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目標

第18章 小目標

夜,湖中小島旁,李笠和武祥正在放排鈎,因為兩人以前經常放排鈎,所以動作嫻熟,但依舊小心翼翼,防的就是排鈎纏繞,再無法解開。

李笠之前有「奇遇」,得免當月捕魚定額,現在專門捕捉鰱魚(白鰱、花鰱),但晚上不是捕捉鰱魚的時候,他自然要做「兼職」,放排鈎釣魚。

釣的不是小鯉魚、小鯽魚,而是價值更高的「黃芽子」。

「黃芽子」即後世所稱的黃顙魚,根據各地不同的叫法,又有嘎牙子、黃臘丁、黃骨魚、昂刺魚的別稱。

黃顙魚類似鯰魚,體無鱗,通體黃色,其成熟個體尺寸相對小些,肉質鮮嫩,拿來烹飪有許多做法,在魚市出售,能賣出不錯的價錢。

但是,竹制『魚卡子』較難釣到黃顙魚,因為這種魚是肉食性魚類,性兇猛,喜歡吃活餌,或者「葷餌」。

所以,李笠這次用的排鈎,和往常不同,子線末端用的不是竹制的「魚卡子」,而是鐵制魚鈎。

許多子線魚鈎排列在一起,很容易相互纏繞,李笠是將排鈎圈在籮筐里,子鈎分別鈎在籮筐邊緣。

放線的時候要慢慢放,避免子線糾纏。

魚鈎很常見,但用魚鈎來做排鈎,對於尋常漁民來說是一種很奢侈的行為,因為排鈎動輒用到數十、上百個鈎,而魚鈎不算便宜。

若把魚卡子換成鐵鈎,把誘餌從穀子換成蚯蚓,成本不低。

只有實力雄厚的魚主們,才捨得給手下配上用魚鈎做子鈎的排鈎。

而李笠此次得免當月捕魚定額,時間充裕了許多,所以他要抓緊時間大幹一場,不惜為此下血本。

眼下他放的排鈎,長二十餘丈,子鈎四百個,光是為了買魚鈎,就花了上千文。

簡單平均下來,一枚魚鈎的價格超過一文,還算是鐵匠給的優惠價。

這年頭可沒有商品化的魚鈎,尋常人想要魚鈎,得找鐵匠現做,而鐵匠對於這種買賣一般懶得搭理。

因為製作魚鈎雖然簡單卻費事,人力、物料成本就擺在那裏。

若魚鈎要得少了,鐵匠寧願不做這買賣,只有一次性「批發」夠一定數量,人家才願意接活。

對於武祥來說,放一個價值上千文的排鈎,不小心翼翼才怪,雖然最近這段時間他跟着李笠做事,動輒就賺「千錢」,但心態依舊沒有變。

他漸漸長大,大概知道家中狀況,也知道自家往年辛辛苦苦攢下來的積蓄,能有四千錢都不錯了。

眼下,一副排鈎就抵他家之前小半的積蓄,哪裏能不小心。

二十丈的排鈎,分量十足,兩人放完排鈎后,把船搖到一旁岸邊,系好纜繩,就在船上過夜。

一來是方便第二日一早就能開始幹活,其次是守着這價值不菲的排鈎,不然萬一被別人扯了去,可是會心疼得滴血。

天氣回暖,但夜裏的湖面上依舊有些冷,兩人拉起布制船篷,然後各自裹着絮被,坐在船艙里。

船頭依舊點着漁火,李笠藉助飄忽不定的火光,拿着一個名為「水怪籠鈎」的鈎組,向武祥講解釣鰱魚的要點。

「水怪籠鈎」,是後世一種專門釣鰱魚、鱅魚的鈎具,李笠用這個時代能找到的材料製作出來,其模樣看上去就像一個長著許多觸鬚的燈籠。

籠體宛若後世乒乓球大小,可以開合,而籠體外面、上上下下捆着八個子線,子線末端是魚鈎。

使用時,往籠體里放酸臭的麵糰,子線的鐵鈎什麼也不掛,然後再用麵糰把整個籠體和子線都裹起來,一個釣餌製作完畢。

武祥之前從沒見過如此奇怪的釣鈎,他眼前這東西,看起來確實像怪物,所以說是「水怪籠鈎」,倒也名副其實。

但他想不明白為何釣鰱魚要用如此鈎餌,因為正常來說,專釣鰱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他從小就聽人說,鰱魚主要靠撈,釣魚時沒有誰敢拍著胸脯說,說我這餌入了水,上鈎的必然是鰱魚。

而現在,李笠就是要讓武祥知道,釣鰱魚的秘訣是什麼。

這個時代所稱「鰱魚」,有白鰱、花鰱,白鰱即後世所稱「鰱魚」、而花鰱則是「鱅魚」,這兩種魚對於垂釣者來說是「兄弟」,習性相近,釣法也類似。

相比其它魚類,鰱、鱅的頭部很大,鱅魚頭部更大,所以俗稱「大頭魚」。

按照後世進化論的說法,鰱、鱅有這麼大的頭部,必然有功能上的需求,李笠給武祥講解道:「頭大,意味着鰓大,那麼對於魚兒來說,鰓大意味着什麼?」

武祥頗為聰明,想了想,說:「莫非是吸水更多?」

「嗯,是這麼個意思。」李笠點點頭,盡量用淺顯的道理,讓武祥明白『鰱』(鰱鱅)的生活習性:「馬兒四肢強壯,所以跑得快...」

「鳥兒翅膀越大,飛得越高;人的嘴巴越大,能吞的東西就越大,而這魚兒的魚鰓越大,說明什麼?」

「說明它們主要靠吸食水中小蟲、浮萍,以此為生,你看,魚鰓是不是像篩網?篩網越大,濾掉的水就越多,而攔下來的東西自然也就越多了...」

這個時代的人,不可能對水中魚兒有深入的了解,而李笠知道,鰱鱅屬於濾食性魚類,這種魚類的進食方式和一般魚不同,食物為水中小小的浮遊動物。

其進食特點為『吸食』,或者說是『喝』,而其它魚類進食是『吞咬』。

那麼,通常釣魚的釣法:魚鈎掛餌,以餌吸引魚來咬,對於鰱魚無效,因為鰱魚的進食方式是『喝』不是『咬』。

而且,鰱喜歡酸、鱅喜歡臭的食物,口味比較重,所以,後世針對鰱、鱅的生活習性,有專門的制餌配方和釣鈎組合。

若使用釣鯉魚等尋常魚類的方法釣鰱、鱅,上鈎率很低,所以如今要獲得鰱魚,基本都是靠張網捕魚,然後看看網上來的魚有沒有鰱魚。

這樣的捕撈方式沒有針對性,效率不高,主要看運氣,很可能一網下去,撈上來數十尾大魚,其中鰱魚的數量也就幾尾。

相比網捕,針對性的垂釣反倒高效,成本低、見效快,如果運氣好,每日釣個數十斤都不成問題。

李笠和武祥兩個少年,搖著船出去釣鰱魚,不需要大網,不需要其他人幫忙,只需要尋常的釣竿,還有特製的釣餌,並且提前「做窩」,就能實現這個「小目標」。

餌料合適、找到魚群活動區域的話,一天釣個數十斤都不成問題。

這不是李笠吹牛,後世的釣鰱、鱅高手,在合適的水域垂釣,常常可以一天釣上百斤魚。

現在,郡廨讓他每三日交十尾鰱魚,按原有的捕魚方式,是個沉重的負擔。

但是,若針對性的釣魚,即便運氣一般,不到十天,他就能把一個月的數額搞定。

釣上來的鰱魚,暫養在魚塘里,到日子就拿去郡廨交,其他時間就可以忙自己的事情。

李笠說得頭頭是道,武祥聽着聽着有些小激動,雖然「一天釣數十斤魚」聽起來很誇張,但事實就是如此:

他倆忙了兩三日,就釣了五十餘尾鰱魚。

每尾都重四斤以上,加起來不就接近二百斤了?

兩三日的魚獲收入抵得上他為人幫傭三個月所得。

「你莫要小看釣鰱魚,不但誘餌有講究,提竿的時機也有講究....」李笠繼續講解『秘技』,還用實物來演示,讓武祥聽得入神。

「既然鰱魚的習性是吸食,那麼我們做的餌料就要有特點,入了水要融化,你是知道的,麵糰入水融化,宛若融成一團霧,這叫霧化。」

「餌料霧化,會吸引鰱魚來吸食,那麼藏在餌料團里的幾個子線魚鈎,自然就飄散開來,鰱魚吸著吸著,自然就會把那魚鈎吸進嘴裏。」

「整個過程體現在浮漂上的樣子,就是浮漂不停顫抖,但這個時候魚鈎只是被魚兒吸到嘴邊,還沒入口,萬不能提竿。」

「只有當魚兒把魚鈎吸進嘴裏,它才發現不對勁,這個時候就開始掙扎,所以,浮漂會猛地一動..這才是真上鈎。」

「餌料的做法很關鍵,首先要酸臭,其次入水霧化后,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把握不好的話,魚兒很難把魚鈎吸進嘴裏...」

李笠幾乎把釣鰱鱅的秘訣都交給了武祥,這種做法有風險,那就是日後武祥要是有異心,必然甩開他單幹。

武祥的為人,他大概知道,覺得對方應該不至於做出這種事,而李笠認為,既然自己有心干一番大事業,心胸就得寬廣些。

一個人若要創業,除去運氣、能力不說,其氣量的大小,決定了這個人能走多遠,這就是李笠的看法。

不過是個釣魚秘訣,就寶貝得不讓人打聽,這種氣度如何能讓其他人誠心跟着自己辦事?

李笠不認命,想要發家,那就需要有人幫忙,才能在從事魚梁吏這一「主業」的同時,擠出時間搞「兼職」,也就是從事副業賺錢。

只有這樣,才能快速賺錢發家。

當他手裏有了許多錢,才有機會結交人脈,巴結靠山,改變社會地位。

等到梁國末年那場大亂到來時,自己和家人有自保的能力。

這場史書記載的大亂叫什麼名字,他還想不起來,只知道自己大概有五六年時間做準備,所以必須爭分奪秒,不能浪費時間。

眼下,李笠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那就是一年為期,在鄱陽城裏買一個像樣的宅子。

宅子所處地段一般就行,不需要太大,有院牆環繞,分前院後院,有水井,房間充足,包括安置數名僕人的宿舍以及存放生活物資的庫房。

這樣的普通宅子,在鄱陽城的售價,一般不低於二百貫(二十萬錢)。

二十萬錢,即二百貫,這是什麼概念?

以米價做參照,如今米價,一般在每石一百文(豐年)、每石一千文(災年)之間浮動,取均值,即糧價每石五百文。

李笠的「世叔」劉德才,是郡廨門下書佐,年俸不過百餘石米,按一百五十石折算為錢就是年收入七萬五千錢。

但這是收入,得應付家裏各種開支,並不是盈餘。

尋常人家,家裏大多只有三、四千錢的積蓄,想要買一座二十萬錢的一般宅子,很難,甚至建一座普通的瓦房(大概三萬錢)都不容易。

所以,二十萬錢是許多平民家庭一輩子都攢不到的錢,但相比而言並不高,因為這個時代貴賤分明、貧富懸殊。

李笠一有空就找劉德才閑聊,聽說建康城裏的紈絝子弟們,炫富的手段層出不窮,光一件拉風的外套都能值百萬錢,那麼他先定二十萬錢的「小目標」,並不過分。

自古以來就有「家財萬貫」的說法,李笠覺得自己若連二百貫的目標都不敢定,如何跨過「一萬貫」這個富裕人家的門檻?

現在他就有個機會,不抓緊時間往「小目標」多走幾步,太可惜了。

那日在常來食肆碰到的少年,經劉德才證實,就是鄱陽內史柳偃的兒子柳盼,這位也許是因為想吃鰱魚魚頭湯,才讓李笠專門捕捉鰱魚。

李笠覺得這種年幼紈絝子弟的興頭能持續多久還是個問題,也許下個月他就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所以必須抓緊時間。

儘快實現「小目標」,然後賺更多的錢,以便練好「鈔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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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棟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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