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江柏春率領楊凌風、周志榮、柳木大郎等六人，各穿緊身黑衣，拖刀執盾，於炎炎烈日滾滾塵煙中身形如電，疾步若飛；柳木大郎雖然身子榔槺，卻因力大腿長，又因剛剛飽吃了酒，故而並不十分落後。眨眼之間，六人便奔到了城牆根下。

城上孟姥姥初時有些微微色變，及至透過塵煙看清不過六人來犯時候，遂冷冷一笑，並不放於心上，依舊高枕安坐，專心賞聽歌舞；費阿公亦微眯雙目，慢品美酒，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城下的來犯之敵。孔氏父子及另外兩名叛軍將領眼看數丈來高的騰騰黃塵中，六人疾行如飛而來，半晌方才醒悟，急急指揮一眾守軍張弓搭箭，搬抬滾木礌石；待見孟姥姥、費阿公悠閑如舊，也便放鬆下來，只喝令守眾嚴陣以待，不準輕舉妄動。

「媽個巴子，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來！」柴宗慶親見六人身形輕捷，膽識超凡，竟於千軍萬馬陣前馳驟自若，不覺心中又是敬服又是疑惑。

黃成簡手搭涼蓬，上眺下注許久，方見六人中除柳木大郎有些背影依稀相熟外，余各不識，說道：「柴大人，下官之意，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有六人出面攪局，便可不須立即退兵，只看他們施為如何再做算計。柴大人倘若以為不可，且請另立高見！」

柴宗慶原本與黃成簡意見相左慣了的，此刻聞得黃成簡之言，手按腰刀，面上露出豪悍之色，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答語卻是：「媽個巴子，下官亦不甘就此撤軍；日後倘若朝廷追究下來，老柴情願與黃大人共擔責任！」兩人商量已定，遂不傳令退兵，只管原地不動，靜觀眼前局勢變化。

「弓弩手預備！」城上，孔慶雄終於按捺不住，面目猙獰，一聲長吆，猛的揮下了手中令旗。

在孔慶雄的喝令聲中，城上羽箭居高臨下，幾似暴雨飛蝗一般激射而來。江柏春等六人高舉盾牌，只聽得梆梆梆梆之聲不絕於耳，盾牌正面立被密密麻麻刺蝟般的釘滿了羽箭；幸得盾牌皆為特製，闊而且厚，雖然中箭，卻仍堅硬不可穿透，嚴嚴實實的遮庇著六人。六人又故將腳下粉土踢得飛揚數丈多高，藉著騰騰黃塵的掩護奔至城牆根下，發一聲喊，各自提氣凝力，施展輕功，沿着牆面便飛腳攀了上去。

襄陽城牆高陡而且光滑，又早被守軍淋了麻油，饒是江柏春輕功卓絕，也僅攀到一半高處，便再也堅持不住，滑落在地；江柏秋、楊凌風、周志榮、柳木大郎等人或攀三丈，或攀兩丈，或攀一丈，亦各紛紛滑落。

「眾位兄弟，叛軍居高，我等臨下，情勢甚是不利，故而只可智取，不可莽撞；大家速速匯聚一處，重新計議！」江柏春手托盾牌護身，仰首觀望少時，長聲吆道。六人遂發一聲喊，迅將腳下黃塵踢起數丈多高，然後簇擁攢集至城牆根下，圍作一個圓圈，卻將盾牌高高舉於頭頂，層層重疊，恰合成一面碩大無朋的頂篷，一邊叮叮噹噹的遮擋着箭雨，一邊躲於盾下悄聲商議對策。

觀青羨紅衫，綠妒芳裙；亂花飛絮叢中，輕攜素手，緩步香茵……

城頭歌音伴着飛蝗羽箭，裊裊飄散，宛若天花飛落；孟姥姥、費阿公俱各眯眼晃腦，如痴似醉，仿若飄然置身物外。孔慶雄眼見城下六人聚集一處，只用盾牌掩身，登時面露狂喜邪惡之色，咬牙獰笑一聲道：「奶奶的，躲得過羽箭，躲得過老子的萬斤滾木嗎？」喝令停射羽箭，又命二十名軍士杭育杭育的抬來一根重碩滾木，估准方位，便要順着城牆一舉推落下去，將六人全部碾作肉餅。

「且慢，殺雞何用宰牛刀！幾個初出茅廬的無知狂妄小子，單憑兩手三腳貓的粗淺功夫便想攀上我襄陽牆頭，也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吧？」忽然背後一聲話語傳來，卻是孟姥姥捧盞吃了半口清茶后，驟然間雙目睜開，精光四射，於輕歌曼舞聲中嘴角吊著冷笑，悠然說道。

孔慶雄回身環顧一周，但見公孫黃石手扶箭跺，輕搖羽扇，舉目遙視着城下旗甲鮮明的官軍戰陣，面顯思慮之色；費阿公旁坐孟姥姥身畔，雙目半睜半閉，酒碗不離唇角，悠哉悠哉滿副事不關己超然物外的神情；而孔志琳則遠遠的混於幾名參將群中，雙目骨碌碌的東張西望，不知在尋覓着什麼；乃略略一頓，大步跨至孟姥姥面前，脅肩諂媚笑道：「姥姥說得極是，諒這幾個初出茅廬的無知狂妄小子，不過眾目睽睽之下妄想出些風頭罷了，哪裏便能攀上我襄陽牆頭？又何須浪費我萬斤滾木？」喝令軍士依舊抬了滾木下去。

莫把么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歌聲甫落，城下江柏春等人已是商議停當，發一聲喊，各執長刀，於滾滾塵煙中拔去盾上亂箭，散而復聚：江柏秋、柳木大郎等三人貼牆站於下面，盾牌高高向上舉起；楊凌風和周志榮兩人後退數步，飛躍而上盾牌，再把手中盾牌高高舉起；江柏春獨自雙腳一頓，原地縱身而起，飄飄躍至兩人盾牌上面。此時孔慶雄待滾木抬去后，復命放箭；亂箭如雨激射而下，卻是一毫也不能傷著六人。接着，最下面的江柏秋、柳木大郎等三人發一聲喊，手舉盾牌合力向上一送，楊凌風和周志榮舉著盾牌上的江柏春，便借勢往上躍起兩丈來高；看看將要下落時候，兩人又發一聲喊，再將盾牌合力向上一送，江柏春已是借勢再躍了三丈來高。

眼看距離城頭還有丈余來高，江柏春左手盾牌上舉，遮擋射來之箭，右手長刀猛插城牆磚縫，身子捷如靈猿，向上一縱，已是再次借力，堪堪接近了城頭牆垛。城上城下數萬軍士親睹六人精彩表演，先是目瞪口呆忘乎所以，列陣的亂了陣腳，彎弓的忘了放箭，良久，方發出一片山呼海嘯般的驚呼讚歎之聲；就連孟姥姥、費阿公也回頭過來，面上微微露出了訝異之色。

「媽個巴子，沒想到這些野人竟還真有兩下子！」柴宗慶仰首注目半天，喝罵一聲，使勁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轉身過去時候，一雙醋缽大的拳頭骨節攥得咯咯叭叭亂響，直恨不能親身上前替江柏春添些力氣；而黃成簡則輕撫長須微微頷首，雖擰眉無語，然兩個手心裏卻捏滿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