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雙重記憶（三）
林小芽跟着帕里斯向湖心游去，然後一路往下潛，雖說她身上帶着可在水下呼吸自如的法寶，但見周圍漸漸變得幽暗，心裏不由有些發怵，她依稀記得組成陽光的那七中光譜中，只有藍色光線能照到水下五百米深的距離，這也是為什麼深水呈現出藍色的原因。
「好深，還要多久才到？」林小芽的聲音有些虛，不由自主地與下方的人拉近距離。
帕里斯往下一指，說：「從這裏也能看見了。」
林小芽朝下定睛一看，隱約可見他們的下方是一大片黑幢幢的建築物，咽了口唾液，心想還好剛才有讓人跟來，否則這黑咕隆咚的地方她是決計不敢一個人進去的。
最終他們落到了水底，進入了一座沉睡在湖底的古老陳舊的建築物之中，暗青色的巨石砌成的高牆，粗壯的圓形石柱，雖有些建築已經坍塌，石塊和石柱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但仍不失恢弘壯闊而又神聖莊嚴的之感。
神殿？是哪位神祇的殿宇？又為何隱藏在這深湖裏？隱藏在這片與世隔絕的時空之中？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靜謐的青岩石階上，林小芽恐怖片看了不少，像這種幽深昏暗的古老建築輕易就能激發她豐富的想像力，總擔心不是從哪處廢墟里露出一張青面獠牙表情猙獰的臉，就是突然在拐角處赫然出現一披頭散髮鬼氣森然的女人，以前剛到古堡的那陣子，曾被維拉嚇出了心理陰影，因此走在這氣氛相似的地方，難免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她腦海里正天馬行空地臆想出各種驚悚畫面，忽然一旁的水草從中突然傳出什麼動靜，不禁驚駭，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帕里斯近旁，伸手捏住他的衣擺，再扭頭看去，才發現剛才的動靜不過是地下的沼氣冒出來的一串泡泡，不由長舒一口氣。
帕里斯低頭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別怕，這裏很安全，除了魚蝦也不會有別的東西了。」
「誰怕了，我剛才只是沒心理準備。」林小芽哪肯承認，牽強地為自己辯解一句，而後環顧四周說道：「叔叔說過，你……你們從小生活在水裏，難道是這裏？」
「是我。」
林小芽茫然問：「什麼？」
帕里斯再次更正：「從小生活在這裏的不是我們，而是只有我，那傀儡是在我出去以後才複製出來的。」
林小芽無意同他爭論這個問題，而是單刀直入地問：「那就是說你是這裏的主人了？」
「這座神殿的主人另有其人，我只是被人放養在這兒自生自滅。」
「被誰？」
「一會兒見了便知。」
兩人沿着主幹道左拐右拐地進入了一處開闊的空間，一道淡金色的靈力結成的封印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這那空間的正中央的石台上，懸浮着一顆散發出淡金色光芒的明珠，而空間的各處擺放着若干座石墩，每塊石墩上都有一面古香古色的銅鏡，看着年份久遠，估摸著價值連城。
林小芽掃了一眼立馬就明白這些銅鏡的用途，捋起衣袖走向一處銅鏡，說：「這種光線折射原理我們初中學過，只要把同一直線上的兩面鏡子各轉到四十五度角的朝向，就能把光導向左邊的那道門，而這光應該就是解開封印的鑰匙。」
原理她是知道，無奈擺放銅鏡的石墩幾乎與她等高，要夠著中間的銅鏡有點吃力。
林小芽踮起腳尖，費勁地伸長手往石墩中間探，這時帕里斯忽然來她身後，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還是我來吧。」
林小芽感受到身後籠罩而來的男性氣息，心底一慌，忙從那人的手臂下鑽了出來，手足無措地杵在一旁，偷覷着忙碌的帕里斯，看着那張自己明明無比熟悉的酷似叔叔的側顏和身姿，卻總有種說不出的陌生與好奇。
帕里斯將最後一面銅鏡的朝向擺好，整個空間瞬間亮堂了，淡金色的柔光如同冬日裏的暖陽彌散開，石台上的明珠之光從每一面銅鏡上折射而過，最終來到通道口的靈力封印上，封印瞬間消散。
帕里斯見林小芽大張著嘴四下張望，便叫上她：「走了。」
林小芽哦了聲，急忙跟上，看着身後的金色光柱從頭頂上方穿過，映在在狹長的走道盡頭的巨大銅鏡上，由於那面鏡子正對着周道，光線又被折射了回來，使得整條走道格外明亮，看來到了那邊還需要繼續轉動鏡面朝向。
按說既然帕里斯從小就居住在這裏，這些銅鏡的位置應該早就擺好才對，為何此番進來還要如此大費周章，林小芽不禁滿腹狐疑，莫不是有什麼機關或神力在一定時間之後又自行打亂銅鏡的方向，「這裏的銅鏡每次進來都得調整一次朝向的嗎？」
「不用。」
林小芽聞言一怔，不解地望向帕里斯，帕里斯低頭瞥見她疑惑的目光，便說：「我們的視覺不同，我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不必花費那工夫。」
林小芽頓覺受寵若驚，「難道這些銅鏡是為我準備的？」這可是年歲悠久的遠古神殿啊，她何德何能讓神祇特意為她準備這些東西？陡然驚覺是自己想多了，不禁背過臉偷偷吐了吐舌頭。
帕里斯見狀，莞爾一笑，說：「這些是神殿原有的裝置，不過物盡其用，它們也是在你這兒才有了存在的價值。」
「呃……」林小芽心想這個人能言善辯、巧舌如簧，果然跟叔叔大不一樣。
「怎麼了？」
林小芽笑道：「以前叔叔偶爾也跟逐幻姐姐往來，但是從沒聽他說過要迎娶王后的事，沒想到是事到你這不到兩年就落實了，看來你比叔叔更懂得如何討女孩子歡心。」
「那我剛才的話有沒有討到你的歡心？」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似乎有男女之間調情的意味，不管承認與否都可能陷入曖昧的陷阱，當即就事論事地說：「我是說你這人比叔叔油腔滑調。」
「所以我才問我的油腔滑調能不能討你歡心？」
林小芽嘴角抽了抽，立定了問：「我還小，不懂你那一套。」
帕里斯無奈地扶額，輕嘆道：「真古板，還是小時候可愛。」
林小芽不滿地鼓著腮，小聲嘀咕：「以前照顧我的又不是你本尊，說得好像很了解我的樣子。」
帕里斯指指自己的頭說：「當然了，傀儡的記憶全在我這裏，過去十數年發生的事我通通都知曉，不管是你在外面和人打架哭着回來告狀的樣子，還是打翻了牛奶跟小貓一起趴伏在地上就地舔喝的樣子我都記得，唯一遺憾的是這些間接得來的記憶感覺上像隔了一層薄紗，沒有自己親身體驗來得真實。」
林小芽的神情黯淡了下來，帕里斯只是回收了自己的分身，而她卻徹底失去了養育了自己十七年的最心愛的監護人叔叔。
來到神殿的另一座寬闊的空間里，帕里斯忙着擺弄銅鏡，而她這蹲坐在牆角，單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看着那道金色的光束從這面鏡子折射到那面鏡子，不禁開始沉思。
想到古堡里用來發電的柴油已經耗盡，如今大家只能用幻光樹的葉子照明，但這一類的冷光中庭里的作物無法進行光合作用，僅靠血妖籽的靈力作物的周期長不說，產量也不多，或許她回去以後也可以像這樣用鏡子把她那套公寓的燈光傳到中庭，多少也能解決點糧食的問題。
當帕里斯一切打點停當，過來打斷她的思緒，林小芽才赫然發現眼前的這座殿堂有多宏壯磅礴，四周金碧輝煌，一座巨型神像高高地矗立在殿堂之上，神像前面擺放着一方純金打造的王座，旁邊是一台劍架，劍架上空空如也。
林小芽驚疑地左顧右看，周遭的一切看起來都格外眼熟，就好像自己曾經到過這裏。她疾步來到神像前，瞻仰那尊俊美的、栩栩如生的雕像，陡然意識到眼前這尊神像是被自己兒子顛覆了王權的前任神王克洛諾斯，而邊上的劍架本應放着的是帕里斯兩次用以刺穿她心臟的神劍天使聯盟。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狂跳不止，體內的血液洶湧奔騰，身體好像不再屬於自己，遙遠的地方有什麼不停在呼喚着她，她幾近著魔地想要回應，可那呼喚來自何方她卻無從得知。
帕里斯已察覺她的異樣，過來問：「有想到些什麼嗎？」
林小芽雙手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視線落在空蕩蕩的黃金劍架上，說：「那裏應該是放置天使聯盟的地方。」
帕里斯似在有意引導，雙手抬至胸前張開，手心朝上，轉瞬間一柄閃耀着金色光芒的長劍憑空出現，懸浮在雙掌之上。他把這柄劍放到了劍架上，然後審視着林小芽的表情，問：「像這樣？」
林小芽望着那耀眼的金光，不禁半眯起眼，眼前出現了自己在觸碰到那柄神劍的剎那，體內的禁錮咒術立馬解除，一瞬間變成大人的樣貌。她著了迷似的朝神劍慢慢伸出手，然而指尖即將觸到劍身之際，猛地縮回手，漲紅著臉，難以置信地轉臉瞪向帕里斯，眼中充滿了錯愕、憤怒、惶遽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