟會』內部的暗子拔除，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

看到在場大多數人都是一副瞠目結舌的獃滯模樣，梅花淡淡道：「不過你們放心，小道只是要拔除魔鬼安插在『兄弟會』內部的暗子，對於你們如今的行動是支持的，不會讓那些貴族的打算得逞。」

言罷，他便又說道：「還請告知小道，你們的領隊如今身在何處，小道要去確認他是否是一個暗子。」

一連串的話語把眾多『兄弟會』成員都打懵了，當梅花說出自己的那個請求之後，當即就有兩人抬手指向鎮內，「那個方向……」

梅花向他們打了個稽首，「多謝。」

隨後抬起雙腳，快步消失在了人們眼中。

望着梅花消失的方向，人們愣了很久，待有人從錯愕中清醒之後，臉色驟變，猛然看向了那兩個為梅花指出方向的人。

「你們竟然出賣老大？就因為他說的那些話？那些話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就連那個人的身份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你們就出賣了老大？！」

那兩人的臉色跟着一變，頓時慌了神。

他們之前根本沒有想過這些問題，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做出了什麼蠢事。

沒有半點遲疑，想通了這些關節的兩人當即向鎮內瘋狂跑去，臉上儘是焦急。

可是，就在他們剛剛反應過來的時候，梅花就已經找到了他們的領隊。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梅花便拔出了長劍，指着他的咽喉冷聲問道：「你背後的宗門也參與到了此事之中？」

被他用劍指著的那個領隊是一個黑髮棕眼，歐羅巴人模樣的年輕男子，但梅花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了魔功邪法的氣息。

想要攻回大曦，那些已經被打得支離破碎的邪門魔宗就要重新發展，可是在這歐羅巴，他們找不到大曦人來做弟子，自然只能尋找一些歐羅巴人。

梅花原以為這件事已經足夠混亂了，卻沒想到，就連那些邪魔歪道都參與到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