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陳節的抉擇
霍義仁突然那麼自信滿滿地要傳喚太醫丞孫仟佰，使本來安下心來的太子楊沐一系眾人，又再一次提心弔膽起來。
陸抗微微偏過頭，與在身後苦等的張忠對視一眼，眼神之中滿是憂慮神色。
張忠也只能對陸抗搖搖頭，一臉苦笑，他對丞相霍義仁的自信同樣憂心忡忡，當初天子駕崩之時，他與孫仟佰仔細交流過了，為了避免朝廷陷入混亂，要將天子私自用藥的事情隱瞞下來，孫仟佰當時也答應了，現在怎麼回事，他也搞不清楚。
只可惜歷史前進的腳步不會等待人的思考，不多時，在許多人的注視下，孫仟佰身着一身素衣走進了大殿，他就像是幾天沒睡覺似的，整個人顯得異常疲憊。
「太醫丞，臣仟佰見過太子殿下，見過丞相、大將軍，諸位大人！」孫仟佰來到階前，朝殿內眾人行禮道。
霍義仁對孫仟佰倒是客氣了許多，站在階上朝他微微躬身隨即說道：「有勞孫先生來此，先帝驟然駕崩，其因若何，當着朝中諸公之面，還望孫先生明言！」
孫仟佰皺着眉，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太子楊沐，於是朝霍義仁等人拱手說道：「丞相、諸公，老朽兩日查驗，已查實，先帝乃因中毒而崩！」
孫仟佰話音剛落，頓時又是引起朝中一片嘩然，一剛正大臣立馬就跳出來，指著太子楊沐怒斥道：「賊子！先帝初廢吳王而立爾為嗣，乃以爾為賢子，當承大位，爾竟悖逆天道人倫，弒殺君父，天地不容爾賊！」
「休要妄語！」陸抗等人還沒反應過來，婕妤霍雅韻卻先開了口，朝那名大臣斥道，「事情未明，未必是太子所為，爾身為人臣，安敢直斥主上！」
陸抗聞言，也只能把將要出口的話給咽了回去，臉色陰沉地看向霍義仁與霍雅韻父女，這一對父女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倒是配合得好，天子若是中毒身亡，這對父女才應是第一嫌疑人！
只是現在所有證據都指向太子楊沐，他又能從何反駁？眼下看來，他們或許早就設下了這個局，不是那麼容易破除的，好在現在勢均力敵，一時半會兒，想必也難分出勝負，只能等待他們露出破綻，然後揭穿他們的陰謀了。
「高大人勿要胡言亂語，先帝既然是中毒而崩，那未必與太子有關，太子獻葯時曾親自試過，先帝用藥前亦有許多宦人試藥，孫先生之言，正好排除了太子的嫌疑才對。」季廣君卻是沒有陸抗的顧慮，當即便開口說道。
婕妤霍雅韻你雖是後宮之主，但是平時也是異常低調，在外臣之中並沒有太大威望，而季廣君如今可以說是無職無權，且是「嫌疑人」的老師，他的話更加沒有說服力了，那名剛正臣子只是朝霍婕妤拱了拱手，卻對季廣君輕哼一聲，隨即收斂了一身氣勢，又轉向孫仟佰問道：「孫先生何不明言，先帝是中何毒身亡？若是如此，臣便是剮了這一身肉，也要濺那弒君之人一身血污！」
孫仟佰看了那人一眼，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先帝之身不可察驗，老朽難以斷定是身中何毒身亡，不過憑癥狀來看，此毒激發了先帝身上肝陽之症，致使血氣上涌，故而致崩，或許……」
說到這裏，孫仟佰突然微微皺眉，似是有些猶豫，望了望那名大臣，又望了望太子，卻並未繼續解釋。
「或許什麼？」霍義仁沉聲追問道，「先帝之崩，正似天崩地裂之大事，孫先生切不可隱瞞！」
孫仟佰看了一眼霍義仁，低頭沉思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藥理之學，當對症下藥，譬如病入沉痾者不可用猛葯，染寒疾者不可用菊花、黃岑，染熱疾者不可用乾薑、當歸，否則適得其反，或許那一服藥對身染陽疾的先帝來說，便是劇毒之物。」
孫仟佰的話還沒說完，那位「高大人」當即便問道：「孫先生言下之意，太子為了騙過眾人耳目，故所獻藥方是專為先帝準備的？」
「老朽反覆試驗過那副藥方，的確有生陽之效，與先帝所患之疾相衝，不過似乎還差了一兩味葯，卻不知是何物，又是如何添至原有藥方中的。」孫仟佰搖了搖頭，似答非答般道。
大殿之上有着短暫的寧靜，丞相霍義仁突然開口問道：「孫先生，昔日宮中有一傳聞，吳王為太子時身體虛弱，乃是有賊人暗下毒物之故，此事可是屬實？」
霍義仁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便集中在了太子楊沐和楊沐身後的大將軍陸抗身上，這件事情當初可是傳得沸沸揚揚，而且傳言中的懷疑對象，就是昭儀陸明君和陸氏，而且當初按照思雅宮令趙興招供的信息來看，陸氏對李皇后和吳王早有圖謀，更加加深了陸氏對太子下毒的嫌疑。
按照孫仟佰的話來看，先帝中毒之事，與之前吳王楊毅中毒的事情有狠多相似的地方，或許真的又是陸氏故技重施。
陸抗聞言卻是苦笑起來，當初趙興把她妹妹陸明君謀害李氏，栽贓楊毅的事情供述出來之後，他們陸氏就已經被釘在這個角落裏出不來了，哪怕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們所為，先帝也沒有因此給他們陸氏定罪。
孫仟佰聞言猶豫了許久，隨即還是點了點頭說道：「丞相所言不錯，當初吳王的確是遭人下毒之故，先帝在時，擔心引起宮中騷亂，故下詔令老朽不得外傳。」
這話一出口，階下再一次沸沸揚揚起來，不用人說，這一次下毒的手法，明顯是當初跟給吳王楊毅下毒的手法相似，分明就是同一個人所為了。
那「高大人」頓時就向孫仟佰繼續問道：「孫先生，給先帝下毒的手法，與當初給吳王下毒的手法可是類似？」
孫仟佰撇過頭，不去看張忠望向自己的眼神，淡淡地點了點頭道：「的確類似，二者同樣用毒隱秘，尋常人難以察覺，下毒手法亦是難尋蹤跡。」
張忠的意思孫仟佰知道，他們等人都是希望能夠順利交接，把太子獻葯的事情隱瞞過去，可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不能只考慮他們，昨天丞相霍義仁找到他的時候就說清楚了，有魏和告發太子下毒，如果最後他作證太子沒有給天子獻葯，或者太子所獻的葯沒有毒性的話，那麼就只能他背上這個鍋了。
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問題了，如果真的背上這個鍋，恐怕他的家人也全都要遭殃，儘管他醫術高超，受人尊敬，但是說到底，在貴族們眼中，自己只不過是一個醫工而已。
而且天子分明就是因為那一副葯而死的，要把真相隱瞞過去，就算是從良心上，他也會覺得不安。
說到這裏，已經不用再說了，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太子楊沐和大將軍陸抗，等着他們倆作出答覆。
然而楊沐面對着所有人的目光，只是面色蒼白，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即便是積威日久的大將軍陸抗，也是面色陰沉，難以辯駁。
這時，丞相霍義仁卻突然朝着旁邊的衛尉陳節長揖道：「陳將軍，事情如何，想必將軍心中已有所定論，將軍乃先帝心腹，必為先帝所慮，若將軍以為老臣衝撞太子有罪，請縛老臣歸罪，若以老臣之心為公，所查實據，則請縛有罪之人！」
看了看在自己面前脫下了帽子，席地而坐的丞相霍義仁，又看了看臉色難看的太子楊沐和大將軍陸抗，陳節不禁有些猶豫起來，即便是對他來說，這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