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或許本該是甜的
張銘不知老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等起的,城門下午時分便關了,酒館關門的時間更是晚。
也就是說,老漢是一直等到現在的。
或許是在猶豫,從下午時分便一直在猶豫,一直到酒館關門,才下定決心敲門。
若是張銘不來開門,或許,老者會在酒館的門口對付一夜,天還沒亮估計就會離開。
「我算是什麼善人。」張銘心中嘆了一聲。
至少在他看來,大善之人絕對不會像他自己這般,他只能算是個俗人。
胡老漢哭了許久,那落不下來的淚水更是讓人感到心酸。
老漢或許想要一個肩頭,如當初倒在自己父親的肩頭一般,如當初倒在自己兒子的肩頭一般,到了如今,他無依無靠,那一切都成了奢求。
張銘不懂得怎麼勸人,他只知道陪着,肩膀不硬,或許也足夠一個年邁的老人哭上一次。
有些光鮮亮麗說着自己的乾淨的人,或許是最髒的;有人看似灰頭土臉的人衣着破爛的,說着自己腌臢,或許才是最乾淨的。
胡老漢慢慢沒了動靜,張銘嚇了一跳。
「睡了。」低頭一看才知道,老漢是睡過去了,估計是累了吧。
「你沒意見對吧?」張銘看向了酒館牆上的那柄劍。
「嗡。」
『酒』字劍搖晃了一下,之後便再無反應。
張銘微微一笑,有意見你也給我憋著,他將老者扶到了樓上房間,平躺在床上,蓋好被子。
隨後只見他從樓下拿了一盞油燈,放在一旁的桌上,后又拿出筆墨紙硯,稀稀疏疏寫着什麼東西,似乎今晚不打算睡了。
「臟?」張銘搖頭,只是這塵世有些臟,配不上你罷了。
桌上稀稀疏疏的聲音未曾斷過,寫的不過是平日裏的繁瑣小事。
寫到後面,那個提筆的人可能都忘了自己在寫些什麼。
他打了個哈切,終是困了。
只記得自己在迷糊之間寫下了一段小字,作為這篇字的結尾。
何來人間驚鴻客,只是塵世一俗人。
寫的不是老漢,而是他自己。
這兩枚銅錢的故事,似乎也不打算就此完結。
………
第二天一早,張銘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手臂還有些酸痛。
被褥從他的身上滑落,張銘愣了愣,俯身撿起了地上的被褥,扭頭看向了床上。
床是空的,小七窩在角落裏,而被褥卻蓋在了他的身上。
「什麼時候走的?」張銘清醒了不少。
他很不明白,老漢離開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感覺,再怎麼說他都算是一個有修為在身的人,不該如此。
張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昨夜寫下的東西,細心收好。
今日起的稍微有些晚,酒館的大門似乎是開着的,只是搭在了一起。
「咯吱。」
張銘推開酒館的大門,看見了台階上坐着的人,微微一愣,回過神來說道:「原來你沒走啊。」
胡老漢連忙從台階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對張銘喊了一聲,「善人早。」
其實他也想走的,只是他下了樓之後,這酒館的門就自己開了,可他卻不知道怎麼關門,又怕又人進酒館里搗亂,於是他便守在了酒館的門口,一直守到現在。
「不用叫我善人,叫我掌柜的就行了。」張銘說着便要引著胡老漢進了酒館。
胡老漢搖了搖頭,說道:「善人既然醒了,老漢便走了,善人不要留老漢我了。」
胡老漢還特意退後兩步,不讓張銘來拉他。
張銘收回手來,想了想才說道:「會做早飯嗎?」
「啊?」胡老漢一愣。
「給我做頓早飯吧。」張銘道。
胡老漢聽到這話一愣,隨後卻是咧嘴笑了出來。
老漢笑的很開心,他終於可以給善人做些事了,至少不再是一個惹人憐憫的乞丐了。
燒柴起火,老漢做的輕車熟路,張銘看着他忙上忙下,額頭上都出現了些許汗水,但卻又很開心。
胡老漢細心的看着鍋里的東西,生怕放錯了什麼東西,畢竟年紀大了眼裏不好。
張銘看向那燃燒着的柴火,噼啪的聲音帶着點點火星飄出。
或許胡老漢的心便跟着燃燒的柴火一般火熱吧。
「善……」
「叫掌柜。」
「呃,好吧,掌柜,老漢的手藝還算是可以,只是怕掌柜吃的不習慣。」
「我不挑。」
「那就好。」胡老漢攪動着鍋里的菜,又想起了許多事情,想要念叨兩句,卻沒有說出口來。
張銘看了他一眼,說道:「想說什麼就說。」
胡老漢搖了搖頭,笑道:「沒,沒有。」
說到底老漢也沒說出口。
張銘想着,或許胡老漢是想起了自己的兒女吧,曾經的時候,他也像如此給自己家人做過飯,只不過現在沒機會了罷了。
至於老漢為什麼不說,或許是不想讓張銘再覺得他可憐吧。
飯熟了,菜也熱好了,樓上的小七聞到了飯香跑了過來。
「喵?」
小七疑惑的看着眼前這個穿的破破爛爛的老者,不知道他是誰。
「掌柜,這是你養的貓吧。」胡老漢將最後一盤菜盛了出來。
「嗯。」張銘點了點頭,招呼著小七過來。
摸了摸小七的額頭,張銘說道:「這位爺爺今天給做的早飯,你可有口福了。」
「喵?」小七仍是有些不解,看着眼前的老者。
胡老漢擦了擦手,舀出米飯,對張銘說道:「掌柜,可以吃了。」
「你忘記給你自己盛了。」張銘說道。
胡老漢搖了搖頭,說道:「老漢我不用,到時候回去吃。」
張銘點了點頭,他沒有勸,因為他怕,怕胡老漢又被嚇跑,能吃到一頓長輩的飯,對張銘來說是一件特別不容易的事情。
小七走到胡老漢腳下,細心聞了聞。
胡老漢似乎是怕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到白貓,刻意往後退了兩步,仍是有些拘謹。
「喵。」小七終身一躍,跳到了胡老漢的肩頭。
胡老漢嚇了一跳。
「它不咬人,別怕。」張銘道。
「喵。」小七伸出舌頭舔了舔胡老漢臉上的污漬,似乎是不想讓胡老漢太髒了。
胡老漢渾身一顫,就連掌柜的貓都如此心善。
張銘拿起筷子夾了些菜放進嘴裏嘗了嘗,吃了幾樣味道都不錯。
卻有一樣菜出了差錯。
白菜湯是甜的,或許是將鹽和糖給看錯了吧。
張銘沒有出聲,最後將那碗白菜湯給喝完了,胡老漢見了喜笑顏開,因為張銘愛吃。
或許本就該是甜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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