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白楊林下，夏宜春、江柏春、周志榮、楊凌風、柳木大郎等二十餘人各自倚石而坐，依舊散圍成圈，對於近日戰局的分析討論已經接近了尾聲。

「……昨晨一場混戰，歐陽忠雄小挫孔慶雄父子后，率軍急奔，眼下正屯兵襄陽城南二十里處，似做觀望之態。」夏宜春侃侃言道，「然以在下觀之，連日來我等雖施譎計，加速了孔慶雄與歐陽忠雄之間的分裂，昨晨又假扮歐陽忠雄箭射趙珏，更火焚叛軍糧草輜重，委禍歐陽忠雄，使其不得不與趙珏反目成仇，分道揚鑣；不過仔細忖度，歐陽忠雄軍力精銳猶存，畢竟仍是勁敵，一旦趙珏、歐陽忠雄各自弄清事實真相，襄陽孟費兩個老鬼再以威利引誘，促迫兩人握手言歡，再加上孔慶雄所部，三方合軍，重新揮師北上，只怕擾害社稷尤甚矣！」

江柏春亦面現嚴峻之色，道：「目今契丹和黨項兩國屯軍雖中了朝廷的反間計，為利所驅，兩虎相爭，各有勝敗，北方、西北邊患已得大紓，但卻畢竟遠水難解近渴，朝廷重軍不能立即撤回；而桐柏、武當兩地官軍正在全力進剿洞庭各寨，奈何洞庭十八山寨俱各水深林密，山高勢險，一時難以攸平。歐陽忠雄即便不與趙珏合軍，全師而返，與各寨守兵內外夾攻，只怕兩地官軍危矣！兩地官軍一旦潰敗，歐陽忠雄再率軍回師，重與費孟二鬼、趙珏和孔慶雄聯手，揮師北進，只怕局面便將立時改觀，朝廷危乎殆哉矣！」

眾人聞言，略一低眉思索，俱各意識到了當前情勢雖表面趨好，但卻並非一路坦途，甚且暗藏絕大兇險，乃紛紛獻計獻策，籌謀規畫，只是始終不得一條萬全之謨。

今日碰頭會議，萬花叢特意換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蜀錦衣裙，腰間系著杏黃絲絛，又除去簪環釵鈿，將滿頭青絲散開，只用一條刺繡錦帕鬆鬆的束於腦後，動止之間，尤顯得雪膚玉頸嬌柔可人；再手捧一株虯形花枝，那花枝黑梗碧葉，紅瓣白蕊，含露潤水，鮮艷欲滴，且散溢着淡淡的苦味，蚊蚋嗅之，自是不敢趨近了。

萬花叢原本以為如此一番打扮，必能引來夏宜春竊慕的目光，不想夏宜春也僅是初見之際，略略注視兩眼，此後便再不移目過來，只管和眾人侃侃而語；萬花叢唯有落落寡合的璧立一旁，緘默不言。

失意之餘，萬花叢索性躍身近旁一株楊樹林梢，端坐繁茂葉間，一面鼻嗅鮮花芳香，一面隨勢上下浮蕩，再不參與眾人議論，只管自己浮想聯翩：一望無垠的青山綠水，一望無垠的竹林碧波。如此清幽雅靜的仙境，卻全無一個外人，唯她和夏宜春各服荷色衣衫，一個肩背長劍，一個唇觸玉簫，於蔚藍天幕、瀲灧波光間袍袖飄曳，聯袂而飛；兩人時而借力輕柔竹梢，時而點足瑩澈漣漪，身姿輕盈，縹緲如幻；或於半空中四眸相望，情意脈脈；或於竹海間相對而舞，飄飄若仙……

「姐姐以為此計可行與否？」不知過了多久，萬花叢正在沉沉思想之際，忽然耳中依稀聽得有人開口發問；俯視下去，果見夏宜春正仰首舉目的望向自己，面帶咨諏之色，登時心中一喜，脆生生的答道：「此計甚妙。小郎，姐姐這便和你仗劍橫笛，遨遊江湖，去做一對快樂逍遙的神仙伴侶……」一語甫畢，已早衣帶拂拂，躍身下樹，飄然落至眾人面前，語笑盈盈的望向夏宜春。

「哈哈，哈哈哈哈……」周志榮、楊凌風登時捧腹大笑，一面笑又一面擠眉弄眼，手舞足蹈，滿地打跌；眾人初始不知所以，待至明白過來，亦俱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萬花叢這才明白自己答非所問，甚而有些自作多情了，又想起兩位師父月下孤島警誡自己的話語，知道方才一番聯翩浮想不過白日做夢，絕無實現可能；漸漸的俏臉漲紅，目中似要湧出淚來，心下是一種又痛又冷的感覺。她幽怨而又憤恨的盯了夏宜春一眼，手指眾人顫顫語道：「你們，你們……」忽的將手中花枝拋於地上，又踏步上前，狠狠踩了一腳，然後便雙手捂臉，騰躍而去。

「我看就這樣定了！」江柏春凝目端視着於濃綠碧蔭中倏然而逝的萬花叢身影，推了一把面現痴茫之色的夏宜春，道，「事不宜遲，倘被襄陽孟費兩個老鬼搶了先，其勢必將難料矣。哥哥和我這就一道立刻驅馬趕奔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