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滲水 廊湖枯

身滲水 廊湖枯

()笛九香走到屋檐下,將傘合攏了,靠在旁邊牆上,捋了捋貼在臉上的濕發,對着覓月不滿說道:「你看着我做什麼?」

覓月低頭瞧見他的衣服幾乎已經濕透了,順着衣角滴下回來,忍不住詫異問道:「你……一晚上沒有回來?」

笛九香一本正經的點頭,略微惋惜的道:「你晚上睡得太熟就沒叫醒你,凡間帝都三十年一現的百鬼夜遊,你可是沒趕上。」

百鬼夜遊?

覓月看着這瓢潑的大雨還有沒有個盡頭,恍然明白了過來,難道這雨是和笛九香所說的百鬼夜遊有什麼關聯的?

笛九香打了個哈欠,半眯着眼睛喃喃道:「一宿沒睡,我先去補一會兒覺。」也沒有再看覓月一眼,就朝着隔壁的屋子去。

覓月離得近,分明能看見笛九香的眼睛下烏黑一團,顯得他原本就白皙的肌膚更加的白,猶如一張白紙似的蒼白。

就在笛九香踏入房門的一剎那,覓月身手矯捷的跨出了自己的屋子,一把揪住笛九香的一隻手臂,狐疑的問道:「你沒事吧?」

第九香嗤笑了一聲,回過頭來,挑着半眯著眉眼,看了一眼覓月,道:「困得厲害。」言罷目光掃向了她握著的那隻手。

覓月訕訕的鬆開,嘟囔道:「鬼有什麼好看的,還是百隻鬼,要是……」她覺得自己手上濕漉漉的,一看之後,原本要說的話就卡住了,吞會了肚子裏。覓月抬眼去笛九香那條被她握住的手臂,深思了片刻才聲音沉沉的開口說道:「你,掉水裏去了?」

笛九香剛才被覓月拉着的那塊衣裳原本是沒有濕的,但是經由她剛剛一握,好像就自他的衣服裏面湧出好多的水來。那水竟然是將原本的乾的衣服浸濕了,就連着覓月的手上也是濕漉漉的。

覓月心中暗道,難道這廝脫了衣裳,在外面淋夠了雨才回來的?覓月不免狐疑地看了他幾眼,突然有了好興緻,挨近了眨巴着眼看着他。

笛九香倦怠到了極點似的,打了個哈欠,看着覓月的那雙眼睛眼皮子幾乎就要搭在了一起了,輕哼著呢喃道:「你就行行好,我真是累得不行了。」

覓月見笛九香這副神情,倒像是幾百年沒有睡覺似的,遂無趣的撇了撇嘴,回了自己的屋子。

白小狐蹲在門口低着腦袋,跟着覓月到了床邊上,它見覓月一臉的不解,想了想,猶豫着說道:「我聞見笛九香的身上有謁蜃的氣味。」

覓月聽見的白小狐細細軟軟的聲音,原本要將它提到自己的腿上,好好的揉捏一番,卻因為小狐狸緊張的神情,遲緩的神經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謁蜃,謁蜃。

覓月突然想了起來,當初在靳家,就曾經有叫謁蜃的水鬼招惹自己。

白小狐烏黑的眼睛異常肯定的看着覓月。

「你說笛九香的身上有謁蜃的味道?」覓月忍不住再次問道。看笛九香渾身濕漉漉的,難道也是和自己以前的經歷一樣,是在半夜的時候被謁蜃勾出去的?覓月不能確定,畢竟笛九香已為地仙,就是靈力術法也是造詣很高,不該被這些東西說震懾住的。

「氣味並不是沾染上去的,我聞見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就好像……」白小狐禁言,低矮的聲音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覓月聯想起,先前在屋子外傳來的那兩個婦人的說話——百鬼的出現在水邊。那極有可能笛九香說的百鬼就是謁蜃!笛九香前去看百鬼,豈不就是去看謁蜃?

覓月暗道,總不會被自己隨口的一扯說中了吧。笛九香和百鬼遇上了?

白小狐有些焦急不安的看着覓月。

覓月想了想,起身去拍笛九香屋子的門,但是並沒有人應聲。覓月料不準到底是怎麼回事情,只往最壞的地方想,沉不住氣的踢了一腳,破門而入。

屋中一個身影正趴睡在地上。

覓月一見,趕緊上前,推弄著將笛九香翻過身來。她見笛九香在自己這麼大的動作之下也沒有轉醒,有點心慌的伸手去探笛九香的鼻息。那鼻息綿長有力,倒是不像負傷之後的情況。

覓月又伸手去晃着笛九香,見他還是一點都沒有轉醒的跡象,他臉上表情柔和,但是卻怎麼也喊不醒,像睡覺又不像是睡覺的。覓月低頭看着地上,這才發現原來笛九香的身下已經是一潭水跡了。

那水好像還在源源不斷的流淌出來,好像笛九香的身體就那一灘水化成的。覓月忍不住想要去伸手去剝了笛九香外面的衣裳好好看一看,這身體到底是什麼了,怎麼好像在源源不斷的淌出了水來。

「我怎麼這樣就睡著了?」正在覓月做着思想鬥爭的時候,笛九香突然聲音暗啞的說了一句,一幅睡眼惺忪的樣子。

覓月嚇了一跳,生怕他再次睡過去,趕忙說道:「你剛才怎麼了?身上怎麼滲出水?」

笛九香抬手扶著額,頓了一會兒才道:「昨晚上看得起勁了,我想着你肯定也愛湊熱鬧的,就先回來補睡個覺,順帶帶你一塊去看。」

覓月一臉鄙夷的看着他,哼哼了兩聲道,「我對那些東西可不感興趣,要去你自己去。」

笛九香又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聲音懶散的道:「你容我再眯一會兒。」

覓月站起身,拍了拍手準備出去,就看見沈集急匆匆的朝着這邊趕了過來,還沒站定就說道:「皇上下令全城戒嚴了,誰也不準邁出家門一步。」

覓月介面道:「怎麼了?」

沈集看見酣睡在地上的笛九香臉上驚訝神色一閃而過,匆匆對着覓月回道:「尚且不知道,現在的街上都設了禁衛,你千萬不要出去了。皇上招我入宮,恐怕這一兩日回不來,你自己當心着些。」

覓月聽着,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眉眼清亮的迎上沈集疑惑的目光,緩緩的搖了搖頭,神情真摯的贊道:「表哥真是變了許多。」

那個羞澀的纖細少年如今已經遇事忙而不亂,有條不紊了,臉上也自有一股子正氣。

沈集臉上無奈的看着覓月,「這個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早曉得不讓你同我一起來繁都了。」

覓月推著沈集朝着外面去,口中催促着說道:「你快點進宮吧。」

沈集點了點頭,屋外一丈遠的地方已是站了兩位穿戴着金甲的侍衛。覓月看着沈集等人離開過後,想要施術法飛身出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景,要弄得帝都動用這麼大規模的戒嚴。

覓月連連施了幾個術法,依然是沒有絲毫的反應,不禁心中納悶,又隨手捏了幾個,仍然是沒有絲毫的反應。

「若是術法有用,我還需要走回來?」笛九香慢悠悠的說道。

他用手肘撐着地,似笑非笑的看着覓月。

「帝都戒嚴,大祭司已經啟了軒倪帝時就在帝都設下的那三重結界,就算是仙人在此結界中,也不能再使出仙法。」

覓月驚詫,「什麼結界這麼厲害?軒倪帝不是凡人?怎麼能設下這麼厲害的結界?」

笛九香搖了搖頭,好像陷入是沉思,緩緩的說道:「他雖是凡人,卻也有翻雲覆雨的手段,他若是有成仙的心思就算是位階上神也不在話下。」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清清楚楚的告訴她軒倪帝的本事。是啊,能拘西方飛天為妻的帝王,又怎麼會是人間尋常的帝王。更何況,覓月險些忘記,讓她和師叔曾經跌過一跤的逆天陣也正是出自軒倪帝之手。

「我們也去瞧瞧熱鬧去,我猜現在這個皇帝正帶着一幫大臣在廊湖邊上發着愁呢。」笛九香從地上起身,看着外面,聲音有些輕快的說道,一幅幸災樂禍的模樣。

覓月撇了撇嘴道:「外面戒嚴,我們又不能施仙法,怎麼去?」

笛九香端著姿態,一臉神秘的看了一眼覓月,「先前不行,可不代表我現在仍不行。」

原本蹲在一邊白小狐如今的眼力勁已經很是爐火純青了,在笛九香拉着覓月遁走的時候,已經躍上了覓月的肩膀,穩穩的趴住了。

覓月和笛九香落在一處屋頂上,覓月的眼前是極其遼闊的一片。不遠處站了數十個人,另有不少覓月先前見到的那種穿着金甲的侍衛執著刀戟,神情肅穆。

覓月訥訥抬手指著那邊問道:「這就是那個什麼湖的?」

笛九香輕輕一笑,「可不是。」

覓月嘴角動了動,許久才憋出一句,「怎麼沒水了?」不錯,此刻那號稱是湖的地方已經沒有一滴水了,變成到了一個大坑,坑中白骸累累,目不極邊。經年累月,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葬身在了這湖中。

笛九香不知何時摸出了那把慣用的鑲邊扇子,用扇柄支著下巴,微微笑道:「也不知是誰給新皇使了絆子,我猜是個也想當皇帝的人,你說呢?」

覓月正想要搖頭,表示自己對凡間的事情已經脫節很久了,卻感覺到那群人中朝着他們射來的一縷陰冷的目光。

笛九香挨近一步,迎著那道目光,口中卻對着覓月說道:「我昨晚上看見……元芳了。」

覓月側頭直直看着笛九香,擰了擰黛眉,遲緩了片刻,才一字一字認真的說道:「你身上有味道。」

謁蜃的氣味。

這回她是真真切切的聞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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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張花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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