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不幸和悲劇

跪下。

四面八方的風穿堂而過，吹揚起他的白衣。

他僵坐在亭子裏，風雪在朦朧灰暗的光線里，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渾身的血液，好似都被這冰冷的空氣凝住了，血液流暢不通，他全身都失去了知覺。

唯獨耳邊是太后的聲音在回蕩。

太后踩着台階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求人，不需要跪着求嗎？」

「還是你以為，哀家要親手殺了你，哀家就會覺得虧欠你，就會對你和顏悅色的？」

南宮凜臉色慘白，袖中的手指尖無力的收攏。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

「只是，我很明白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就算跪在你面前，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

「你更不會放了她，所以你需要我用什麼態度求你呢？命都給你了，你還要在乎我的態度？太後娘娘啊，你當真是要把人身上的最後一分利益，都榨得乾乾淨淨。」

「你說，我父皇泉下有知，他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他會不會死不瞑目？」

南宮凜就那麼盯着太后，背影在昏暗的天光里，顯得格外的挺拔堅定。

「你住口，你不要在哀家面前提先帝，你不配！」太后的面容終於不再沉靜，浮現出一絲撕裂，有些猙獰的可怕。

「若不是你這個災星，若不是你這個不詳之人，哀家怎麼會失去先帝，恂兒怎麼會得那種怪病，藥石無靈？」

「南宮凜，你怪不得哀家，誰讓你一出生就背負要滅國的預言呢？哀家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不顧一切的生下你。現在，你的命也該還回來了。」

南宮凜已經求了很久的答案了，求問一個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是親生，太后卻對他不擇手段。

他很想知道為什麼，但是此時，這個答案終於擺在他面前。

南宮凜居然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他這一生不信天命，不信所謂的命中注定。

可是，到頭來，卻是這該死的老天一而再再而三的終結他的命運！

老天憑什麼讓他背負這一切？

這樣的答案和真相，他真的覺得挺荒謬的，至少……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會失去人生里的親情，不過是因為一句國師的預言。

他是災星，他不是詳之人。

他活着，楚國就會亡國。

他從不插手朝政，這樣的預言為什麼會應在他的身上？

空氣靜默了很久，整個天地都安靜下來。

南宮凜的喉嚨里發出嘲弄的笑聲，笑聲開始很低，慢慢地升高，最後。

他笑得直不起腰，大聲的喘息著，他的眼角泛紅如血。

「太后。」

「你不覺得這狗屁的預言太可笑了嗎？我是災星，我會讓楚國亡國……哈哈，你們可真的是看得起我南宮凜啊！」

他望着一臉冰冷的太后，突然就瘋狂大笑起來。

石桌上的東西，也被他衣袖甩到地上，全部都砸了個粉碎。

笑着，笑着……

他眼角便有淚流出來，他不愧是一個笑話。

因為人生的所有悲劇和不幸，都只是來自於一個預言。

他啊。

哈哈，就是一個笑話啊！

太后恨聲，「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為了救你，先帝怎麼會英年早逝？恂兒怎麼會被你詛咒，得那可怕的怪病。你活着，對我們楚國就是一個威脅。巫族算卦，一卦，天下無雙。」

「你既和禍蓮關係匪淺，那你也該知道這卦會變成現實。」

「為了楚國，你必須去死。」

「留不得你了！」

冰天雪地里，原本血濃於水的母子兩，卻說着誅心殺人的狠毒話。

寒風呼嘯而過，發出凄厲的叫聲。

南宮凜笑得跌坐在地上，白衣掃過積雪，那麼的狼狽不堪。

他一手覆上了雙眼，用盡全力才剋制了眼眶裏的濕熱翻湧。

「好。」

「你認定預言會應在我身上，那你給我一個痛快吧！」

南宮凜倏地起身，猩紅着眼睛，欺身逼向太后。

他眼底帶着不惜一切的決然和鋒利，嘶啞著哽咽道：「母子之間走到今天刀劍相向的地步，我也不想再挽留什麼，哀求什麼。你說，你打算怎麼讓我死？我都成全你。」

「但是你，讓我見她一面。」

雙生蠱，他還沒能種下。

如果他就這樣死去，那她怎麼辦？

太后緩緩地搖頭，漠然道：「不是哀家對你狠心，不想成全你這最後的遺願。」

「只是，她人不在哀家手裏，哀家怎麼讓你見她呢？」

南宮凜低吼，脖子上的青筋都綻出來，「你說什麼？」

他頓時就想到了一個不好的結果，四肢百骸，一片刺骨的寒冷，連呼吸都要停滯了。

太后直視他，唇瓣啟開，「你怎麼還是不明白呢？」

「左梧桐沒有在哀家手裏，帶走她的人是北唐的皇帝燕禎，燕禎所料果然不錯，他仿寫的筆跡，就能輕易引你上鈎。」

「你聰明一世，怎麼這一次就如此的糊塗呢？燕禎和哀家有所交易，哀家自然也不會為難他的女人，更何況，你不是也說了么？左梧桐是攝政王的女兒，單憑這一點，哀家也不能動她。」

太后看着他臉上的血色一寸寸的褪去，她隱隱一笑，「你，被騙了。」

最後一句話，成功的讓南宮凜身體劇烈顫慄，心沉得墜入了萬里之下的深淵，雙手顫抖得厲害，握都握不住。

他是真的慌了。

他一開始就被騙了！

那封信，不是左梧桐寫的。

是燕禎寫的！

他忽然想到了，左梧桐的字……

一瞬之間，所有的蛛絲馬跡都連成一線，把一個結果清晰的放大在他眼前。

他的心，忽然就狠狠地一痛，整個人都被一座沉沉的大山壓着，喘不過氣的悶疼和絕望無助。

他終於明白了。

這是一個局。

他怎麼就那麼笨呢？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就算太后真的帶走了左梧桐。

但是她怎麼會寫字騙他赴死呢？

按她的性格，她寧願一死了之，也不會讓他的母后得逞的！

他為什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

她怎麼會願意，引他送死呢？

就算太后要砍了她的手，她也不會答應的。

他……

錯了。

他錯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