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蔡伯辭行

「哦？蔡伯想要離去？」

長陽城太極宮內，董章肥碩的身軀斜靠在階上，微眯的眼睛緊盯着階下的白髮老者，神色陰晴不定。

他此時正在召開一場私宴，與會者唯有李仁、王督與蔡伯三人，都是他手下文風名望最盛的重臣。

文臣飲宴不似武將那般豪烈，但董章其實很喜歡這種有文化的感覺，因此也陪着他們慢慢細品。席間氣氛原本也算融洽，但蔡伯卻在酒宴行到一半時突然提出要離開長陽，這讓場面瞬間寂靜下來。

董章臉色不渝，從眼縫中透出冷光哼道：「蔡伯有此念想，莫非是老夫哪裏怠慢了蔡伯？若是，蔡伯可儘管提出！若不是……」

說到這裏，董章頓了頓，整個大殿的溫度立時又冷了幾分。

「若不是……莫非蔡伯也覺得老夫已是窮途末路，所以想要棄老夫而去？」

面對董章自階上傳來的凜然威壓，蔡伯面色不變，淡然的道：「太師多慮了。蔡某若要離棄太師，早在長陽路上就不會跟來。如今蔡某向太師辭別，只是想安心回鄉編書，好在有生之年間又史編撰完全，這也算是蔡某心頭最後一樁大事。」

「編書？」

董章一愣，他此前也曾聽說過蔡伯想編撰一本比《東觀又記》更全面的大又史書，只是當時沒有放在心上。但與如今佐證一下，這蔡伯說要回鄉編書應該不是託詞。

稍稍沉吟后，董章突然道：「蔡伯既要編史，那老夫問你，老夫在這又史中可有一席之地？」

「有！」蔡伯正色，回答得毫不猶豫。

董章面色稍緩，又問道：「那老夫在史上可得何種考評？」

「飛揚跋扈，一代權臣！」

蔡伯語落擲地有聲，卻唬得李仁和王督同時手一抖，差點把酒杯摔在地上。

出乎兩人意料了，聽見如此考評的董章並沒有勃然大怒，而是悵然的看着杯中美酒。半響后才幽幽道：「飛揚跋扈之評，老夫認了！一代權臣之評……老夫也算不枉此生了罷！」

說罷，董章將酒杯湊到嘴邊一口飲盡，然後抹了抹嘴角酒漬，道：「蔡伯且先回府，你所提之事，老夫三日內必給你答覆！」

蔡伯聞言深施一禮，然後轉身大步向門外走去。

看着他灑脫的背影，李仁面色如常隱帶讚賞。王督面上微笑，眼中卻多少有幾分羨慕和嫉妒。

「風姿如此，不愧是當世大儒！」

董章贊了一句，隨即扭頭向李仁問道：「文優，以你之見蔡蔡伯所言是否屬實？」

「應該不假。」李仁點點頭，道：「蔡伯先生想要編史的事情許多大儒都知道，而且蔡伯先生如今年歲漸高，有些急切也屬人之常情，這點岳丈無需多慮。」

蔡伯在董章手下任事時一直兢兢業業，哪怕與董章意見相左也只是據理力爭，並不如其餘『又室忠臣』那般破口大罵，因此董章一向對蔡伯感觀極好。

他自知自己已是窮途末路，若是換做其他下屬在此時提出要走，他肯定二話不說直接讓人拖出去砍了。可蔡伯不同，一來他確實十分欣賞蔡伯的才學和為人，二來蔡伯想要編撰又書對他也很有吸引力。

雖說他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爭霸路上的一種手段，從本質上來說與如今的關東諸侯並無區別。但顯然如果由後人編史的話，他董章怎麼都逃不過一個『權奸』和『國賊』的罪名。

現如今蔡伯允諾只為他加『飛揚跋扈，一代權臣』的八子考評，這對逐漸失去雄心的董章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又如何等奢求更多。

「一代權臣……老夫終究還是臣啊……」

董章長嘆一聲，一時間有些意興索然。他勉強端起面前就被，對階下兩人笑道：「為了這個【一代權臣】，爾等與老夫共飲一杯！」

李仁、王督同時舉杯飲下，就在飲酒的瞬間，被袍袖遮擋住的兩對眼眸齊齊泛出意味不明的精芒。

蔡伯回到府上便徑直去書房，在那裏果然看見有一個十來歲大小的男孩正悠閑的翻閱著一冊古卷細品，旁邊有一身姿窈窕的蒙面女婢在服侍著，完全是一副豪門公子哥讀書時的懶散模樣。

「老夫便猜小友今日肯定會來！」蔡伯大笑着進門。

平心而論，以他對讀書的認真態度若是看見其他人這樣肯定會不悅，可面對眼前這個男孩，他卻是怎麼也發不起火來。反而覺得這男孩的模樣頗有幾分古人讀書時的恣意灑脫，是君子真性情的表現。

如果被孫殿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感嘆一句：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啊！

見蔡伯走過來，孫殿便將手裏的古卷放在案上，起身輕施一禮道：「看世伯的模樣，今日的辭行應該很是順利？」

現在已經是孫殿初次拜訪蔡伯后的第五天，也是蔡伯終於做出決定的日子。這幾日裏孫殿幾乎每天都會來蔡伯府上拜見，與蔡伯探討些學問古法。

他前世就閱覽過許多古卷，便是後來成型的《后又書》也看過。雖說不可能記得完全，可哪怕只是在編書的格式、篇章劃分上有所建議，也足以讓蔡伯覺得受益匪淺。偶爾再拋出兩個古聞逸趣，很快就讓蔡伯把他引為知己。

雖說蔡伯是把他當作忘年之友看待，平素也都只用『小友』稱呼，但不知為何孫殿卻始終堅持稱呼他為『世伯』，愣是不肯和蔡伯排在一輩里。

這一舉動讓蔡伯對他的感觀更佳，只覺得這個年輕人才華橫溢卻沉穩謙遜，看似恣意實則禮數周到，真是難得的才品俱佳。若不是女兒自幼便與河東衛家定了親，蔡伯真想替他們兩個好好撮合撮合。

別啊！蔡伯父，蔡岳父！小生求撮合，請您使勁撮合吧！

若是被孫殿知道蔡伯的想法，他肯定會這麼叫，但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也只能繼續和蔡伯談些詩文野史，慢慢增進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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