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3 蓮華妙法

我一出世就是岐山上最出挑的鳳凰，我生平順遂向來恣意隨性。

百年前飲酒過度一次手抖，我害得一位仙子無端端落凡。

唔，我的仙生鴻業遠圖、平步直上，決不允許有這樣的過失存在。

推算出那位仙子落凡的位置，我拿好架勢去糾正這個過失。卻不想我竟陷入這個過失無可自拔。

同她在岐山避世的三年，竟是我最為美好的三年。

輪迴因緣，皆為宿債，欠債還債，無債不來。

我甚講道理，座下的仙倌無一不將我敬佩得五體投地，奈何我再多道理，到了她的面前竟都沒了道理。

世人皆嚮往岐山美景，可再好的美景，到底圈不住她小小的一顆心。

那日夕陽西下，她在梧桐下棲成一個團兒，修容寂寂，滿目煙霞。

墩墩小娃也忽沒了耍弄的興緻，蹲在一側，念著一闕頗為應景的詞：「空門寂寞汝思家，禮別雲房下九華。愛向竹欄騎竹馬，懶於金地聚金沙。添瓶澗底休招月，烹茗甌中罷弄花。好去不須頻下淚，老僧相伴有煙霞。」

想家也想得這般詩情畫意，真真是人小鬼大。

我那小童子陌淚零哪裏見得這般壓抑的情景，禁不住就上演了一出嚎啕大哭，害得我將將上鈎的魚兒棄食而逃。

架不住青蛇童子成日裏期期艾艾的模樣，我只得派個任務出去，尋那小白澤回山，這也許能使妙妙多留在岐山些時日。青蛇、玄鷹從來形影不離，領下這個任務便一道去了。

年來妄念消除盡，迴向禪龕一炷香。

遣兩個擅於迷路的童子去做尋人的活計，到底是我存了幾分私心。若流光能靜好如廝，我寧願不做什麼仙君。

常言道「只羨鴛鴦不羨仙」，不是沒有道理。只可惜，妙妙她從未想過與我做那交頸的鴛鴦。

時常感到後悔，若不是我那一次手抖，也不會將妙矢推去那個狐狸身邊。妙矢終究去到了他身邊，義無反顧地，即便日後血淋淋的遍體鱗傷。

明音傾情於菩提，我念她痴，她竟寧肯失意，也不肯回頭一顧。她看得到的只是自己的痴心，她看不到的是彌伽對她的真情。

我這隻鳳凰比起明音來，也是失意，明音笑我是「天命所定的憨傻」。

歆玥的性情我自了解，她為妖神坐騎萬年，脾氣秉性倒有些舊主的番影。譬如說驕冷霸道，她演繹得淋漓盡致。

彼時我將將把青蛇、玄鷹二仙童支走，便在清泉碧波里覓得歆玥一絲行跡。她一貫通水性，也一貫習慣朝我垂釣已久的魚鈎上掛魚。

她自以為的神不知鬼不覺，我悉皆清清淡淡的看在眼裏。堪破不說明，放在心裏一個永遠不會揭破的角落，沉埋於底，永生永世都不會興起漣漪。

歆玥的驕傲本不需要我來保護，她自己就能保護得嚴絲合縫不留一絲餘地。

那一日，岐山清風和煦，人間亂雪糜糜，妙妙終究乘了朱雀離鳥而去，歆玥險些在我面前泄了蹤跡。

岐山上的清池微漾，她作為浮水的清荷，被我那莽撞的玄鷹童子險些壓出個原形。幸我及時將玄鷹召回，否則大約她是寧願犧牲喘息的機會也不會在我面前露半分底。

岐山三年，我從不避諱流露自己對妙妙的歡喜，如明音那般慧質蘭心的女子大約能看得分明，她既曉得了，也終有一天會放手而去。

只是妙妙對於情愛一事，似乎天生缺了跟弦兒，若不點破，她似乎也看不穿。所以她才不敢直面臨鳶對她的歡喜，折磨了自己；所以她才忽略我的關心，捨棄了分明。

佛法時時現，煩惱塵塵脫。

我與靈鷲的佛陀早有約定，此刻我心中晦澀難明，正是須得佛法明謁的時候，所以蓬萊島的法會我提前去了。

釋迦牟尼新編《妙法蓮華經》有一篇佛謁極有道理。

「佛所成就第一希有難解之法，唯佛與佛、乃能究竟諸法實相。所謂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體、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報、如是本末究竟。」教人斷苦縛、得涅槃。

我曾經涅槃，絨羽成衫，鳳紫翎飲火裙如今穿在了妙妙身上，「十如是」在我身上竟不那麼管用，於是我抬眼一望蓬萊半空為海風消散的青煙一嘆，「道法自然，隨緣不變，不變隨緣。」

拜別佛陀時，他看我的眼神頗有些憫世的悲態。

我究竟做不到放下隨它，我的緣法竟隨了這顆怎麼也擰不過來的心，解脫夙債，為妙妙散盡修為。

妙妙她過得不自在，我遂放她自在。只不過我既要她放下，又不願她徹底將我放下，所以她半面成妝，皆是因我執念未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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