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永無寧日（2）

慈寧宮裏一片沉寂，空氣里只剩下呼吸的聲音。

佟佳神色凝重，緊張的望了一眼端坐在中央的皇太后。她的心裏七上八下的，沒有辦法放鬆下來……

皇太后究竟會不會讓她與玄燁相認？還是會懲罰她的過錯，讓她與玄燁永遠分開？她不能想，卻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

「哎……」皇太后沉重的嘆息了一聲，「這宮裏頭可有個清靜時候嗎？」

皇后斂聲屏氣，沒有發出一聲聲響。

倒是怡嬪，悠閑自得的坐在一邊兒，巴不得天下大亂的幸災樂禍

「你們倒是說說……」皇太后說，「這還有個章法沒有？一個七歲大的孩子，他懂得了什麼？還不是你們這個挑唆，那個撥弄的，把孩子弄得是六神無主」

怡嬪從鼻孔里發出一聲短促的「哼」。

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她這一聲尤為刺耳——

「怡嬪，你這是怎麼了？唯恐天下不亂，是吧？」皇太后厲聲問道。

怡嬪將頭一扭，沒有理會皇太后的問話。

「怡嬪」皇太后喝道，「你這是什麼態度？」

「態度？」怡嬪冷冷的說道，「皇太后，奴才跟三阿哥說的那些可是句句屬實佟妃娘娘可不是她的親生額娘？我又何嘗不是寧兒的親生額娘？我告訴他這些有什麼錯？」

「怡嬪」皇太后怒道。

怡嬪翻了翻眼睛，欠身道：「請皇太后恕奴才無狀……」

佟佳低聲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她這真是自討死路前頭已經有個教訓了，如今還不長記性，還要搭上肚子裏的這一個么？」

「怡嬪，你如此狂妄自大，破壞宮中規矩……」皇太后惡狠狠的盯着她，「我看你是根本沒有資格做寧兒的額娘，也沒有資格再做額娘」

沒有資格再做額娘

「這是什麼意思？」怡嬪打了一個激靈。

「皇太后……」怡嬪支吾一聲，神色恍惚，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你已經挺清楚了——」皇太后冷冷的道，「雖說你現在懷了孕，可以你的質素，實在無法擔負教養我大清皇子的重任……待你生下孩子之後，無論是格格，還是阿哥，立即送往坤寧宮，交由皇後娘娘撫育」

怡嬪的身子癱軟下來，差點就坐到地上，還有明黛及時將她攙住。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佟佳心中暗暗想道。怡嬪若能表現的不是如此囂張，又怎麼會……不，如果沒有這件事情，她的孩子也是要交給自己來撫養的而現在，竟然給了皇后，那是不是證明她有機會要回玄燁呢？

她的心狂跳了起來若真的如此，那她倒要感謝怡嬪了

怡嬪跪倒在地，大聲哭喊道：「皇太后——我不敢了，我再也不亂說話了……」她的腦子裏閃過皇太后抱走寧兒時的影像——她再也見不到寧兒了，寧兒再也不認她了「我也不要回寧兒了……只求您，不要把我的孩子再送給皇後娘娘……」

「我意已決。」皇太后道，「皇後娘娘貴為國母，為人嫻淑，她會為你照顧好孩子的……」

這話，對一個身為額娘的人來說，顯得太過無理了

怡嬪若在此刻才明白，謙恭對她有什麼好處，那就太晚了

「皇太后……」她絕望的叫了一聲。

皇太后不理會。

「皇太后」她惡狠狠的又叫了一聲

皇太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正要起身，怡嬪大聲叫喊起來：「皇太后，您可不要欺人太甚你從蒙古帶來的女孩兒，都不爭氣，連皇上的邊兒都沾不到，還想着懷上皇子嗎？做夢可是您，這樣也未免太過分了——」

「娘娘」明黛拉住怡嬪，悄聲道。

佟佳只怕事情會越演越烈，就上前一步，道：「怡嬪娘娘，您可是少說一句吧」

沒成想到，怡嬪連佟佳一起罵道：「還有你你連自己的兒子都捨得，我可捨不得你這裏不僅不幫着我說話，還來勸阻我，佟佳，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是怎麼長的？」

佟佳無奈的閉上了眼，只怪自己剛剛說了那一句話。

「你鬧夠了」皇太后道。

怡嬪發出一聲絕望的哀號，猶如一隻受傷的小貓。她知道她發脾氣，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實，沒有任何意義。只是，她現在明白這一點，已經太晚了

怡嬪踉蹌兩步，在明黛的攙扶下走出了慈寧宮。明黛向佟佳望了一眼，佟佳不露聲色的搖了搖頭。

未發一言的皇后終於說話了：「皇額娘，事已至此，我已不便再撫養玄燁……」

「我明白」皇太后答道。

佟佳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事情會像她想想的那樣嗎？

「玄燁年紀雖小，可天資聰穎，什麼事情也瞞不了他……」皇太后緩緩說道，「既如此，佟妃已恢復身份，那就讓玄燁回景仁宮去吧」

佟佳喜極而泣，立刻跪謝皇太后。

「起來吧……」皇太后道。

佟佳領着玄燁出了慈寧宮。

「玄燁——」一回到景仁宮，佟佳就問，「怡嬪娘娘究竟跟你說了什麼，你要在皇額娘跟前鬧得那麼厲害？」

玄燁道：「額娘，怡嬪娘娘只說您是我親生額娘，她是寧兒的額娘，是皇額娘將我們搶走的」

「哦……」佟佳含糊的應了一聲。

玄燁卻問：「額娘，皇額娘說是您和怡嬪娘娘犯了錯，是嗎？」

佟佳輕輕一笑：「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一個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了」

玄燁點了點頭，道：「我如今跟你回來了，寧兒會跟怡嬪娘娘回去嗎？」

佟佳搖了搖頭。

玄燁「嗯」了一聲，滿是稚氣的小臉上，充滿了傷感。這真不是屬於一個孩子應有的表情。

佟佳見了，也不免傷感起來，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裏。

此時，另外一邊，怡嬪回去之後，先是大發一番脾氣——隨即，她用手狠狠的打了自己的肚子

明黛連忙制止，道：「娘娘，不要啊」她跪了下來，攥住了怡嬪的手。

怡嬪哀號一聲，癱在坐榻上，道：「明黛，我下不去手……可是，我不想把我的孩子再送給皇後娘娘啊」

明黛抱着怡嬪，心中暗道：「這又能怪誰？要怪也只怪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說什麼不好，什麼時候說不好——偏偏要當着皇太后的面兒，說出那樣的話來」她恍惚中，似有覺察到了什麼——為什麼佟妃要那樣說？凡事為了自己肚子裏孩子着想……

這一點，明黛終要去證實的

而當她問鈴蘭，鈴蘭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這還不都是怡嬪娘娘自找的嗎？我們家格格，為了她，都不知響了多少辦法，可她倒是好，竟然自己撞到皇太後身上了可不就是死路一條……你還是好好勸勸你們主子吧」

「呃？」明黛納罕道，「姐姐的意思是？」

鈴蘭最是藏不住話的人，又見明黛問的懇切，而佟佳也是真心要幫怡嬪，怡嬪現在又落魄至此——想必她不會再追究過去的事情了

「哎……這件事兒啊，說開可就話長了」鈴蘭道，「你也知道我們格格與你們娘娘，那是水火不容的，之前也結了不少梁子……我們格格如今又恢復了名譽地位，何必去攀你們娘娘的交情？」

明黛一聽，自覺十分有理，也就搖了搖頭：「那自然沒有這個道理」

鈴蘭道：「這還不是我們家格格好心……她早就知道皇太后不待見怡嬪娘娘，皇太后早有打算，要將怡嬪娘娘肚子裏的孩子交給我家格格撫養一來，這樣可以彌補我家格格失去了三阿哥，二來，又解決了怡嬪娘娘這個**煩可是我家格格，卻十分同情怡嬪娘娘，這才把你找了來，說請你去勸勸怡嬪娘娘……可哪裏知道——」鈴蘭冷笑了兩聲，「怡嬪娘娘竟然如此這般沉不住氣」

明黛心道：「原來如此那這佟妃娘娘……」

鈴蘭見明黛一語不發，就道：「回去你可告訴怡嬪娘娘，這事兒再賴也賴不到我們格格頭上這分明都是她自找來的，居然能當着皇太后的面兒說出那樣的話來」

「是……」明黛唯唯諾諾，「我記着姐姐的話了」

回去之後，明黛見着無精打采躺在床上的怡嬪，就道：「娘娘，別總是躺着，起來吃點東西吧」

怡嬪翻了個身，不理會明黛。

明黛和她到底也是主僕一場，雖對她的行為多數不齒，可也見不得她如此的虐待自己，便道：「娘娘，您不吃不喝可怎麼行呢？沒什麼不過去的坎兒，這樣下去，身子垮了，可怎麼是好呢？」

怡嬪虛弱道：「你懂什麼……我要這身子，不過是為了伺候皇上，為了給皇上生個小阿哥可是皇上如今也不來看我了，懷上了小阿哥，還要送給皇后……我還要這身子做什麼呢？」

「娘娘，您可不能這麼說呀」明黛道。「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還年輕呢，皇上總會再來的」

「不會了」怡嬪又裹了裹被子，將自己包成一個蠶繭。

「娘娘……」明黛又叫了一聲。

怡嬪毫無反應

明黛將心一橫，道：「怡嬪娘娘，您可就這樣躺着吧實話跟您說了，您可知道今兒個您可是給了皇太后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了皇太后她老人家，早就想好了——您這肚子裏的孩子，早晚都是要抱給皇後娘娘的」

說到這裏，怡嬪翻了過身來，驚恐的看着明黛，道：「你說什麼？」

「奴才都問清楚了……」明黛將鈴蘭告訴她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只是將原本要抱給佟妃的說法，換成了抱給皇后——她不想讓怡嬪去猜想佟妃的為人

「呃……」怡嬪倒吸一口冷氣，直直的躺在了床上，「那……」

「娘娘……您可不能這樣下去呀」明黛道，「您看那佟妃娘娘，忍了可是三年多，如今還不是一樣好好兒的皇上又寵幸了她不說，三阿哥也回到她身邊了……娘娘，您且就忍了這一時吧」

怡嬪閉上了眼睛，片刻，她的眼睛睜得溜圓，狠狠的吐出幾個字來：「皇太后……」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