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長河泱泱
西距有窮城2600公里處，在連綿的雷火山脈中段，寬廣的無量河北岸，一個人影從天緩緩而降。而後如蜻蜓點水般，飄逸非凡地落在平靜的水面上，身形隨波起伏，就像站在一塊木板上，實際上他的腳底除了水流之外空無一物。
來人是一副帥氣的西方面孔，手上還提着一個不小的金屬箱，但在他手中似乎很輕。他環顧一周，確定自己的位置無誤后，腳下猶如打開了一個閘門，突然沉入了水中，並且向一個明確的方向潛游而去。
水面下十米深處，有一個三米多寬的溶洞，洞口斜斜向上，沒一會又離開了水面。
洞中崎嶇，卻沒有一絲光亮，但來人昴首向前，沒有一絲阻礙。甚至洞頂上滴落的水滴也無法落到他的頭上，似順着一道無形的屏障滑落一邊，發出咚地一聲輕響，除此之外，洞中只聽得到清脆的腳步聲。
腳步聲急促，每秒約響三下，但哪怕如此，也一直響了大約三分鐘，才停了下來。來人靜立片刻，面前轟隆一聲打開一扇門，溶洞頓時亮了起來，現出大片五彩繽紛的鐘乳石和巨大的水晶柱，有如進入一個夢幻國度，但來人看也不看，頭也不回地邁進了門中。
「你來得有點早呢。」一個聲音響起，但是卻沒有人。
這個大廳只有一些非常原始的照明設施，牆壁和地面也粗糙不堪，就像是還沒裝修的毛坏房。三條幽深的隧道通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分別傳來叮叮噹噹和轟隆隆的聲音，像幾台自動機械在作業。
來人很自然地邊走邊說道：「人家這不是為了能跟你多聊聊嘛。」
「再這麼肉麻地跟我說話，你就準備換具身體再跑一趟吧。本人雖然不歧視你這種人，但絕不準打我的主意。開玩笑也不行！」
「呃……這人怎麼這樣啊！好吧，好吧，這回真有正事，我得到了一個不是很確切，但很重要的消息。」
「哦，是從哪個『後門』那裏得到的？」
「這回可不是『後門』，而是『大門』親自透露的哦。」
「你們那位透露的？這麼說來，多半是關於我們那位的事了？」
「不愧是這個世界最可怕的男人，猜得可真准。」
「她們兩個相互拆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點腦子都能猜到。我說你能不能別跟個娘們似的，直接說出來不行嗎？」
「這不我還沒見到你人嘛，這樣說出來多不正式啊！怎麼說也是件歷史性的大事，怎麼能這麼隨隨便便說出來，太不莊重了。」
「懶得理你，愛說不說。」
說到這裏的時候，這位帥氣的白人已經走進了基地的另一個區域，這裏比外面的大廳稍微完整一些，地上到處擺着各種機械零件、建築材料以及許多電子設備。
來人小心地避開地上的這些材料設備，生怕損壞了它們，嘴裏也轉移了話題：「這鬼地方到底什麼時候能改建好。」
「誰知道呢，也許永遠也完成不了。」
「你別那麼悲觀嘛，其它基地必需的三大核心設備，對我們來說能量穹頂完全是不必要的，所以現在就差超級3D打印機了，只要先把它湊齊，建設進度就會快起來了。說起來，我還奇怪，你為什麼要先弄出復活中心呢？明明超級打印機才是最優先的，只要有了它，什麼東西都能直接製造了。」
「你以為我不想啊，只是復活中心比較容易搞定而已，各個初始基地的復活設施都有不少冗餘，稍微運作一下就能到手。你就當復活中心是白送的好了，等超級打印機建好，就能省下不少時間和資源干別的。倒是資源是個大問題，沒有材料，光有打印機也沒用，總不能讓我們親自去挖礦吧？」
「我們這不是正在招攬更多的成員嘛，等人多起來，材料自然也不缺了。」
「先醒者畢竟是極少數，整個第二世界，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千個，會來這裏的，如果能有一百個，我就要偷笑了。」
「能怪誰啊？這還不是你自己定的門檻！」
這時來人突然神情一凝，雙腳離地而起，向上飛了二十多米高，然後落在一條走廊上，此時他的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個人，這人正漂浮在一面巨大的石壁前，一臉認真地刻着字，用來刻字的是他自己的一根手指，牆上的石頭隨着他的手指舞動，粉末簌簌而落，似乎這面石壁比石膏還要鬆軟。
來人雖然是歐州人，但漢語也有不錯的水平，牆上的字，他一個不落地全認識。
「長河泱泱，澤被其廣。人之煌煌，莫知其難，吝施稼穡祭東皇。」
……
見後面的字還沒寫出來，來人小心翼翼地彎腰將手上的箱子放在地上打開，在裏面的幾個金屬塊上各按了一下，然後這幾塊金屬就像是活物一樣，各自伸出幾條形狀各異的肢體，從箱子裏爬了出來，總共六隻，一溜排開。
然後來人才道：「諾，你定製的機械人。為了避開官方系統的監控，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找了不少朋友幫忙，才打印組裝完成的。」
「所以才讓你們那邊弄啊，我們這邊資源緊張，更不好搞。」
「那倒是，不過我想你們陣營的那些炮灰們肯定想不到他們的第一人竟然在做裝修工。」
「我認為自己是在做一位藝術家。」半空中的人手指不停。
來人一抬頭，發現自己剛才低頭做事的這點工夫，石壁上又多了幾個字：泱泱長河，廣被其澤……
「好吧，一位懂藝術的裝修工，不過你的法則之體這麼用是不是太浪費了點？這得花多少時間和精力才能重建啊？」
「不用掉會更浪費。」
「啊，不會吧！難道你的模型又刷新了？靠，那我們現在得幾個人一起上才能對付得了你啊？」
人之赫赫，焉知其德……東方人寫完這幾個字，才略做停頓，開口道：「你怎麼還是這麼不分主次，反正是演戲，能敵你們幾個人又有什麼區別？」
「是啊，恐怕高級暗靈也耐何不了你了，你又可以有一次實力飛躍。得，這下要被你越拉越遠了，我什麼時候才能進入你這樣的良性循環呢。不對，不能急躁，不能急躁……尼瑪，差點心境受損。」
「你還要跟我扯這些沒用的到什麼時候？」
「哈哈，你終於還是沉不住氣了吧！」來人剛笑了一聲，見到對方斜瞪而來的眼神，連忙轉口道：「好了，我說正事，消息確實是關於你們那位的，據說她已經三度覺醒了。」
東方人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哦，這倒是讓人有些意外，原來可都是你們那位更領先的。」
「誰說不是呢，聽說外面都驚動了。」
「這也不算純粹的壞消息，管理者的覺醒度越高，對這個世界的控制力越強是沒錯，但同時，管理者本身必然也更加不可控制。我想到了這個程度，也已經是現階段的極限了，接下來外面會對管理者有所限制，否則擔心管理者覺醒度太高的就不是我們了。」
半空中的東方人神情略顯嚴肅，說話間，之前停頓的手指飛快舞動，一氣呵成地寫下：功成未為萬靈何。
「你說得沒錯，而且還得防止她與我們太過密切。想想，外面那群老傢伙也挺難的，又得擔心黑箱，又要擔心操作系統，還要擔心我們，呵呵。」
「哎，說起來，真是很久沒見過她了，那時她也才剛剛覺醒，是那麼地單純無知。」東方人略做思索，才繼續刻下：河濟海濤，地唯天燾……
「那你真是幸運，我見到我們那位的時候，她已經二度覺醒，真是個折磨人的妖精。」
「你愛上她了？看來你不但是男女不忌，就連非人也不放過，這可不妙啊。」這回他手上絲毫不停，行雲流水地又刻出八個字：我修我道，維游維遨……
「沒什麼不妙的，我又不求結果，只是享受那種心動的感覺罷了，男人女人，甚至非人，又有什麼區別?」
東方人應該寫到最後一句了，但是他好像又卡住了，或者斟酌不下，提着手指遲遲不落，只回了一句：「這倒也是，我們現在的存在形式是否算人類同樣也有爭議。」
「這一點我倒是沒有疑問，至少在我的理念中，我自己肯定是人類，至於別人是什麼，我就管不著了。」
「算了，每次說到這種哲學問題就沒完沒了。還不如討論點實際的，比如資源的可持續問題？或者陣營戰爭的規模和平衡問題？還有最重要的，這個世界該由誰來主導？」
「這不應該是我們兩個人在這裏討論的，我看不如討論一下這裏的裝修風格，我喜歡中世紀哥德式的，你覺得呢？」
「哦，不錯的提議。不過我對風格無所謂，只要安全、舒適、方便、隱密就行了，不過我猜年輕人們還是喜歡超現代夢幻風格的。」
這時半空中的東方人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手指飛快地划動，寫下了最後幾個字：獨留且待天地交！
寫完字后，東方人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自己刻下的詩，然後呼了口氣，單手一推牆面，身體自然轉身落到了走廊道上，再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成果，滿意地點了點頭。
西方人也仔細地看了一遍，道：「詩不錯，你自己創作的？」
東方人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道：「差點忘了，還得落款。」
說完他又一躍而起，穩穩地漂浮到原先的位置，在那首詩後面寫下兩行小字：萬罪君王，十九年四月秋。
正在這時，兩人的神情同時一動，扭頭向一條通道看去，片刻之後，一個身影從中走了出來，如果傅斌在這裏的話，肯定能認出她正是給自己送了一個人頭的先醒者雷伊娜。
雷伊娜好奇地左右望了一下，臉上難掩一絲失望之色，然後她馬上判斷出眼前這兩位都是開拓者，於是尊敬地問道：「你們好，兩位前輩，請問，這裏是零號基地嗎？」
西方人露出一副迷人的笑容，點頭道：「歡迎你，小朋友。這裏就是征討世界暗面的總部，零號基地。呃……雖然現在我們這裏還有點寒酸，不過它註定將成為一處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