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追憶（二）
晨光灑進大殿
大殿裏滿是血腥味，金黃的光灑在沈墨那搖搖晃晃的背影上。
弟子們面面相覷著，極其不解著。
「大師兄。」
方念白喊了沈墨一聲，沈墨就彷彿沒有聽到一般，連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明明很短一段距離，可沈墨卻走了很久，就彷彿連抬腳的力氣都沒有一般。
沈墨走到血泊前停下，他低頭看了片刻，然後彎下身去，在眾弟子驚愕的目光中，沈墨小心翼翼的把那具早沒了氣息的屍體抱了起來，從懷中拿出一條幹凈的方巾，緊緊的捂住邪君脖子上的那大口子，再不停往邪君身上輸送著源源不斷的靈力。
沈墨一身白衣被沾滿了刺眼的鮮血，他依舊很冷靜和鎮定的往邪君身上輸著靈力。
方念白有些驚愕，不明白沈墨在做什麼。
直至沈墨看着那鮮血依舊流個不停，原本乾淨的方巾已經染成一片血紅，他突然就跟瘋了一樣，紅血絲爬滿整個眼球，整個人看起來慌張而不知所措，他喃喃自語着，「怎麼止不住……怎麼止不住……」
於是，沈墨開始瘋狂的往邪君身上輸著靈力，自身的靈力都已經紊亂到不行。
方念白覺得沈墨不對勁，便抬腳朝沈墨走了過去，「大師兄，你怎麼了？他已經死了啊！」
沈墨似乎不想被別人打擾，揚手就布了個結界，將他和邪君緊緊的圍在結界裏頭，方念白就被硬生生擋在了外頭，無論他怎麼喊沈墨，沈墨都置若罔聞，固執的將自身的靈力不計後果的輸入邪君體內。
哪怕邪君已經死了，而且魂飛魄散。
方念白一行人在結界外面急的團團轉，不知了過了多久，青鋒真人趕過來，打破了結界，方念白帶着人沖了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方念白聽錯了，衝進去的時候，方念白似乎聽見沈墨麻木的抱緊邪君，用早已沙啞的嗓音對邪君很小聲的說着，「我沒打算逼你死的……我只是想，事情結束了，我帶你離開……」
那聲音很低
稍縱即逝
方念白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所以誰都沒告訴。
時隔多年以後，方念白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或許，那天，並不是他的錯覺。
之後，沈墨因為靈力衰竭暈了過去，他們這才有機會把沈墨帶着離開。
方念白以前從未見過如此失控又狼狽的沈墨，在他印象中，沈墨冷靜而又淡漠，永遠所向披靡的強大。
可結界裏抱着邪君的沈墨驚慌失措又脆弱，就像是失去了什麼寶貴的東西，瘋了魔一般。
方念白那時候，就隱隱約約覺得有些大事不好了。
沈墨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來。
方念白正得知便備了乾淨的白衣服送過去。
沈墨意識依舊有些恍惚，坐在床邊，似乎有些麻木，卻在目光觸及到那白衣之時，臉色一下子變了，然後如同被火炙傷一般飛快的收回目光去。
他低着頭，嗓音依舊是沙啞的，「把衣服拿下去……我以後都不穿白衣……」
方念白聽着，一下子就想起了沈墨那被血染紅的白衣，似乎明白了什麼，他便讓其他弟子去重新拿了其他顏色的新衣衫回來。
弟子抱了一件灰色的衣袍來，沈墨這才換上。
換完衣服，沈墨又抬起頭看了看方念白，問道，「邪君在哪？」
方念白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想了好半天，還是決定老老實實的說實話，他低聲道，「邪君的屍……」
說到屍體二字，方念白又停頓了片刻，生生把屍體二字咽了回去，旋即改口道，「邪君目前在仙牢裏，過幾日，再舉行火焚。」
聽着，沈墨面無表情的起身，然後抬腳就朝外面走了去。
「大師兄。」
方念白喊了一聲，沈墨停下腳步，回過頭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去見師父。」
言罷，沈墨便繼續往前走了。
方念白放心不下，便偷偷的跟了上去。
沈墨並沒有去青鋒真人那裏，反而去了仙牢。
仙牢陰冷潮濕，沈墨穿着單薄的衣服，一步一步的走了進去，走到最盡頭，是一個接一個層層疊加的結界，結界裏，硬邦邦的石床上靜靜地躺着一個緊閉眼眸、臉色慘白到沒有血色的人。
那人身上的血跡都已經幹掉了，混著灰塵狼狽的沾在身上，血痂下，看不清楚容貌。
沈墨停了下來，隔着層層結界，面無表情的靜靜地看着石床上那個連氣息都沒了的屍體。
方念白怕沈墨硬闖結界，可沈墨沒有，他就一直站在那裏，不知過了多久，沈墨才轉身離開了仙牢。
方念白走了出來，茫然的看着沈墨的背影。
之後，沈墨去見了青鋒真人一趟。
幾日後的火焚就莫名其妙的取消了，邪君的屍體也從仙牢消失了。
再然後，沈墨和段雅即將訂親的消息傳遍整個崆峒派。
沒多久，他們便訂了親。
沈墨看起來就跟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樣，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方念白錯覺，他覺得沈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逐漸變得不愛說話，整日的待在房間里，就算出了門，難得見上一回，沈墨臉色也慘白的跟紙一樣。
後來，方念白聽說，段雅親眼看到沈墨心如死灰一般朝懸崖一步步的走了去。
再後來，段雅撞破了沈墨在房間的密室中邪君的屍體，方念白這才知道，當年沈墨求青鋒真人把邪君屍體留了下來，他就將邪君的屍體一直留在了與自己房間只有一牆之隔的密室中。
那時候，段雅崩潰大哭，沈墨就在旁邊靜靜地看着段雅哭，四周亂糟糟的，似乎都與他無關。
方念白一邊安慰段雅，一邊看着沈墨。
他發現沈墨身上已經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了，周身似乎纏繞着死氣，那眼睛，心如死灰一般平靜。
方念白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沈墨已經變了
當年那個宛如謫仙一般高高在上、所向披靡的崆峒派大弟子已經跟着邪君，一塊死在鬼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