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生死情劫

五十四、生死情劫

葉敬成的千鈞劍挾著風雷之勢刺向段雲袖,而段雲袖看着那劍刺來,想飛身避開,卻不料自己的右腿不聽使喚。

她想起自己先前就中了誰的暗招,而在場能偷襲自己的,也只有葉敬成和楚烈夫婦了。楚烈夫婦還不至於那麼卑劣,可葉敬成……

她冷笑着,心道:很好,竟然使這麼陰的招,將我的腿打傷再殺我,不費吹灰之力。可就算死,我也決不讓你輕易得逞!

她的靈泉劍瞬間出鞘,不去擋葉敬成洶洶的劍勢,卻去刺他的胸口。

葉敬成也是冷笑,心想你垂死之人你還想拉我陪葬?休想!

他瞬即避開,卻又閃電般回身刺來。這一劍既刁鑽又狠烈,勢必要取段雲袖的命。

而段雲袖踉蹌著向後退去,眼看那一劍刺到了面前。

就在命喪千鈞劍下的一刻,一個鐲子飛過來,撞向千鈞劍的劍尖,震得千鈞劍向旁邊盪過去。那鐲子又落到地上,瞬間爆炸,然後釋放出一片濃烈的黑煙。

「有毒!」鍾思薇叫道。

所有人都趕緊屏住呼吸,葉敬成也凝神屏息。

但就在這一瞬間,一個黑衣人飛身下來,抱住段雲袖又飛上了院牆。

葉敬成一手扇著黑煙,一手提劍去追,卻不料後院一陣火光衝天,接着是一片雜亂的喊叫——「起火啦起火啦!」「水水水!」

葉敬成將劍捏得死死的,卻不得不對暗衛下令:「去給我把人追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十一暗衛得令,消失在夜色中。

而葉敬成讓葉遠襟將女兒送回她以前的閨房,然後恨恨地帶着眾人去救火!

段雲袖被人挾著一路飛奔,她左臂和右腿痛得厲害,背上的血在留,胸前的血在涌,已經命懸一線。

黑衣人帶着她奔進了一個林子,將她放在一棵大樹下,說道:「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會會那幾條狗,很快回來!」

段雲袖聽出了那銀鈴般的聲音,微弱地答道:「謝謝,你小心。」

黑衣人愣了一下,巧笑道:「我還以為你就是塊兒冰呢,放心,我不會像你這麼笨這麼慘。」說完閃身離開。

段雲袖靠在樹榦上,胸口的血越流越多,意識開始模糊——衝天的火光,凄厲的叫聲,師傅靈隱道人的灰色紗袍,師姐聶琴的溫柔笑顏,師妹蘭青兒的嬌聲嗔語,哥哥段風瀟傷痕縱橫的臉,還有,葉秀裳凄寒的神色……

秀裳,你好美,雖然拿着劍刺進我胸口,也好美……

秀裳,你醒來會怎樣?痛徹心扉,還是恨我入骨……

秀裳,我竟是,真的死在了劍下,你要保重,我似乎,要走了……

秀裳,明早你醒來,發現我不在你枕邊了,不要傷心好么……

她心裏喃喃念叨著,身子漸漸歪斜,手無力地垂落……

段雲袖再次睜開眼時,看到了雪白的床幔。

她微微笑了起來——自己是死了還是活着?若是死了,怎麼所見不是那陰森慘烈的地府?若是活着,怎麼感覺這世界都沒了顏色,一片黯淡……

一個白衣女子朝她走來,手腕上各色鐲子叮鈴鈴地響。那女子豐盈而窈窕,長髮捲得妖媚,一雙杏眼看着段雲袖似笑非笑。

「你終於醒了啊,我以為你已經在閻王爺那兒了。」

刻薄的話語,高興的語氣。

她稍稍轉頭,看着那白衣女子,緩緩開口,「也許地府真的更適合我……」

那白衣女子卻面顯薄怒,「你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才把你從閻王那裏搶回來!以後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了,我決不允許你丟掉它!」說完詫異自己竟然失控了。

這白衣女子就是金姝,昨晚要不是她及時趕去,段雲袖已經喪命了。而她用去了整整三個鐲子的毒才將那十一暗衛逼退,又趕緊帶着已奄奄一息的段雲袖進了潛龍教在臨安城的地下據點,喂她珍奇的續命丹,給她包紮傷口,為她煎藥,為她換藥,像丫鬟服侍小姐一樣服侍了她整整三個日夜,沒想到段雲袖一醒來,竟說地府更適合她!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侍候一個人到這種程度,換來的卻是求死之心,真是氣得她想把段雲袖給掐死!

但看見段雲袖臉上隱隱的悲凄,她又感到自己發不出火來。

她嘆了口氣,坐到床邊,「忘記那些前塵往事。」

前塵往事?那些,都成了前塵往事了么?那些山盟海誓,那些溫柔眉眼,那些痴嗔嬌羞,那些溫存纏綿,竟都成了前塵往事……

段雲袖淡淡一笑,是,都成了前塵往事。自己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就不該還是以前那個段雲袖了,那個耽溺於情愛不能自拔的段雲袖,那個為了情愛想忘了血海深仇的段雲袖……

就讓那些,都成為前塵往事,隨風而逝……

可是,為什麼心在泣血,為什麼痛入骨髓,為什麼,眼前的一切都沒了光彩……

她躺在那裏,唇角是笑,眼角卻流下淚來……

金姝看着床上的女子,心就那麼痛了起來。

她想起自己隱匿在樹上時看見葉秀裳一劍朝段雲袖刺去,而段雲袖竟然動都不動,看着那劍刺進自己的身子,還微笑着問道:「這一劍,可還了,你的情?」

她在心中嘆息——那個葉秀裳就這麼值得你留戀嗎?我見過真情真意的,沒見過你這種明知是假戲真做還用情至深的,把自己的心賠了進去不算,連自己的性命都拱手交上……

而世間最痛苦的,莫過於像這樣,相愛,相殺了……

看着段雲袖眼角的淚,她突然很想俯□去,吻掉那些眼淚。她以前和男子輕佻戲謔,整個潛龍教的人都認定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她也的確和其中一些男子逢場作戲卿卿我我,為了師傅的算計,為了自己的算計,或者,就只是為了一時歡愉,可現在她卻發現,自己的心卻為了床上這個臉色蒼白雖生猶死的女子痛起來……

難道,是自己動心了么?

金姝捕捉到自己這個念頭,驚得猛然站起來,心想,自己對那些男子是沒有動過真心,但不代表自己就要喜歡一個女子,染上這等怪僻好……

段雲袖察覺金姝的動作,看了她一眼,將眼眸閉上,不想讓自己的悲傷和脆弱在外人面前暴露無遺。

她再睜開眼時,眼眸里已經沒有淚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漠……

而金姝掩飾好自己的異樣,端來一碗粥說道:「你這三天都沒好好吃過東西,來,喝點粥。」

她小心地將段雲袖扶起來,抬手舀粥,又吹了吹,才遞到段雲袖唇邊。

段雲袖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沒想到對方那一向輕佻的神色竟然轉為溫柔。

她扭了扭頭,錯開了那勺粥。

金姝瞪着她,「你真想尋死么!你別忘了這條命已經不是你的了,是我金姝的!而且你要是死了,我怎麼向南風煬交待!你死了倒是乾淨,南風煬可得找我算帳!」

對了,還有哥哥,自己竟然忘了哥哥,忘了仇恨,想逃開這情愛糾葛的人世,去黃泉見爹和娘……

失散十年才相認不久的哥哥,對自己該是何等的失望……

而自己怎麼有臉去見爹和娘!若爹娘問自己為什麼沒有替他們報仇,問自己為什麼要愛上仇人的女兒,而且因為那仇人的女兒有了尋死之心,他們該怎麼想?

就算是一向把自己捧在手心的爹娘,也要遺棄自己了……

是了,既然活下來了,就不能死,要活着,直到那個人面獸心的賊子得到報應!

而秀裳,那個鐫刻在自己心扉的女子,就忘了……

哪怕自己的心想到那張面孔就會悸動,哪怕自己的腦子遏止不住要去想她,哪怕自己甘願為她剜出心來,告訴她,自己是真的喜歡她,到了深入骨髓的程度……

忘了,都忘了,忘了前塵往事,封凍自己的心,用萬里冰雪……

彷彿過了一萬年那麼長,又像是只過了一瞬間,終於段雲袖努力抬起尚還完好的左手,去拿金姝手裏的勺子,並開了口:「我自己來,謝謝。」

僅僅六個字,卻將人拒於千里之外。

金姝看了看段雲袖,發現冰雪般的氣息籠罩了她,冷得自己想打顫。她心裏難堪,臉上卻是嬉笑的神色,「你對我就不能溫柔點兒么?」

段雲袖看看金姝,並不答應,只是用左手緩慢地舀了粥喝。

休養了半個月,段雲袖總算能下地了。她的身子變得單薄,眼神變得淡漠,無邊的淡漠……

金姝看着那輕紗白衣的女子,心裏詫異怎麼會有人的眼眸那麼冷,讓自己每次對上她的眼眸都想移開,又那麼淡,像是生命已經消逝……

可她卻忍不住想靠近,逐漸靠近,哪怕那眼眸里沒有自己。

她不明白段雲袖到底是哪點迷了自己,是她絕色的容顏?是她孤寂的背影?還是她用情至深?

就算是生得絕色天成,可明明那麼冰冷,明明那麼淡漠,怎會讓恣意情場的自己迷了心竅?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確被這特別的女子吸引了,的確對這特別的女子動心了,而且似乎不想去壓抑。

她也質問自己——潛龍教被稱為「魔教」,雖然行為乖張,但女子喜歡女子的先例卻從未有過。難道自己,要開了這先例?

而段雲袖心裏飄着萬里冰雪——如果愛是件這麼痛徹心扉的事,那凍結自己的心是不是會好一點兒?

那就試一下,封凍自己的心,不去想過去,不去想未來,讓時空都停滯不動。

但還是要想點什麼,不能想着誰,就想想驚鶴劍法。

身上有傷,沒有驚鶴劍,並不能妨礙她領悟驚鶴劍法。

經過這情劫,她發現自己竟然對驚鶴劍法中的一些疑難之處瞭然於心了。

原來,心中無欲無念才是修習驚鶴劍法的訣竅,就像自己現在這般,眼裏無人,心中無物,萬里冰封,只有一人白衣翩翩,飄若驚鴻,在那漫天冰雪的世界裏舞劍。

劍起,冰雪震蕩;

劍轉,長虹貫天;

劍回,流星直墜;

劍收,風雲止歇。

原來如此!竟然是要心封凍,將一切雜念都拋開,才能體會到人劍合一的境界;情劫,竟然對修習驚鶴劍法大有裨益。

終於明白哥哥那時為什麼贊同自己和秀裳在一起了,原來除了拿回驚鶴劍羞辱葉敬成之外,竟是要自己經歷這痛過生死的情劫。

終於明白為什麼爺爺他們無法達到當年先祖段天涯的境界,不是因為他們天資不夠,而是因為心在俗世,眷念紅塵……

孤高如先祖段天涯,創出的劍法怎麼可能被深陷凡塵的心所徹悟……

可是,這代價未免太大!

就連自己,都感覺不到胸腔里那顆心的溫度,而且,還要用更厚的冰雪將它包裹。

只要有一絲疏忽,便可能發生雪崩,然後自己的世界,天塌地陷……

作者有話要說:

天太熱,某葉常在很晚的時候寫文,所以親們周四和周一來看文比較好...

對不住各位親了...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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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鳴江湖(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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