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第五百二十九章

白毛老妖已經說不出話,閉目忍受散功時帶來的痛楚。他身下皮衣撩開,露出已扭曲變形的雙腿,以及腿上綁縛的兩根酒杯口般粗細的鐵棍。當他再度睜開眼時,卻見大頭和尚站在自己身前。

大頭和尚斷了右臂失血過多,此刻臉色有些蒼白,對着白毛老妖施禮道:「前輩語含禪機,當是與佛有緣,若然有意,貧僧願為接引。」

白毛老妖點點頭,道:「請師父垂示般若智慧。」

「咄!」大頭和尚念偈道:「兩頭坐斷,一念成空;本無所持,何來師父?走啦。」當先向東行去。

白毛老妖隨即拖着殘疾的雙腿,跟隨大頭和尚蹣跚而行。路過佟鈺身邊時,從懷內掏出一沓白紙丟在他腳下。此時北風正勁,白紙被吹得四處飄散。佟鈺正全神貫注於宛霓傷勢,對其他事情瞧也不瞧。念兒見了急忙上前,將散亂的白紙撿拾了回來,翻開一看,紙張上描繪的是一幅幅冰人畫像和古怪的文字。

這時,婁室和兀朮也驅馬趕至近前,見到宛霓傷勢沉重,昏迷不醒,痛心得連連搖頭。

婁室滿目悲愴,「嗆」地抽刀出鞘,叫道:「公主,婁室曾蒙你相救性命,卻屢屢做出對你不起之事,當真是無情無義。我這人做人做事可說都亂七八糟,不想有負於人,卻每每又負於人,尤其是有恩於我的恩人。公主對我有大恩,可惜婁室無以回報,這條臂膀是你救下的,現下還了給你!」說着話,盤起一個刀花,順勢向前一送,將自己一條臂膀自肩膊處生生切了下來。

大將軍切去臂膀,那是再也不想帶兵打仗了。

兀朮也在馬上叫道:「佟鈺,那邊有間草房,快去!」

佟鈺正要尋找一間靜室為宛霓療傷,聞聽雙手托起宛霓朝兀朮手指方向奔去。

大金那面,粘沒喝舉起令旗向後一擺,高聲喝令:「全軍後退二十里紮營!」大金兵丁隨即列成方陣,一隊一隊向北開去。

佟鈺一路奔行,果然見前面有間草屋。草屋內沒有人,想是屋主人見這裏打仗,帶着家人逃難去了。

佟鈺將宛霓放在床上,然後跳上床扶正宛霓的身子,以掌抵背,做起功夫。不知過了多少時日,佟鈺只覺草屋內時而充滿陽光,時而燭火通明,反覆了幾次。這期間他只喝過一點水,直是不眠不休。終於有一天,他感到掌下宛霓的身體動了一下,接着聽到「嚶」的一聲,眼淚登時奪眶而出:小情乖乖活轉來了!小情乖乖不會死了!謝天謝地,大吉大利。

佟鈺將宛霓身子放平,見她臉色已恢復如常,呼吸平穩,沉沉睡着,便爬下床。他已累得脫了力,幾乎站立不穩,索性坐倒在地,運功恢復自身元氣。

佟鈺再次睜開眼時,草屋裏又點起了蠟燭,看見宛霓正望着自己,欣喜叫道:「小情乖乖,你醒了!」

宛霓輕輕點了點頭,面含歉意道:「又累着你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卻總教你受累。」重傷初愈,她還十分虛弱,說話有氣無力。

佟鈺道:「打傷你的是三隻壞馬,不過他們沒有逃脫,被兀朮下令斬成了肉醬。大金兵丁見你受傷無心戀戰,已兵退二十里安營紮寨。」

宛霓臉上露出笑容,道:「大金退兵,不打仗了,這卻是好事。」剛說到這裏,忽然側起耳朵,道:「佟鈺哥哥,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佟鈺凝神諦聽,聲音來自北方,不禁吃驚道:「是馬蹄聲!哎喲,不好,定是大金又要進兵了!我去叫大家做好準備。」佟鈺憑着馬蹄落地的聲音,斷定這是遼北馬。遼北馬體型大、落步重,踏地如擂鼓一般。另外,遼北馬耐久力,步幅長、步點疏。與大宋軍馬碎密小步有所不同。

佟鈺站起就要出門,宛霓卻將他叫住道:「你且細聽聽。」

佟鈺再聽,來者只百餘騎,不似金兵千軍萬馬般的調動。而且其中一匹馬的馬蹄聲極是熟悉,誇他——誇他——,不由脫口驚呼道:「是棗騮馬!」隨即想到:難道是小壞蛋?他果真踏上大宋土地了!我警告過他,只要他踏上大宋土地,那就必死無疑!今日相見,絕不對他再行客套!便道:「小情乖乖,你先歪在這裏歇息,我出去瞧瞧。」說畢,閃身出了房門。

這時,大宋群雄也感覺出周遭有些異樣,齊向草房這邊聚攏過來。佟鈺企腳望去,北方天地分界處一片火光,照紅了半個夜空。那是大金的兵營。藉著火光映襯,可見一團躍動的黑點,正朝這邊急速移動。

佟鈺朗聲對群雄道:「是金兵。不過人數不多,大家不必驚慌。等下他們到了近前,先不要動手,待問明來頭再說。」群雄齊聲應了。

轉瞬間,百餘騎已奔至眼前,當頭的正是棗騮馬,馬上端坐一個身材頎長的少年,卻不是合喇是誰!佟鈺怒目而視,眼中如欲噴出火來:這小壞蛋,果然來大宋了,我再不認他做兄弟!等下動手,無須多說,一掌將他斃了。

相隔不遠,合喇與隨從的護兵勒住馬匹,甩鐙離鞍。佟鈺心內一動:他們這是幹嗎?難道不是來打架的?要不然就是想調花樣!哼哼,在我面前調花樣,那可打錯了算盤。將手一招,群雄列開陣勢。

卻見合喇跳下馬來,隨手將棗騮馬拴在一株樹上。瞧他這隨意的樣子,似乎並不想爭鬥。而他身後的護兵,則各持馬韁站立,既不列陣,也未拔刀出鞘。其中一名將官金盔金甲,正是十察虎。

十察虎這時一改前兩日酗酒放浪形跡,兩眼炯炯如虎,警惕地掃視面前大宋群雄。望見佟鈺,略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佟鈺不敢大意,仔細凝聽,金營方向一片沉寂,證實合喇身後確無援兵。

合喇拴好馬,返身迎著大宋群雄踏上幾步。佟鈺雙掌一錯,拉開門戶。群雄也各挺刀劍。合喇兩手負后,挺直身軀,毫無懼色,目光依此從群雄臉上劃過。忽然,眼神一定,威嚴道:「突不古,你也該回大金了!」

突不古就站在佟鈺身後,囁嚅道:「是??????是,我是該回??????回大金了。」

佟鈺忿忿不已,道:「幹嗎呀,嚇唬人嗎?兄弟,別怕他!有我在這兒,瞧誰敢把你怎樣了!」

突不古卻道:「不不,兄弟,原本我也該回去了。」

佟鈺不無驚訝,道:「兄弟,你真的要回大金?」

突不古道:「是呀,我是大金人,終究要回大金的。」突不古從懷內取出阿骨打那面大纛旗,綁在桅杆上,然後朝佟鈺拱拱手道:「兄弟,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拱手是他來大宋後學的禮儀。

佟鈺見他去意已定,雖然心內不舍,也只得道:「那??????那,那你就先回大金,如果他們待你不好,你再跑回來。還有啊,得空閑你要多來大宋看我,免得叫我惦念。」

突不古應了,兩人互道珍重,突不古扛起桅杆,跑去與十察虎他們站在一起。

合喇對十察虎道:「你把人都帶回去吧,這裏用不着人跟着。」

十察虎與眾護衛十分驚愕,十察虎道:「你一個人?這??????這怎麼行?」

合喇道:「有什麼不行?回去!」

十察虎還想勸說,合喇森然一望,十察虎立時不敢再勸,大聲喝令護衛們上馬,打馬平治而去。

直到十察虎他們去遠,合喇才轉過身來邁步前行,想穿過大宋群雄組成的人牆,進入草房。

佟鈺伸掌將他攔住,黑著臉道:「好啊,你果然來了。我說過,只要你敢踏上大宋土地,我第一個來索你性命。現下,你納命吧!」

合喇輕笑道:「我也說過,有你佟鈺哥保著,我不會丟掉性命的。借光讓讓路,我要去見宛霓姐。」

佟鈺依舊沉着臉道:「不行,這裏是大宋的土地,不是大金,你想隨意亂走,那可不行。」

合喇也沉聲道:「這可不是待客之道。你去大金,我可是拿你當客人的。」

佟鈺道:「這事不假。因為我本身就是客人,你當不當都一樣。可你就不同了,你們大金兵犯大宋,給大宋百姓造成那麼大的禍害,還想讓我拿你當客人,沒那便宜事。」

合喇道:「我不跟你爭辯。這次來就是想看看宛霓姐,別無他意,請你讓路。」

佟鈺道:「兩國交兵,你就是敵人。不過,念你孤身一人,我們也不過分難為你,省得別人說我們以大欺小、以多勝少。只要你此刻轉身回去,我便饒你不死。否則,哼哼,你來看!」說着側身跨步推出一掌,就聽「喀喇」一聲,數丈外一株合摟粗的高大紫槐樹,被他掌力擊中齊根而斷。然則,大樹斷裂卻並未就此倒地,而是又平平飛出十幾碼步后,方才轟然倒下。群雄驚愕得吐出舌頭,半晌,才爆出一陣雷鳴般的彩聲。這股掌力,此刻當世再無第二人能使得出。

但合喇於此卻渾似不覺,只道:「請你讓路。」

佟鈺斷然道:「那你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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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鍪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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