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吹燈

第177章 吹燈

春雨又綿綿,到處濕漉漉一片,讓人頗為心煩,但對於李笠及夥伴而言,心煩的事還有很多。

此刻,白石村東河畔作場里,充作會議室的房間內,李笠正和其他人開會。

「有人在變着法子打聽魚鈎的銷量,看來是想抓作場的把柄。」賈成低聲說着,語速慢,但有力。

「這事情可大可小,因為只要確定外銷魚鈎的重量,比我們在官冶、城裏鐵匠鋪買的鐵料明顯多很多,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我們向私爐買鐵料,一旦坐實,郡廨甚至可以說我們是私鑄兵器,意圖不軌,畢竟,作場里聚集了大量少年。」

李笠聽到這裏,問賈成:「那麼我們的應對?」

「李郎,如今分銷魚鈎的人有很多,瞞是瞞不住的。」

「關鍵在於,公廨派人來核查時,如何矇混過關,至於私爐,公廨敢動私爐么?」

「賈郎,那你的看法?」

賈成回答:「我的看法是,我們的應對要穩,才不會露出真正的破綻,也就是說,他們打聽就打聽,公廨派人來查就查,不能亂了陣腳,讓對方有機可乘。」

「這道理,就像趕野雞,獵人懷疑一片草叢裏藏着野雞,卻不知道藏在那裏,便這裏打一杆子,那裏打一杆子,若野雞沉得住氣,不露頭,獵人無可奈何。」

「若是野雞被嚇到了,慌慌張張飛出來,那就是個死。」

賈成的比喻很容易理解,李笠點頭表示同意,看向梁森:「你之前說,湖裏到處在傳我們的謠言?」

「是的,去年年底,那建平侯蕭全理身份公開后,許多人覺得是這個宗室貴胄故意攪混水,想要渾水摸魚,而...」

「而我們,暗中和此人勾結,結果蕭全理作惡多端,被老天受了命,至於我們...」

「當然,因為你經常到各處村子去商談,帶着他們賺錢,其實這個流言並沒什麼人信,但是,這流言之所以出現,就意味着有人要給你潑污水。」

雖然李笠就是『渾水摸魚』的幕後黑手,但被人這麼「潑污水」,他還是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這很正常,自己可以算計別人,別人也可以算計自己,至於到底是誰對自己展開「攻勢」,目前沒有明確證據。

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一群人;也許是一個團伙,也許是幾個團伙。

畢竟他這一年多來,在彭蠡湖裏東搞西搞,懷恨在心的人,不在少數,只是不知『幕後黑手』是誰,便靠猜。

李笠表態:「我們捅了鳥窩,窩裏的雛鳥叫喚幾聲很正常,嘴巴長在對方身上,愛怎麼叫,我們是管不著的。」

「既然,有人盯上我們,那好,日後出行要多加註意、」李笠看向武祥,「你尤其要小心,莫要被人算計了。」

「明白,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武祥思索著,「不如,我們以攻代守?」

李笠搖搖頭:「不可,說不定,對方就盼着我們這麼做,若我們找錯了對頭,那就不好了。」

「現在,我們換位思考一下,想想,若是要摧毀白石李三郎的產業,要怎麼做?」

武祥自言自語:「暗箭難防..白石村李三郎在明,我在暗,我算計十次,十次失敗都無所謂,因為李三郎不知道是我弄的。」

「但是,只要李三郎有一次應對不當,我就成事了。」

「所以,我們也要躲起來...」賈成接過話茬,「可我們要如何躲到暗處?」

「我覺得,可以把燈吹了。」武祥指著案上燈台,現在是白天,當然不會點燈。

「譬如有一間房子,我們在油燈旁邊坐着,對方在房間某個陰影角落裏蹲著,一明一暗。」

「我們的動作,對方看得一清二楚,對方的動作...我們連他們躲在哪裏都不知道,那麼...」

武祥做了個吹燈的動作:「若我們把燈吹滅了,房間一片黑,他看不到我們,我們也看不到他們。」

「但是,我們本來就看不到他們,無所謂,但他們看不到我們,就不一樣了,也就是說,大夥公平了。」

「我們是剛買下這房間的房主,房裏的東西,遲早都是我們的,時間拖得起,而他們是翻牆進來偷東西的蟊賊,不能久留,必須先把我們幹掉,才能拿房裏的東西。」

「所以,等燈滅了,急得是他們!」

李笠覺得這辦法好,既然不知道是誰要對付他們,那麼就來個「吹燈」,大夥都在黑暗之中,憑本事「陰人」。

當然,他和武祥都懷疑,是黃家的小動作,但沒有證據。

千萬別讓我知道,是你們搞的鬼,不然,呵呵...

李笠如是想,又過了一會,得人送來名刺。

這名刺卻是黃大車的外室杜氏託人送來,約定日期,屆時杜氏帶着兒子黃四郎到白石村登門拜訪。

李笠仔細一看,杜氏的來意倒也簡單,其一,拜訪李笠的娘親吳氏;其二,和李笠談談擴大新式銅鏡鏡胚產量事宜;

其三,黃四郎想和李笠交流交流《左傳》的閱讀心得。

很正常的往來,李笠看完后,卻覺得杜氏此舉好像有些奇怪:莫非是找由頭增加往來?

不過一想到這位做娘的帶着兒子登門,釋然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大概杜氏是想讓兒子和他交往,多個靠譜的朋友,所以,找借口串門。

想想那日,自己一番忽悠,藉助「鄭伯克段於鄢新解」,把黃四郎及其好友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李笠真想笑。

來得好,小子,讓我給你重塑三觀!

。。。。。。

「啪」的一聲,游軍尉彭禹將書案拍得一顫,看着眼前一眾手下,問:「到底是哪個混賬玩意嚼舌頭,跑來郡廨告官!」

「私爐,私爐!誰都知道鄱陽郡多有私爐,可是這私爐是好查的?陸府君、柳府君當年任上,也沒有把私爐如何,如今范府君又能如何?」

「但是,有人告官,范府君不查處幾個私爐,如何交代?可哪個私爐是好碰的?嗯?范府君讓我!讓我去查!我能查哪個私爐!」

「這個碰不得,那個碰不得,一個個在公廨里有人情,一個個在鄉里有親情,我若在名單上寫了,范府君派人按著名單去查封了,怨氣全都沖我來了!」

一個年輕人見彭禹喝茶潤喉,趕緊說:「上佐,是不是有人和上佐過不去,故意的?」

彭禹把茶杯一放:「誰知道呢?私爐不歸我管,可告狀的說,說有私爐私鑄兵器,售賣給賊人,這就和我扯上干係了!」

「你們都沒聽到什麼風聲么?是不是哪家私爐主人結了怨,搞得仇人急了眼,一不做二不休,來個狠的?」

「小的沒聽說啊...」

「沒聽說,那就去打聽!我告訴你們,我要是被人記恨著,你們一個個也要倒霉!我若被府君派去查封私爐,你們一個個都得跟着!」

聽得彭禹這麼說,眾人面露苦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誰也不想碰,但既然有人告官,就不能搪塞。

也不知道是誰缺心眼,居然拿私爐搞事!

敢弄私爐的,哪個不是強宗著姓,或者有靠山?拿這搞事,活膩了是不是?

彭禹在自己的廨舍對手下發飆,公廨另一邊,稅吏們則在詛咒那個告狀的混賬。

近日有人分別在郡廨、縣廨告狀,說市集、關津多有行商坐賈逃稅,言之鑿鑿,還拿出一些賬簿作為證據。

這些賬簿記載內容,大多是某邸店一個月或幾個月間的實際經營情況,包括各種開支等等,可見是有人偷偷記錄,關鍵時刻拿出來搞事。

到底誰在搞事,稅吏們很關心,因為這事情若鬧大了,他們就要倒霉。

事實就是,他們確實和行商坐賈沆瀣一氣、偷稅漏稅,利用職務之便損公肥私,一旦坐實,不死都要脫一層皮。

但這都是公廨里的規矩,從許多年以前開始,規矩就是這規矩,無論建康城裏打的是什麼旗號,哪個人做皇帝,郡縣公廨的規矩,就是這個規矩。

收稅的活,好乾也不好乾,總體來說,收稅油水足,而稅吏可不是隨便就能當上的,既然當上了,那就得按規矩行事。

給別人行方便,就是給自己行方便,給同僚一個面子,同僚也會給你面子,這就是規矩。

大夥按著規矩行事,日子一天天就這麼過下去,平平常常,波瀾不驚,現在,有人居然敢擾人清靜,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就這麼說吧。」一名稅吏當着同僚們的面,表達自己的看法:「大夥平日裏也許多有恩怨,可就這件事,都是坐在同一艘船上的人。」

「事情要是鬧大了,誰都落不得好。」

「我不知道是誰,因為什麼緣故,鬧出這件事,或許,他以為只有別人會倒霉,自己好端端的。」

「但是,我話先說明白,若是敢搞到我頭上,行,我活不下去,也會扯著別人下水,一起沉底!」

「我不知道那告狀的混賬,是誰家親朋好友,這件事,最好不要鬧大,大夥平日裏各自吃自己碗裏的肉,不好么?」

「為了多吃幾塊肉,就把別人的飯碗砸了,呵呵,一間房子着火,左鄰右舍都知道不救火的話,遲早自家都要被點了!」

這是在放狠話,威脅同歸於盡,另一個稅吏趕緊出來說好話:「老馬性子急,說話難聽,大夥莫要往心裏去,但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事情鬧大了,誰都沒有好處。」

「或許,不是我們自己人斗自己人,是有小崽子眼饞我們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

又有人附和:「老馬說得沒錯,這件事不能鬧大,該怎麼辦,大夥心裏有數,但我要說一句,斷人財路,如同殺人耶娘,這件事是誰挑的頭,一定要弄清楚,決不能就這麼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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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棟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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