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永無寧日（1）
明黛可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佟佳。她不想讓佟佳過多的防備着怡嬪。這樣對她來說，能有什麼好處呢？何況，若她佟妃真是個聰明人，早該看透這一點，怡嬪根本不會真心與她交好。
佟佳心中自然也是有防備的，回到景仁宮內，她便與鈴蘭道：「明黛這丫頭真不簡單，竟然能收的住怡嬪的性子……」
鈴蘭道：「是啊……」
鈴蘭臉上不情願的顏色被佟佳看在眼裏，就問：「怎麼了？」
「格格——」鈴蘭道，「奴才真是替您不值您心裏該明白，怡嬪娘娘那都是表面上做出來得，您可是一心要為她着想……這樣對您，能有什麼好處呢？」
「這對我的確沒有任何好處」佟佳道。她輕蹙眉尖，「只是我不這樣做，對我也沒有任何好處把怡嬪的孩子抱養過來，讓怡嬪越加恨我，我也討不回自己的兒子……」
「哎……」鈴蘭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佟佳也就不再說話，依舊皺着眉頭。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控制如今的局面，到時，若是皇太后的一道旨意下來，她又豈敢不從呢？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怡嬪嗎？怡嬪也未必會相信她的真心——真是好人難做呀
如此的思量一番，到底也沒想出個主意，只能過一日算一日了。
即便她能考慮全面又能如何呢？宮裏的哪一個人不在算計呢？少計算了一環，就會導致滿盤皆輸……
自打玄燁認了佟佳之後，母子二人時常見面。玄燁十分機警，不向皇太后、皇後娘娘吐露半個字。只是，他與親生額娘得以相認，是得益於怡嬪的教誨，在她的面前，玄燁又是另外一番說辭了
這日他剛從景仁宮出來，東亭在一旁和他有說有笑的。東亭為他掩護，而且肯為他保守秘密。怡嬪恰巧散步到此，見到玄燁，就喚道：「三阿哥，近來可好？」
玄燁爽朗的笑了，道：「多謝怡嬪娘娘關心，玄燁很好」
怡嬪也笑了笑，又問：「這是去了哪裏？」
玄燁道：「在宮裏隨便走走……」
怡嬪見他從景仁宮那邊過來，就露出了詭秘的笑容，壓低聲音道：「你瞅著是我不知道呢你該是從景仁宮探望了佟妃娘娘過來吧……」
玄燁訕訕的笑了，一副謊話被戳穿的樣子。
「三阿哥……」怡嬪俯下身子，盯着玄燁的眼睛，「我和你額娘的關係那麼好，你還要對我撒謊，這可不好……」
玄燁到底是個孩子，被她這樣一看，也就將實話說了出來，道：「怡嬪娘娘可不好告訴皇額娘……」
「哈……」怡嬪大笑一聲，「你覺得我會告訴她嗎？」
玄燁怔了怔。他年紀雖小，卻也從那天怡嬪見到寧兒的事情里看出了幾分端倪，怡嬪應該是寧兒的親娘不錯。他扭頭看了一眼東亭，東亭的眼色告訴他，他的猜測不會錯。
「怡嬪娘娘……」玄燁大膽的問，「您該不會是寧兒的額娘吧？」
怡嬪直起了身子，道：「三阿哥果真聰明」
玄燁與東亭對視一眼，心中甚是不解。為什麼他的親生額娘是佟妃，而不能相認？寧兒的親生額娘是怡嬪，也不能相認呢？這裏面到底有什麼問題呢？
東亭搖了搖頭。
玄燁繼續問道：「怡嬪娘娘，這是為了什麼呢？」
「三阿哥從沒有問過佟妃娘娘嗎？」
玄燁咬緊了嘴唇，道：「額娘從來不肯說……只說是她犯了錯，還叫我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皇祖母和皇額娘難道怡嬪娘娘也有錯不成？」
怡嬪發出一聲冷笑，道：「三阿哥，若真是你的額娘犯了錯，你會怎麼辦？」
玄燁低聲道：「她依舊是我的額娘……」
「你錯了」怡嬪道，「那是你的年紀尚小，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在這宮裏面，是子憑母貴……你倒是看看二阿哥，他年紀比你長，可是他的額娘沒有你額娘的地位高，皇太后都不甚喜歡他如果你的額娘當真犯了錯，又怎麼不會連累到你呢？你又怎麼有機會親自得到皇太后的教養……」
玄燁迷惑了：「那額娘沒有犯錯，是皇祖母疼愛玄燁嗎？」
「哼……」怡嬪冷笑，「三阿哥，皇太后疼愛你不假，可你就不想你的額娘嗎？」
玄燁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顯得越發疑惑，經不住又看了東亭一眼。東亭也是一臉的迷惑。
「想……」他說出了心裏的想法。皇后對他很好，皇太后對他也是百般疼愛。只是他和額娘在一起的時候感到更快樂，更輕鬆……他對皇太后總是懷着一種敬畏的心情，需要在她的面前努力表現，不敢輸給哥哥福全而在皇后的面前，他總是感到有種說不出的距離感。一直以來，他都不能像哥哥福全一樣，在額娘面前撒嬌，他一直表現的更像一個大孩子，超越哥哥，照顧妹妹……
可是在額娘面前，那就完全不同了
額娘會誇獎他寫的字，每次去看額娘時，額娘總會為他剝好小核桃更令他感到舒暢的是，在景仁宮，他才能體會到親切感——他模糊的記憶里，總是有這麼一個地方，溫暖而舒適。
怡嬪笑了。「三阿哥，我的寧兒剛剛出生，就被皇後娘娘抱走了，說是她生的孩子而你也就在那個時候，被皇後娘娘帶走的……」
玄燁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為什麼呢？」
「三阿哥，你年紀還小，不會明白這些事情的」怡嬪懇切的道，「你的額娘是個好人，她待我如同姐妹一般……現如今，我又懷了小阿哥，她還將自己早前做好的小衣服贈予我……」
明黛在怡嬪的身後發出一聲聽不到的譏諷。
「你可知道，她的手藝當真是好，這都是因為你因為她日夜想念你，每每想起時，就將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衣服上——」
玄燁是見過那些衣服的他三歲時穿的，四歲的，五歲的……春天秋冬，里裏外外，積滿了兩個大箱子而他從未見過皇後為他動過一針一線的……
「三阿哥……你年紀小，我本不應當跟你說這些，可是我實在是忍不住我不像你的額娘一樣，能夠委曲求全……更何況——」怡嬪的眼淚滑落下來，「你還記得你的額娘是誰，而我的寧兒根本不認得我」
玄燁記着那次寧兒見到怡嬪時的樣子。他又想起第一次見到佟佳時的樣子，額娘的惶恐不安，至今讓他無法忘記……而寧兒對怡嬪則是完全沒有印象，那她的心裏該有多麼的難過呢？
「怡嬪娘娘，你等著」他堅定的撂下這句話，又吩咐東亭道：「東亭，走，我們把寧兒帶來」說完，他撒腿就跑。
東亭立即跟上去，吼道：「三阿哥，等等」
怡嬪望着二人遠去的背影，撫了撫自己的肚子，道：「這下可就有好戲看了……」
明黛不安的說了一句：「娘娘，三阿哥若是把寧格格帶來了，您準備怎麼辦呢？」
「難道我還要真在這裏等著？」怡嬪冷冷的道，「他縱使是個聰明的孩子，可還是個孩子到了坤寧宮，他若是能把寧兒好好的帶出來，那就是我的造化可是皇後娘娘安能那麼輕鬆的讓他將寧兒帶出來呢？」
明黛含糊的「哦」了一聲。這下，她答應佟妃的事情，看來要落空了怡嬪這分明是要惹是生非
果不其然，玄燁一路狂奔到了坤寧宮，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皇額娘……」
皇后見着滿頭大汗的玄燁，忙抽出絹子來，道：「瞧你，什麼事情急成這個樣子？這一頭的汗呀」說着，她就要用絹子擦拭着他額頭的汗水。
玄燁身子一躲，問道：「寧兒呢？」
皇后一愣，道：「寧兒在睡覺……」
玄燁喘著粗氣，「我去叫她……」說着，就要往裏面闖。
皇后從未見過這樣的玄燁，攔了他一下，道：「妹妹在睡覺，她昨兒夜裏感染了風寒，需得休息……」
玄燁愣了一下——
東亭飛快的跑了進來，大聲喚道：「三——三阿哥」
皇后的眉頭皺了皺，這是什麼狀況？
「東亭，你們這是怎麼了？」皇后問。東亭比玄燁多少大幾歲，平日雖說都是他聽着玄燁的，可到了關鍵時刻，玄燁總是會聽東亭的意見。
「沒——沒什麼……」東亭的體力沒有玄燁的好，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着。他上前一步，拉住玄燁的胳膊，低聲道：「三阿哥，寧格格在睡覺，我們稍後再過來」
玄燁狠狠的瞪了皇后一眼，這一眼令皇后感到頭皮發麻。
更令她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玄燁甩開了東亭的胳膊，厲聲喝道：「為什麼？」
皇后一愣，「什麼？」
東亭晃了一下玄燁的胳膊，可是此時越是有人提醒他不能說，他的火氣就越發的往上沖「為什麼你要抱走寧兒，不讓她認怡嬪娘娘？還有我——為什麼我也不能和我的額娘相認？」
皇后的臉色沉了下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玄燁，你這是聽誰說的？」
「不要你管」玄燁大聲喝道，「上次寧兒見到怡嬪娘娘，你就狠心的將她抱走，還吩咐秦嬤嬤不要再帶她到怡嬪娘娘那裏……」玄燁說着說着，竟然哭了起來。
蘇麻連忙走了過來，給他擦着眼淚，柔聲道：「三阿哥，您這是怎麼了？聽了外人的幾句閑話，怎麼就跟皇額娘發起脾氣來了？有話好好說……」
玄燁似乎對蘇麻沒有抵觸情緒，道：「蘇嬤嬤，您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蘇麻抬眼看了一下皇后，又低聲對玄燁道：「您先告訴嬤嬤，是在哪裏聽來這些話的？」
玄燁想了想，支吾道：「是怡嬪娘娘……」
蘇麻的心突然放鬆下來，早該猜到是她
皇后也吐出一口氣，道：「你就聽了她的話，就來質問皇額娘了？」
玄燁似乎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不當了，低下頭，道：「玄燁……不該如此質問皇額娘……」
東亭緊緊抓住玄燁的胳膊放鬆下來，道：「皇後娘娘，三阿哥一時受了怡嬪娘娘的蠱惑，您可別怪他」
皇后淡淡的道：「玄燁，你這樣做的確很令皇額娘傷心……」
玄燁心中還是頗有怨氣，只是他受了良好的教育，與長輩抵觸，是他不該有的行為。他慚愧的低下了頭。
「三阿哥，怡嬪娘娘究竟都跟您說什麼了？」蘇麻問。
玄燁眼淚汪汪的看着蘇麻，道：「蘇嬤嬤，皇額娘不是我的親生額娘，是不是？」
蘇麻沒有說話。
玄燁從她沉默的臉上讀出了答案，道：「我知道這是真的，我的額娘是佟妃娘娘寧兒的額娘也不是皇額娘，而是怡嬪娘娘……」
蘇麻瞅了一眼皇后，皇后喃喃的道：「對……玄燁，你說的都對你的親生額娘是佟妃，寧兒的親生額娘是怡嬪可是——」她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我自問對你，對寧兒，都是視若己出，沒有任何對不你不起的地方你竟然聽了她的幾句話，就這樣來質問於我——」她的語氣都深沉下來，「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
玄燁的臉漲得很紅，頭低到最低，不說一句話。
東亭道：「皇後娘娘請息怒，三阿哥年紀小，您別和他一般計較」
皇后抹了一把眼淚，「我怎麼會和他一般計較呢？他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雖不是親生骨肉，可他自幼喚我『皇額娘』，做額娘的，怎麼會和自己的孩子計較呢？」
「可是——」玄燁心中的疑惑不能排除，就不能心安，「那為什麼您要將我和額娘分開呢？」
「玄燁……」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還小，這些事情，你還不能了解」
「真的是我的額娘犯了錯嗎？怡嬪娘娘也犯了錯嗎？」
「是……」皇后低聲道。「三年前，先是怡嬪有錯在先，因此將她未出生的孩子——也就是寧兒，交給我撫養怡嬪懷恨在心，因此落井下石，陷你額娘於不義……」
皇后的解釋只會令玄燁更加疑惑，「是你抱走寧兒，為什麼怡嬪娘娘要害我的額娘？」
「因為——」皇后的臉上露出不符合她年齡的蒼老，「是你的額娘提議將寧兒交給我撫養的，我雖貴為皇后，可從未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而我和你的額娘情同姐妹……」
「情同姐妹？」玄燁念道著。他的額娘到底和哪一個是姐妹？
皇後繼續說着：「總之，玄燁你要記住一句，我並不想將你和你的額娘分開，當時完全是情勢所迫」
玄燁抬頭看着皇后蒼白的臉色，問：「那……我的額娘究竟犯了什麼錯？」
皇后無力的揮了一下手，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玄燁，你又何必多問呢？」
玄燁看到了如此傷心的皇額娘，那樣疼愛他的皇額娘……徹底的沒了頭緒。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