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獨特的負重
秦小羽怒了，像野獸般粗暴地吼叫起來：「棒槌！你到底會不會檢查傷勢，啊——！！？」當她發現自己極度失態后，立刻閉緊了張大的嘴巴，又拿雙手緊緊地捂住。
「沒事的，人在傷痛或者饑寒等不利情況下，情緒便容易失控，進而會出現憤怒、悲傷等等負面情緒。」李凌一邊面無表情地安慰著，一邊開始寬衣解帶。
畫風突變，秦小羽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後挪動着：「你……你要幹什麼？」
話音剛落，只見李凌從胸前一扯，扔出一個東西來，接着又從褲管里摸了幾把，又扔出幾個東西來。秦小羽這才看清，那些東西全是沙袋。再聯想起李凌剛剛扔下山坡的那個大背包，驚訝地下巴幾乎掉到了地上。
直到這時，她才第一次將專註的目光落在李凌的臉上，不同於以往見過的年輕男人，那滿是汗澤和塵泥的面容上，有一種和年齡不符的平靜。
李凌哪裏知道秦小羽的心事，只道：「你的傷不輕，需要儘快處理，讓我背你下去吧！」說罷，也不待秦小羽回答，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提了起來。
帶着互相較勁的心思，秦小羽倔強地咬緊牙關，卻依然痛的哼了一聲，只好暗自腹誹李凌毫無紳士之風。
「大概……我剛才有點粗魯了。」似乎聽見了她的心聲，李凌回頭說了一句，便背着她繞過了之前打量好的那面陡坡，從更加平緩的左側山坡走了下去。
秦小羽別過頭，沒有理他。裝筆的青年她見過很多，下場都很慘。
起初，秦小羽以為李凌會走走歇歇，當他堅持不住的時候，自然會將自己放下來，攙扶著走。甚至會滿面羞愧地將自己留下來，然後回去喊人。
可是，一刻鐘后……半小時候后……一個小時候后……
「你為什麼要幫我？」良久之後，秦小羽終於開口問道。「以你的實力，只要不放棄，一定會取得好名次！」
她這麼說絕不是有意吹捧，因為她從來沒有聽說有哪個新兵在負重越野時，敢偷偷給自己加負荷的。但她心裏也清楚，等李凌下山再叫人上來，天早就黑了，腳傷倒是其次，這小山坡上面月黑風高的……
「相見即是有緣。」李凌隨意敷衍了一句，也將秦小羽對他剛剛升起的一絲好感抹殺乾淨。
「呵呵！」秦小羽尬笑幾聲，語帶譏諷地道：「你是和尚嗎？」
話音剛落，李凌便把她的屁股往上抬了抬，又道：「摟緊一點，這塊兒坡陡。」說完，身子還猛地趔趄了一下，嚇得秦小羽不得不照做。
不過現在，秦小羽的臉全然變成了豬肝色，心想現在被揩的油，遲早要讓李凌十倍、百倍償還……
好在這樣的情況並不多，大概只出現了幾十次。其他時候，李凌都走的十分平穩。秦小羽有時候懷疑自己不是坐在李凌的背上，而是一條順流而下的小船上。
此刻，比賽終點處早已站滿了前來觀摩的老兵，一邊回憶著自己當年的崢嶸歲月一邊對着遠處奔來的幾個身影指指點點。
「行了，一個個別瞎吹牛了，讓我們看看這些新兵的風采吧。」一個前來湊趣的副營長喊道，人群便安靜了下來。
不久，一個五大三粗，臉上青色鬍渣，頗似古代草莽大漢的新兵大跨步跑了過來。當他看見終點處一個新兵也沒有時，立刻興奮鬼哭狼嚎起來：「老天爺呀，我周嘯天終於拋頭露面啦！！」
副營長皺了皺眉，自言自語地道：「這個小伙有點彪啊。」一句話惹得周圍的老兵哈哈大笑。
笑聲未畢，遠處的身影呼呼啦啦地衝過了終點。一共有十七八個人，都是身體素質過硬的新兵。
由於身體透支過度，凡是越過終點的人，不是扶在大樹上嘔吐，便是躺在地上翻白眼。甚至有人剛越線，就直挺挺栽倒在地。
能夠直立行走的，已經頗為體面了。
「姜浩！你看見李凌了沒？」兩人的舍友——孫明搖搖晃晃從旁邊走了過來。
「那還用說嗎？肯定是早早衝過了終點，回去養精蓄銳了！」姜浩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殘渣和白沫，朝遠處眺望着。
「不對呀！我聽說負重越野第一名是萬年老二周嘯天，壓根兒沒見李凌的身影啊。難道……他迷路了？」孫明撓著頭道，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那個將吃喝拉撒也當成訓練的瘋子會落在自己後面。
「迷路？！我和李凌把這漫山遍野都跑了好幾遍了大哥。除非是他遇見鬼打牆了……嗯，一定是這樣，因為只能是這樣！」說完，姜浩忍不住為自己的機智打了個響指。「不過按照李凌之前在其他項目的成績，只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這項比賽，便是今年的新兵王。遲到一小會兒影響不了結果。」
「嗯，只有這一個可能了！」孫明憨實地點了點頭，又道：「好多人都在替他擔心呢，希望他不要讓大家失望。要是讓周嘯天那個傢伙成了新兵王，可就慘了！」
「此話怎講？」
「你不知道嗎？秦小羽……」孫明只說了這三個字，姜浩便臉色大變。
一個多月前，大家因為爭論誰是女兵們——尤其是秦小羽心目中最帥的男兵而打的頭破血流時，在一旁做花樣俯卧撐的李凌撇了撇嘴道：「你們沒長嘴呀？」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大家立刻托關係，讓秦小羽的舍友劉婷旁敲側擊地打聽標準答案。當時，劉婷在大家的要求下，一字不漏地轉述了秦小羽的話：「最帥的男兵？還必須是年輕的、同部隊的？呃……不知道。」
好在劉婷隨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是用秦小羽的口氣轉述的：「難道是這屆的新兵王？？？」
說罷，劉婷還學着秦小羽的模樣，故作天真地眨了眨自己的小眼睛，惹得大家一陣吐槽，說是東施效顰，神似而貌不似。而最後那幾個「問號」，更是毫無誠意，顯然秦小羽只是隨口那麼一說……
大家表面上打哈哈，心裏可是鼓足了勁。最後一個月，部隊領導抵不過大家的熱情，破天荒地連作息時間也不顧了，任由大家瘋狂訓練。
尤其是周嘯天，居然厚顏無恥地將秦小羽內定為自己的女友，還給所有人下了戰書——失敗者承諾放棄對秦小羽的追求權，否則……
「呸！」姜浩忍不住啐了一口。一邊暗怪自己頭腦發熱，接受了周嘯天的挑戰，一邊拉長脖子望向遠處，嘴裏不停地嘟囔著：「李凌這傢伙怎麼到關鍵時刻就慫了？難道害怕周嘯天揍他？」
時間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度過，天色眼看就要黑了。如果李凌不能在六點鐘之前趕回來，那他在這個大項目上的努力和比分就要全部歸零了。
有些已經跑完全程的新兵甚至焦急地原路返回，希望能早點發現李凌飛奔而來的身影。可惜最後這一段是又長又直的瀝青路，如果還有人不想放棄的話，早就該出現了。
「滴答滴答！」時間眼看着過了五點五十分，大路盡頭依然沒有出現任何身影。按照這個情形，剩下的人應該沒有機會在規定時間內跑完全程了。就連負責登記時間的幾位裁判也頻頻看着電子錶。
要不是留意到遠處那個讓團長戰戰兢兢的老者，他早就已經宣佈結束了。
身旁傳來一陣「嗷嗷！」的怪叫聲，姜浩瞥了一眼，只見身材粗壯的周嘯天在一幫小弟簇擁下，被不斷地扔向空中。好像他拿到「新人王」的稱號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唉！」姜浩猛地一拍大腿，喟然長嘆，萬念俱灰。
「嗷……嗷……」遠處傳來幾聲更加尖利地，野狼般的長嘯聲。將姜浩從苦悶中驚醒了過來。他抬起頭來，難以置信看着遠處一個小黑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變大。
「他來了！」姜浩雙掌交擊，發出「啪」地一聲響。只要李凌趕在六點之前跑完全程，姜浩就不會失去對秦小羽的追求權。他甚至有一種錯覺，好像只要李凌獲勝，秦小羽就會在他的糖衣炮彈下，徹底淪陷。
姜浩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分四十秒。
「還有機會！」姜浩舉起拳頭，激動地喊了起來。然後一把拉住孫明，朝遠處那個人影跑去，準備給自己的好哥們來一次鼓舞人心的伴跑行動。
就連正在往空中扔周嘯天的新兵們也重燃希望，一窩蜂地跑開了。隨着「噗通」一聲悶響，五大三粗的周嘯天狠狠摔在了瀝青路面上。
……
李凌有點納悶，他分明記得離終點還有一段路程，怎麼前面就突然出現了一大堆人？
按照秦小羽原本的計劃，一旦拐過剛才那條彎道，便讓李凌將她放下來，攙扶著走到終點。
李凌起初還嘲笑秦小羽矯情，不能與時俱進，但考慮到人家畢竟是個黃花大閨女，而且算是部隊里的公眾人物，只得點頭答應了。
可剛剛拐過彎，一眨眼的功夫，一陣陣歡呼聲和兩排新兵娃子便將他們包圍了。
「李凌，加油！兵王，加油！」山呼海嘯的加油聲讓李凌有點不知所措，心想一向低調的自己什麼時候有了這麼高的人氣？有點邪門啊！
秦小羽就更窩火了，要是早知道這個傢伙也有這麼多粉絲，她就應該早點下來的。現在可好，一切都已經晚了。匆忙跳下來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可要是不下來……
「算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秦小羽將心一橫，索性死死趴在李凌背上，將發燙的臉也貼在他的肩頭。「大不了明天發個微博澄清一下。」
感受到背上的動靜，李凌忍不住問道：「還有一點時間，要不……咱倆爭取一下？」
「嗯——」細如蚊吶的哼唧聲響在李凌的耳邊，算是答應了。
「行，你坐穩了！」李凌十指發力，把秦小羽往上抬了抬，發足狂奔起來。
連走帶跑這麼遠的路，李凌早已疲憊不堪了，雙腿也早已從酸痛變成了麻木，按理來說，他應該再也跑不動了才對。
可他平日裏極愛健身，常常漫山遍野地跑，再加上心裏憋著一股子勁，這會兒也不管雙腿有沒有知覺，只是由大腦不斷地下達着「快跑——快跑——還有機會——」的命令。
於是，這便形成了一個人體大腦和反射弧所組成的簡單開環控制系統，速度直線飆升，而平衡性則大打折扣……
如果說之前秦小羽感覺自己是坐在一艘順流而下的小船中，那麼現在，她感覺自己跨上了一輛急速平治的山地摩托，正在荒野中疾馳著。
「咚咚」的腳步聲就是那發動機的轟鳴。
眼看着對秦小羽的追求權失而復得，大路兩邊新兵們的加油聲格外嘹亮，可當李凌從他們面前跑過時，身後的新兵們立刻目瞪口呆，下巴「吧嗒吧嗒」掉了一地。
「大家快看，李凌的負重不是槍支彈藥，也不是磚塊石頭，而是大活人！」部隊里的「小軍號」扯著嗓子喊了一句，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秦小羽的身上。
「女兵！女兵！女兵！」
「親娘咧！不帶這麼玩的。」
「這算不算犯規？！」
「那個女兵到底是誰呀？為什麼不抬起頭來讓大家看看？」
「難道有什麼說不得的秘密？走，咱們跟上去看看。」
……
於是，李凌背着秦小羽一騎絕塵。前面的人紛紛為李凌吶喊助威。身後呼呼啦啦跟着一群看熱鬧的傢伙。
也許是秦小羽覺得自己終究是躲不過了，索性抬起頭來，一臉淡然地望向終點。
不過心態，已經從身正不怕影子斜悄然轉變為了死豬不怕開水燙。
「天吶！是秦小羽！」隨着一聲大呼，身後的追兵們一下子亂了陣腳，磕磕絆絆地摔倒在地。
於是，隨着李凌一路飛奔，大路兩旁吶喊助威的新兵們也一路傷心倒地……
「李凌！加油！二零五！加油！」幾聲格外嘹亮的加油聲從前面響起，姜浩和孫明面帶微笑，心懷感激地迎面而來，嘴裏喊著李凌和他們宿舍的代號。
就連劇烈顛簸著的秦小羽也被他倆的熱情所感染，好奇地瞥了兩人一眼，心想這兩個人便是所謂的「死忠粉」了吧？呵呵！
可就是那淡淡一瞥，讓姜浩和孫明如遭雷擊，一下子僵立當場。
直到李凌以相當於百米世界冠軍的時速越過終點的那一刻。姜浩才恍恍惚惚地問了一句：「你可看清楚了？」
「清楚了，就是她——俺的女神。」憨大個孫明點了點頭，帶着哭腔道：「輸了！打賭的人都輸了。」
「回吧，天涼了，該加件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