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章
說來也奇怪，顧清明上山的時候，山上忽然多了許多螢火蟲。
漫天飛舞的螢火蟲散發着薄弱而淡綠色的光芒，照亮山路。
螢火蟲圍在顧清明身旁飛舞，寸步不離，靠着那些光，顧清明一路走上山，倒也不至於摸黑摔倒。
顧清明走到之前那個懸崖前停下，轉身瞧著那漫天飛舞的螢火蟲，笑着沖那些螢火蟲揮了揮手，「謝謝你們了，我到了，你們可以回去了。」
那些螢火蟲就好像聽懂了顧清明的話一般，紛紛轉身圍成一團，朝山下飛去。
「奇了怪了，上次來的時候，明明還沒有螢火蟲的。」
瞧著那些螢火蟲漸行漸遠的身影，顧清明忍不住嘟囔著，「剛剛初春，螢火蟲都哪裏來的?」
與此同時，成群結隊的螢火蟲朝一樹后飛去，最後，堪堪停在一黑衣高大身影前。
片刻，一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緩緩抬起來，輕輕一拂，袖袍揚起，落下之際，那一群螢火蟲已化為點點星光，逐漸消散在空中。
星光散盡下，是一張俊朗端正的臉，那赫然就是沈墨。
沈墨負手而立，靜靜地望着此時走到樹下大石頭前停下的顧清明。
只見顧清明盤腿坐在大石上，自腰間拿出了陶塤，望着陶塤，顧清明坐直了身子，然後清了清嗓子，最後，顧清明拿起陶塤，放到唇邊，夜風微涼，風揚起顧清明那束起的墨發，漫天星光下，顧清明身姿瀟灑而肆意，彷彿天地間，萬籟俱寂，只剩那人獨坐。
沈墨目光明顯凝固住，垂落於腰畔的手慢慢的握緊，目光緊緊的落在顧清明身上。
下一秒，顧清明一鼓作氣，鼓起腮幫子，用力的一吹，那宛如殺豬一般的曲聲旋即回蕩在整個後山中。
「……」
沈墨在聽到那個殺豬一般撕心裂肺的曲聲后，沉默了，拳頭也緩緩鬆開，最終，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他沒想到，顧清明能吹的如此難聽。
吹的難聽就算了，顧清明本人還渾然不覺，吹的不知道有多陶醉。
實在聽不下去了，沈墨走上前。
顧清明吹的正在興頭上，忽然，他手裏的陶塤漂浮了起來，顧清明一愣，眼睜睜的看着陶塤飄走了，隨着陶塤望去，只見陶塤最後堪堪落在一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上。
這隻手是……
顧清明緩緩抬起頭，果不其然，只見沈墨正一臉平淡的拿着那陶塤站在顧清明面前。
顧清明眨巴眨巴左眼，心裏納悶了，咦，這個人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不得不說，沈墨真的是神出鬼沒。
「會不會吹陶塤?」
沈墨低頭瞧著那陶塤，又抬起頭，望向顧清明，眼神倒是沒什麼怒意，要不然顧清明非得以為沈墨是來興師問罪的。
顧清明急忙搖了搖頭。
別說吹了，這玩意他剛開始也不認得是啥東西啊。
聞言，沈墨思索了一會，末，淡淡的道，「我教你。」
「哦……」
顧清明茫然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末，突然一下子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懵了，「啊?」
沈墨輕輕一拋，將陶塤丟給顧清明，「拿好。」
顧清明手忙腳亂的接住。
「用手指依次按住陶塤上的孔，托好陶塤底部。」
未等顧清明答應，沈墨已是開始教了起來。
顧清明點了點頭，然後倒也是乖乖的按照沈墨說的一樣，十根手指笨拙的去堵住陶塤上的孔，他再嘗試吹了吹，依舊吹的慘烈到不行，之前像殺豬，現在像極了那索命魂曲。
顧清明扭頭就望向旁邊的沈墨，直勾勾的盯着沈墨。
「你手指未放好。」
沈墨走了過去，走到顧清明身後，彎下身，自顧清明身後伸手繞到前面去，握住顧清明的手，親自手把手的教著顧清明把手指依次的落在陶塤上的孔上。
「這樣啊……」
看着正確的拿陶塤的方法，顧清明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手指別太僵硬，要在合適的時候鬆開或者按住孔。」
沈墨又道。
顧清明點了點頭，剛欲低頭吹，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抬起頭，望向沈墨，笑了笑，「要不然，你先吹給我聽聽?」
誰知道沈墨會不會是誆他的?
沈墨遲疑一會，然後輕應一聲，「你想聽什麼曲子?」
「你擅長的。」
顧清明喜滋滋的道。
沈墨眼裏微斂一抹深沉，接過顧清明遞來的陶塤，一根根修長的手指落於陶塤前，片刻之後，沈墨吹響了陶塤，不同於顧清明那殺豬一般的曲聲，沈墨的曲聲好聽多了。
聽到前奏的一瞬間，顧清明簡直忍不住心裏頭對沈墨的敬佩油然而生，同時對沈墨改觀了，因為沈墨吹的實在是太好聽了。
雖然，顧清明覺得，他吹的跟沈墨吹的沒啥區別。
只不過，顧清明還是差點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不過，聽着，聽着，顧清明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那曲調怎麼聽着那麼悲傷?
像是鬱結難舒、又似是獨身一人的寂寥。
婉轉清脆曲聲中，滿是冷清與愁意。
顧清明靜靜地聽着，那曲子他分明沒聽過，可卻是很熟悉，就彷彿曾經日日在他耳邊流淌過一般。
這個曲子，雖然很好聽，只不過，卻聽的顧清明心裏頭不太舒服，他更喜歡不起這首曲子來。
一曲畢，山上又恢復安靜，天邊的星光閃爍，月光灑落。
沈墨緩緩放下陶塤，他望着一旁的顧清明，就彷彿等著顧清明說些什麼。
看着沈墨如此期盼的目光，顧清明覺得，他不吭聲好像有些說不過去，遲疑半天，只不過，才憋出一個問題來，顧清明問道，「這首曲子有名字嗎?」
「有。」
沈墨與顧清明相視着。
「什麼名字?」
顧清明問道。
沈墨沒有回答。
他記的很清楚，當他問那個人，這首曲子叫什麼的時候。
那人笑的張揚，一字一句，道，「若瘋魔，便成活。」
只有墮落地獄，瘋魔成鬼，滿手鮮血，方才能苟活於世。
只不過，那個人，終究沒有撐住，撒手人寰，從此，宛如未曾來過這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