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節 又過了一個月

第六百一十九節 又過了一個月

一場所有人都能參加的盛大表演?

章炳麟不喜歡這個主意。雖然秦朗的宏偉計劃聽起來很美好,很有操作性,不過他就是不喜歡它。

他冒着極大的風險跑到北京是為了處理同盟會製造的災難,不是為了讓易水向他宣佈,秦朗有一個計劃,可以解決那個災難,但是需要他和他的同志放棄過去數年取得的絕大部分成果。

這就像某個人的手上長了一個瘡,於是醫生決定把他的手和腿全部鋸掉,然後告訴他,他已經痊癒了,而且手上再也不會長瘡。

雖然在某種程度上,這位醫生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沒有人會接受這種治療方案。

如果它還能被稱為治療方案。

「我不喜歡這個計劃。」章炳麟直言不諱的告訴易水,「不管秦先生想要做什麼,他正在要求我們放棄已經取得絕大部分成果。易先生,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為此付出了許多精力和代價,不可能接受他的安排。」

他很生氣,只是控制得很好,幾乎沒有表現出來。易水暗自嘆了一口氣,露出一副充滿歉意的表情,努力讓他的聲明聽起來不那麼像是最後通牒。「但是你必須接受它,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選擇,而且現在已經太遲了。」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它已被執行了一段時間,接近一個月。」

易水盡量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只不過這沒有任何意義,一點廉價的歉意不會讓章炳麟的感覺變得更好。

秦朗的計劃讓他的組織遭受了沉重打擊他肯定會這麼認為就在一個月前,他的同志還控制着三個齊裝滿員的師,而現在則是兩個,建制內的人數只有過去的一半,數千名軍官和士兵不得不離開軍隊,剩下的也會被分散部署到遠離北京的地區,再加上張紹增已經決定前往華盛頓接替那位不走運的譚錦鏞上校……

總的來說,站在章炳麟的角度,沒有一個消息是好消息。

易水認為他會火冒三丈,還有一點擔心,也許他會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那麼他就真的需要一個醫生了。

他謹慎的注視着章炳麟,等着他的反應。

但是章炳麟看上去很平靜,讓人覺得要麼他已經預見了這樣的局面,要麼已經接受它。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易水的消息既超出他的預料,也不在他可以立即接受的範圍,只是不能讓他感到意外:一個月,他用同樣多甚至比這更多的時間通過一條極為曲折但是安全的迂迴路線前往北京,與外界暫時失去聯繫,如果秦朗有一個計劃,肯定不會等他這麼久。

雖然他應該這麼做至少易水應該這麼做。

「作為合作夥伴,我認為你應該與我討論以後再開始下一步。」他譴責到,仍然把怒氣控制得很好。

這是一個好現象。易水想,同時解釋到:「我和其他人討論過了,他們同意執行秦朗的計劃。」

「其他人?」

「陶成章、張紹增,還有陳天華。」易水提到了幾個名字,然後繼續解釋,「我們的時間不多,這裏的情況很糟糕,對軍隊的廣州灣分校畢業生的審查一遍接着一遍,如果我們不能立即採取行動,遲早會有人承受不住壓力。」

「易先生,你正在暗示會有人出賣同志!」章炳麟的音調提高了,控制情緒的努力正在失去效果。

作為組織的領導者,他不喜歡這個暗示,不管它是事實還是毫無根據的推測。易水理解他的感受,不過絲毫不為所動,繼續陳述他知道的信息:「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審查開始以後,至少有上百人主動切斷了與組織的聯繫。」

「這不能證明他們會出賣其他人。」

「遲早會有人那麼做。」易水提醒到,「切斷聯繫只是第一步,一旦這些人意識到這樣做還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他們就會做得更多。」

「但是我們挑選新同志的標準和程序很嚴格……」

章炳麟依舊試圖爭辯,然而他的努力沒有任何意義。易水已經與其他人討論過這一點,陶成章、張紹增和陳天華的觀點與他如出一轍,但問題在於,他們制定的標準和程序並不像他們認為的那樣準確有效。

只有真正的威脅才能讓那些正在變得越來越多的革命者認清自己,究竟是真的想要參加一項很可能會讓自己送命的事業,或者只是想要追趕最新的潮流。

其實這是好事,只是還不夠好:威脅的程度有一點低,不能讓所有人認清自己。

按照秦朗的觀點,潛在的背叛者的數量應該更多。

這是滿清帝國的那些既愚蠢又無能的官僚的失誤。這些人進行沒完沒了的審查不是真的想要找出軍隊裏面哪些人是革命者,或者傾向革命,雖然最終他們還是能在那些驚嚇過度的告密者那裏得到許多名字,不過那是額外的收穫。大多數官僚只是想要利用這個機會打擊和趕走自己不喜歡的傢伙,一部分官僚希望削弱美國人的影響,還有一些官僚的目標僅僅只是良弼。

輔政大臣閣下是許多人的眼中釘,他太年輕,太偏向美國人,太有權勢,只是他的政治對手一直缺少攻擊他的機會和理由,不過現在,良弼親自為他們提供了需要的一切:他親自指揮了一次失敗的搜查行動,毫無必要的動用了太多軍隊,最後,竟然擅自命令炮兵向北京城內的目標射擊。

他的最後一個舉動愚蠢透頂。攻擊他的官員提出了兩個將會導致嚴重後果的推測:如果炮兵裏面有叛亂份子,就會利用這個機會炮擊紫禁城,危及皇帝的安全或者使他受到驚嚇;或者即使炮兵裏面沒有叛亂份子,但是炮手可能沒有瞄準甚至炮彈可能自己偏離目標,那麼也是一樣的結果。

還有北京的滿清顯貴和高級官員,以及西方國家的外交使節。

擅長政治鬥爭的官僚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就將事態上升到可能引發外交糾紛的危險程度,他們甚至得到了西方外交官的聯名支持除了美國公使,康格先生僅僅表示了有限的擔心即使皇帝仍然偏袒良弼,也不能對此無動於衷。

最終,就在幾天之前,良弼遭到了嚴厲的申飭,不得不待在家裏進行深刻的反省。

也就是說,他點燃了一把火,結果把自己燒着了。

愚蠢的政治遊戲。易水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我們應該感到慶幸,大清帝國的忙於內部鬥爭的官僚沒有認真進行審查,否則告密者已經出現了。」

「對於這一點,我不像你那麼肯定,易先生。」章炳麟表現出了一點頑固。易水得出了一個令人遺憾的糟糕結論,他否定了精心設計的選拔制度,也否定了許多革命同志的忠誠,章炳麟沒辦法毫無保留的接受它。

而且他正在懷疑,這到底是易水自己的結論,還是秦朗的想法。

他擔心這是秦朗的想法擔心這是秦朗破壞他的組織的一點小花招。但這是更糟糕的推斷,如果它是真的,那麼秦朗已經得手了,同盟會製造的大麻煩創造了絕妙的機會,而他對此束手無策。

章炳麟開始頭痛了。

他的這種反應沒有逃過易水的觀察。即使沒有秦朗的提醒,他也知道章炳麟會怎麼思考整件事情:就像他的組織,章炳麟還沒有遇到真正的危機,仍然對自己精心挑選的同志充滿盲目的信任,同時又對秦朗帶着一些顯而易見的不信任,因此最後的結論很簡單,他的思考將會誤入歧途。

同樣,易水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什麼也不用做。章炳麟是個聰明人,最終會回到正確方向,他的同志也會提供幫助。

他沒有必要勸說章炳麟,那樣做只會得到與預期相反的結果。

現在應該暫時放過這個話題。

「即使不用考慮可能出現的告密者,我們也要對整個組織的部署進行徹底調整。」易水讓話題回到秦朗的計劃,「你把全部雞蛋放到同一個籃子,這是嚴重的失誤。」

章炳麟意識到易水正在否定更多東西……秦朗把它們否定了,而易水只是按照他的指示進行調整,現在只是告訴他結果。而他還是不願意接受秦朗的計劃,同時也在奇怪,為什麼其他人同意接受它。

他開始考慮自己的行動。也許,到達北京以後應該首先跟陶成章見面,而不是直接找上易水……

也許應該留在廣州灣,而不是浪費太多時間冒險來到北京。

他搖了搖頭,讓思維留在正在進行的談話。「同盟會的刺殺行動不過是個意外。」

「同盟會的刺殺行動不過是個小問題。」易水用了一種秦朗式的不以為然的語氣。這是秦朗和瑞切爾的看法,僅限於章炳麟的組織,對於秦朗和umbrella來說,那是一個大問題,而且會變成美國政府的問題。

他會把它變成美國政府的問題。另一個他正在進行的計劃。

當然,它們與章炳麟無關,沒有必要告訴他。易水考慮了幾秒,重新構建了他的發言。「我想說的是,將來……不是現在,將來,」他強調了那個單詞,「不管我們準備用一場戰爭摧毀滿清帝國和它的殘餘支持者,還是準備用武力掃除建立一個現代化國家必須掃除的那些障礙,三個師都太少了。」

易水知道章炳麟的許多構想。在過去的幾年裏,他們進行了很多討論,並且一致同意,必須通過戰爭摧毀滿清帝國並且剷除它的殘餘支持者,同時也只有武力才能解決建立新國家將會遇到的各種障礙他們全都受到秦朗的影響,相信美國的內戰是一個絕佳的證據所以章炳麟竭盡所能想要將三個師的新軍變成可以使用的力量,而且拒絕任何形式的改編。他的想法很好,但是註定導致失敗。

「三個師,這點力量可能只夠控制北京,而且不包括城牆之外的區域。」易水為自己的發言做了一個簡短的階段性總結。

章炳麟知道他說得很對,但他並非對此毫無準備。「有三個師的訓練有素的軍官和士兵,我們可以擴充軍隊。」

「那麼時間和金錢就會成為難以跨過的障礙。」易水肯定的宣稱到,「我們的敵人和競爭對手不會給我們擴充軍隊的時間,並且三個師可以控制的區域也不能提供足夠的資金讓我們擴充軍隊和進行戰爭,那麼你準備怎麼做?增加稅收的種類和額度,最後贏得戰爭但是輸掉民心,還是尋求西方國家支持?」

然而這都是章炳麟不願意見到的局面,他知道,易水也知道。

而且易水知道得更多。「即使你決定尋求西方國家支持,也不會找到支持者。不是因為你已被打上華盛頓的印記,而是與競爭對手相比,你不是好的投資對象,只有很微弱的力量,看上去不值得投資。」

「與袁世凱相比?」章炳麟想了想,然後擠出一個嘲弄的笑容。「只是以現在的情況,他確實比我值得投資。」

「首先是袁世凱,」易水肯定了他的推測,接着補充到:「還有其他一些選擇,包括良弼。」

「以及那位孫博士?」

「不,不包括他。」

「但他很有名望,而且還會變得更有名望。」

「然而他連一個排也沒有。」易水用聳肩表達了他對那位孫博士的看法,然後回到正題。「你有三個師,不過這沒有意義,大多數人會認為你只是得到這些部隊的高級軍官的支持,畢竟軍隊就是這樣,士兵服從軍官,下級服從上級,只要能在關鍵位置放上自己人,一點人就可以帶走整支軍隊。」

他仍然是對的。章炳麟極不情願的承認到,點了點頭。「請繼續。」

「所以我們沒必要把三個師的人全部變成同志。」易水攤開手,「我們只需要少數人控制部隊,再把大部分人安插到別的部隊的關鍵位置。」

「但你讓幾千人離開了軍隊。」

「這是第一步。」然後才是第二步,「他們會以個人身份加入各個地區正在組建和改編的新式陸軍,擔任高級軍官和士官。除此之外,即將被派遣到其他地區的那部分人,滿清政府已經同意,以他們作為核心組建幾支新的旅級部隊。我已經與許多官僚達成秘密協議,他們將會提供足夠的幫助。」

「什麼?」章炳麟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滿清的官僚?」

「他們只是想讓自己不喜歡的人滾出視線,減少美國人在北京的影響,以及削弱良弼的勢力,我滿足他們的願望,他們當然會滿足我的一點小小的要求。」

「我認為這種人不會很多。」

「不多,也不少,但我並不需要得到所有人支持。除此之外,你應該知道,」易水想起秦朗常說的那句話,「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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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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