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四面楚歌

酒盡人散。

或許是月色太美夜色太凄，或許是連日以來的極力壓抑，段雲袖側身看着枕邊眼眸微閉的女子，心中的悲凄不可遏止。

所謂同床異夢，大概就是如此了。不敢想像，這樣的悲劇竟然發生在你我之間…...

她抬手輕輕抹過那緊皺的秀眉，撫過那柔嫩的臉頰，撫過微彎的唇角，停留在那裏。

多美，如此精緻靈秀的面容，燦若春花，皎如秋月，雖然睡着，仍然能讓我的心悸動。

可是，我還能這樣看你到幾時？你還能這樣讓我看到幾時？

葉秀裳將睡未睡，眼睛慢慢睜開，眸中醉意朦朧。

「雲袖……」葉秀裳的聲音也像是染上了酒香，軟軟膩膩。她側過身，慢慢抬手摸上了段雲袖的臉頰，如水秋眸中情緒深藏。

她捉住葉秀裳放在自己臉頰的手，凝望着咫尺處的人兒，心裏悲傷瀰漫……

而葉秀裳臉上還是酡紅，眉間眼角都透著醉意渲染的嫵媚，又微微一笑，任嫵媚染開。

那一笑，讓她聽見了自己心弦崩裂的聲音……

這樣絕美的景緻，自己很快就無法見到了……

她強自壓抑住心頭的悲傷，柔聲說道：「好好睡，做個美夢……」

葉秀裳唇角彎了彎，閉上了眼眸。

她躺在黑暗中，聽着身邊的呼吸聲，盯着頭頂的床幔，心裏的悲傷如大浪湧來，差點將她吞噬。

愛與痛並存，情與仇糾纏，可是，我們卻註定無法跳出這樣的死局了……

半個時辰后，她坐起身子，輕輕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她束好髮髻，換上夜行衣，帶好蒙面，又拿起了靈隱劍。

她輕輕撥開門閂，將門拉開，跨出了一隻腳。

眼看就要離開，卻不知為什麼，她心中竟有絲絲不舍，那不舍如絲線一般，纏住了她的腳步。

她停住不動，半響，轉身看着床上的人。藉著月色，她看清了葉秀裳的輪廓。

葉秀裳的身子微微朝外傾斜，閉着眼眸一動不動。

她坐到床沿上，凝望了一會兒，慢慢伸手，將葉秀裳臉上散落的一縷髮絲撥開，然後低身，吻在葉秀裳的眼眸。

葉秀裳的眼瞼微微抖動，卻沒有睜開眼睛。

她在心中深深嘆息，然後起身，毅然離開。

她極輕巧地行走着，避過山莊護院的巡邏來到了書房。

前幾次她已經去過了明遠山莊別的地方，但都沒有發現她要找的東西，現在只剩下了書房了。據她觀察，書房是葉敬成議事的重地，雖然沒有特別加強護衛，但其中有什麼玄機也未可知。

她拿出之前金姝給她配的鑰匙，打開房門走進去，又關上門。

這書房看上去很平常——正中是寬大的桌子，桌上放着筆墨紙硯，背後是一排書架，上面是各種書籍，兩邊的牆上掛着幾幅山水畫。

她看了看，沒發現有什麼異常，便繞到了書架後面。

書架後面還有不小的空間，一個靠牆的架子上陳列著各種玉器。她慢慢地掃過去，還是沒發現異常。

會在哪裏呢？

她一件一件地去摸那些玉器，很快摸到了一個獅子形的玉器。那獅子看上去不大，但她發現自己挪不動它。

她心知其中有蹊蹺，右手加力挪動獅子，只見對面的牆上竟出現了一扇門，而那門在緩緩打開！

她心中暗道：這書房果然別有洞天！

她輕輕地走過去，發現裏面是一個密室。密室佈置得很簡單，卻陳列著不少劍器，而正中桌面鐵架上放着的正是她見過的「千鈞劍」。

她將千鈞劍周圍的劍一把一把地拿起來查看。

想起哥哥說驚鶴劍的特別之處在於劍身極輕，可眼前這些劍雖然有長有短，輕重有別，卻都不是自己在找的那把。

她放下最後一把劍，不由得失望，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這些劍都不是驚鶴劍，自己沒查看過的只有千鈞劍了，可這千鈞劍曾經架在自己的靈隱劍上，不用拿起來都知道很沉，而哥哥又肯定驚鶴劍在二十五年前被葉敬成盜走了，那麼它在哪裏呢？

但不能再耽擱了，她只好輕挪腳步出去。她離開密室，然後轉動小獅子，密室的門關上了。

就在密室的門合上的一瞬間，數十隻飛鏢從不同的方向向她襲來。

她大驚失色，一個躍起，在半空中生生地轉了一圈才躲過那些飛鏢。

饒是如此，還是有一隻飛鏢從她的左臂滑過才釘入了牆壁。

她低頭一看，自己的左臂已經被劃破，鮮血滲了出來。

原來是趁盜劍的人偷盜完畢戒心鬆懈之時再下殺手！她不得不感嘆這機關布得高明。

但機關一動就意味着有人發現了這裏的異常。她暗道不好，立刻拉開書房的門閃了出去，誰知她剛一出門就望見夜空中一朵禮花綻開，很快明遠山莊各處就亮起了火光，並響起了兵刃的聲音，將寂靜的夜色劃破。

她幾個起落再一個騰躍想飛出院牆，一隻羽箭卻從斜里射了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只好將身子一折，仍然落在了院牆內。

她的身子剛落地，十二條黑影就從夜色中鑽出來圍住了她。

她見過明遠山莊的護院，清楚他們的武功和眼前這些輕功卓絕的人絕不在一個境界。很明顯，這些人是明遠山莊的隱衛，而且個個都是高手。果然，葉敬成看起來比表面更有心計！在二十年內將一個經營錢莊的山莊變為一個武林重鎮的人，怎麼可能簡單！

她想起哥哥說當年來滅門的兇手說自己是殺手，那麼眼前這些人，和當年那些殺手有什麼關係？

可來不及細想，其中一個黑衣人已經開口：「我勸你識相點，棄械投降，否則，你會很難看。」語氣森寒得像是黑白無常。

她冷冷一笑，將聲線壓低，「那就看看我會變得多難看。」說完靈隱劍帶着劍鞘朝最近的黑衣人襲去。

她清楚自己必須速戰速決突出重圍，等葉敬成和葉秀裳到了後果會不堪設想，於是一出手就殺氣瀰漫。

離她最近的黑衣人只看到極快的身影向自己襲來，猝不及防竟然被擊中大穴倒在地上，而手上的長劍也被奪了去。

她一擊得手，用奪來的長劍掃向其他黑衣人。

然而其他人見同伴倒地都已凝神蓄勢做好了準備，將她纏在中間。她一人面對十一個高手，很快就感覺到吃力。

她有點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將驚鶴劍練全了，不然此時不會如此狼狽——莫說脫身，此時在刀光劍影中保住性命已經很不錯了！

但必須要脫身，每多待一刻她的心就慌上一分——如果自己被擒住了，那麼自己和葉秀裳將再無可能！

雖然已經清楚她走的路會將兩人推向死局，但能拖一天是一天，能拖一刻是一刻！這麼想着，她劍氣暴漲，將靈隱劍法的威力盡數發揮出來，將黑衣人組成的陣勢撕開了缺口。

她便朝那個缺口沖了過去，可兩把長劍很快刺了過來，而且後面一把長刀也快到了。

怎麼辦？如果要攻出此陣就要挑開左右的長劍，代價是背後挨上一刀，否則，就沒有突破的機會了！

電光火石間，她一咬牙，用劍挑開一左一右襲來的長劍，然後感覺背上一涼。但她不敢遲疑，馬上騰空躍起翻到了牆頭。

可還是遲了一步，因為兩把非刀非劍的兵刃破空而來襲來了她面前，逼得她再次退了回去。

她凌空翻落，一腿跪倒地面，靈隱劍撐在地面。

不用抬頭，她知道自己已經被包圍了。

「大膽賊子，竟敢闖入我明遠山莊！」是葉遠襟的聲音。

她抬了頭，慢慢站起身來——身前一丈處是葉敬成和葉遠襟，還有楚烈夫婦和楚瑤，背後站着十一個黑衣人，左右是已經趕到的明遠山莊的護院。

竟然四面楚歌……

她感到背上劇痛，伸手一摸，全是鮮血……

她掃視眾人，笑了起來——難道今晚就要亡命於此么？

可竟然有欣慰的感覺，因為，自己此時最害怕見到的那個人沒有來——她睡得正沉，等她醒來，自己恐怕已經魂歸黃泉了……

也好，不用看到她傷心絕望的面孔，不用相愛相殺，讓自己的心如凌遲般痛苦……

而葉遠襟已拔出了滄海劍，楚烈夫婦的陰陽雙刃也赫然在握，甚至連楚瑤都冷冷地盯着她。

葉敬成面上卻是一副沉着之色，喝道：「今晚你插翅難飛，還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如果我束手就擒你就會放過我嗎？你明知我是段家後人，卻將你女兒嫁給我，真不知是何居心！難道，是為了驚鶴劍法？

終於想明白那驚鶴劍譜是怎麼失蹤的了——因為你一直通過你的女兒掌握着我的行蹤，所以才能知道我找到了驚鶴劍法，而且在最恰當的時機出手搶奪！至於把你的女兒嫁給我，還定下大婚三日後就離開的苛刻條件，只不過是知道你的女兒會提出留下來助你，然後再乘機從我下手得到驚鶴劍法！

可是我怎麼能讓你如意？就算我付出性命，也不會讓你如意的。我死之前也不會讓你好過，而且你的命，還有我哥哥來取！

她依然壓着聲音，笑道：「不就是一死么？聽聞葉盟主的千鈞劍法獨步武林，卻不知當年是怎麼得來的……如今我倒想領教領教，你這數典忘祖的劍法……」

葉敬成的眼睛微眯，變得陰鷙，如獵鷹般盯着她。

而她已經將搶來的長劍微微抖動，「不知葉盟主賞不賞臉？」

旁邊楚烈一聲厲喝：「你這小賊，竟敢口出狂言！待會兒你恐怕死無葬身之所！」

而葉遠襟也喝道：「還輪不到我爹出手，你還是先領教領教我的滄海劍！」

她不接話，只是笑着看向葉敬成，一雙露在外面的眼眸盡透輕蔑。

葉敬成看見她眼眸中的輕蔑和寒意，哈哈大笑，「好！老夫正好手癢了，今晚，就親自會會你這小賊！」

她的唇角微彎，長劍漸漸抬起，指向葉敬成的方向。

而葉敬成拿起旁邊管家托著的千鈞劍，嘩地一聲，千鈞劍已然出鞘！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