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追憶（一）
三百六十二章
方念白曾是崆峒派山腳下一農戶的孩子。
他在家中排第五，所以村裏的人都喚他小五。
那時候，方念白還以為，自己長大了以後會跟他阿爹一樣進山打獵，靠獵物去市集上賣錢過日子。
直至一天，他偷偷的跑進山裏頭玩，迷了路，到了晚上也沒找到回家的路，不僅如此，他還遇上了山上的野獸。
阿爹以前就提醒過他，說山上的野獸吃人不眨眼。
方念白怕到四處亂跑，可他跑啊跑，怎麼也甩不掉身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露著獠牙的野獸。
方念白還以為自己得被野獸撕咬吞咬入腹了，可就在此時，一個一襲白衣、背着長劍、束着墨發，宛如謫仙一般的男子緩緩自空中凌落。
那男子不過輕念口訣，擺了擺袖袍，剛才還紅着眼的野獸就宛如喪家之犬一般嗚嗚咽咽幾聲跑了。
待男子回過頭來，垂着眼眸，不冷不熱的瞧着他，那眉眼如畫，身姿修長挺拔，氣質超凡脫俗。
方念白那時候想，這恐怕是從天上來的神仙吧？
後來，方念白才知道，原來那天夜裏他見到的那個人是崆峒派的大弟子——沈墨。
無數個夜晚，他都做夢夢見了那夜的場景，那個宛如謫仙一般的男子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同時，有一個想離那個男人近一點的想法逐漸的變大。
所以，待崆峒派招收弟子的時候，方念白不顧家裏人反對，背上包袱就上山了。
方念白資質平平，但勝在願意吃苦耐勞，所以崆峒派收了他。
進崆峒派以後，方念白平時只能隔着遠遠的看沈墨一眼，而他也知道了，原來大家都叫沈墨做修緣師兄。
大概是因為他實在是太笨了，所以落後其他弟子一大截，他只能偷偷的在半夜練。
有一天，他被沈墨發現了，他還以為得挨罰了，可沈墨卻反而耐心的指出方念白錯的地方。
哪怕沈墨好像不記得以前的那件事了，可方念白還是由衷的感激沈墨，並且敬佩著沈墨。
後來，他的修為日漸進步，沈墨偶爾會帶他下山做任務。
在調查大批少男少女失蹤一事的時候，方念白跟着沈墨一塊去了通幽城，去參加了金幽拍賣行。
那些失蹤的少男少女被救出來了，可沈墨卻因為意外進了魔窟，崆峒派似乎趁機派了新的任務給沈墨。
老實說，方念白並不擔心沈墨，因為他覺得，沈墨強大而無所不能，定會出色的完成任務歸來。
可他沒想到，這個任務一做就是好幾年。
沈墨曾在途中回來過一次，方念白偷偷的去看了，那時候，沈墨跟以前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只不過眉眼稍微凌厲了一些。
沈墨站在大殿中，畢恭畢敬的低着頭，同青鋒真人商量道，「師父，其實邪君本性並不壞，不如停止這個任務？」
青鋒真人一聽，眉頭一皺，立刻呵斥着道，「修緣，你是不是被那個邪君蠱惑了？那個邪君無惡不作，更是心懷不軌，這種禍害，豈能留着？」
聞言，沈墨啞然，低下頭去，似乎在很認真的想着什麼，許久，他才有些無力的道，「那至少留他一命，孰能無過，弟子覺得，他會改過的。」
青鋒真人答應了，沈墨離開以後，青鋒真人卻抬着蒼老的眼眸，朝門口躲著的方念白淡淡的道了一聲，「念白，出來吧。」
方念白嚇壞了，慌慌張張的走了出去，想解釋，青鋒真人卻不感興趣，他語重心長的道，「剛才修緣的話，你也聽見了？」
方念白只能點了點頭，「弟子都聽見了。」
青鋒真人的眼眸渾濁而滿是威嚴，他冷冷清清的道，「他被邪君蠱惑了，你們要幫他，拉他出來。」
方念白一怔，「那弟子該怎麼做？」
青鋒真人緩緩閉上眼眸去，「去將蝕骨散取來，蝕骨散無色無味，雖說殺不死邪君，但足以讓邪君虛弱到難以反抗，當我們攻破鬼窟，你要趁修緣不注意，將邪君抹殺。」
「可大師兄那邊……」
方念白覺得，沈墨定不會同意用蝕骨散。
「告訴他，那是尋常的迷藥。」
青鋒真人輕描淡寫的道。
方念白遲疑了那麼一會，再想起沈墨方才那鬼迷心竅的樣子，他還是答應了。
他知道沈墨心善，若知道要用蝕骨散，沈墨定不會同意，所以，他們只能騙沈墨。
方念白知道蝕骨散，其實蝕骨散毒性並不大，只是極其痛苦，毒發之時碎骨剜心也不過如此，大多數中此毒的人，都是因為忍受不住痛苦自我了解的。
以前，方念白覺得這很是殘忍，可如今對象換了那個無惡不作、人人得以誅之的邪君，他卻覺得邪君是罪有應得。
方念白將蝕骨散給了段雅，讓段雅轉交給沈墨。
事情發展的很順利，攻破鬼窟簡直輕而易舉。
方念白按照青鋒真人的吩咐，在解決掉鬼窟的雜兵以後便領着弟子浩浩蕩蕩的衝進了鬼窟大殿。
只不過，他來遲了一步，大殿上滿地的鮮血。
那個曾經攪的六界天翻地覆的邪君倒在了血泊中，渾身是血。
再怎麼意氣風發、高高在上的人，沒了氣息、沾上了鮮血，也始終會狼狽不堪，像一隻螻蟻，不值一提。
邪君死了。
而沈墨正僵硬的站在那血泊前，握劍的手垂落在腰間，原本乾淨纖塵不染的白衣上染上了點點血跡。
方念白低頭看了看，那溫熱的血已經流到了沈墨腳邊，弄髒了沈墨的鞋子。
方念白走了過去，打算提醒沈墨，可他走到前面，看到沈墨的表情以後，卻是愣了一下。
沈墨微微睜着眼，不敢置信又幾乎獃滯的低頭看着那血泊中的屍體，眼球爬滿了紅血絲，方念白低頭一看，沈墨那握劍的手正在顫抖著。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沈墨，他有些害怕的伸手去拉沈墨。
沈墨卻忽然一把很用力的將他甩開，方念白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抬起頭一看，沈墨鬆了手，手裏的劍哐當一聲摔到地上。
而沈墨，抬起腳，身子都似乎有些搖搖晃晃的，一步步，朝倒在血泊中的那具屍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