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手套往事(墓地邂逅)

第十二章 手套往事(墓地邂逅)

林淵聽聞大吃一驚,陳家雖不是什麼超然大家族,但卻也人丁興旺,家中直系血親男女老少足足將近30口人,加上門裏門外的旁親,總數直逼百餘人,這樣興旺的一個家族怎麼會在短短十年間就死絕了?

老者看出林淵臉上的疑色,「這陳家都葬在城南口,你若不信看看便知。」

「城南?」林淵聽聞不由疑惑道。

「那陳元好些年前就盤下了城南的一塊地,把自家祖墳都遷過去了。」

林淵聽罷又細問了一下陳家墓地在哪,那老者知無不答,林淵抱拳謝過向城南走去,似乎隱約見聽身後那老者自言自語小聲嘀咕道「這段時間怎麼這麼多人來問陳家,莫不是......」

後面的聲音太過微弱林淵聽不真切,只聽着前半句,莫非還有人來詢問此事?林淵此時心中一直在思考南北地理,將那老者的話記在心頭便不再多想。

說起城南,早些年隨着陳家包下了南門外一大片地頭作為祖墳,不少小商小戶也嗅到了商機,畢竟是大戶人家選的福地,窮苦人家往往寄希望能蹭上大戶人家既然活着的時候沒沾上,死了能跟着沾沾光庇護祖孫也是極好的,正是嗅到了這樣的商機沒出一年城南快出城的口子上便多了不少白事館和義莊,只是這陳家十年內不是暴斃就是意外,不少人又認為這塊地方是被詛咒的絕地,有點家底的紛紛遷出祖墳回到原處,沒底子的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久而久之這裏也就成了城裏出名的亂葬崗。

陳家不是沒想過要遷祖墳,但是隨着家裏人離奇暴亡,霉運也是接踵而來,先是外在生意因為違背大明律被官府徹查,后又因為家人曾在元朝為官受到牽連,一時間家裏內憂外患,元氣大傷,陳家最後的結局也是萬分悲慘,據說家裏掌事的陳元最後被逼到變賣宅子的絕路上,只可惜陳家老宅是出了名的陰宅,加之坊間上一直流傳著誰跟陳家扯上關係就會家破人亡的流言蜚語,宅子價格再低廉也是無人問津,就連官府都怕查封宅邸會觸上霉頭,故而放任不管,任由陳家自我滅亡。

這一路林淵聽到的大抵如此,心中五味具雜,往年一幕幕不停的浮現在眼前,不知不覺便走到了第一次與陳元相遇的地方,林淵清楚的記得那時官府不願管他們這些北下避難的難民,林淵帶着家族一路碰壁,白日裏要混跡官府、鄉紳、坊間收集信息打點關係,只有深夜才能小憩片刻,壓力之大旁人無從想像,那日林淵又看宅回來,大多賣主聽聞是北下來的難民,要麼將他拒之門外要麼漫天要價,林淵只得悻悻而歸,盤算著再往何處遷移,想到煩心處不由心煩意亂,就近找了間酒館買醉,發泄一下心中的抑鬱。

也就是這裏遇見了陳元,兩人酒過半巡甚是投緣林淵便將平日裏不能與族人說的話一股腦都傾訴給了陳元,本就只想着找個人發泄一下心中不快,誰曾想熱心腸的陳元將林淵的事記在心中,這便有了後來幫助林淵安置家族的后話。

酒館的招牌依舊還是歪歪斜斜,老闆重新安放過無數次,但是每次管不了多久招牌不是歪過來就是倒過來,人們因此給老闆取了笑名「拐把子」,林淵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沒進酒館,轉頭去了旁邊一處小攤買了二斤燒酒和一隻燒雞,就這麼提着向亂葬崗趕去。

林淵是個聰明人,在聽到城南時心中便大致有了結論,當初他離開陳家時曾再三囑咐陳元切莫貪心,宅邸逆轉本就已經違背周天規律,若再得寸進尺,上天必有懲罰,陳元將祖墳遷移至城南必然是想再佔據一處生財相,保佑家族高官進爵又財源廣進。

但是這世間哪會有這般一舉兩得的好事,有得必有失,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雖然林淵心中對此事已有定論,但是他仍然覺得是自己當初沒有提醒到位,只告訴了陳元陽宅的遷移方法並沒有提到陰宅如何安置,終究是自己考慮不當,讓陳家落得這般下場,又怪自己當初留給陳元北方老宅地名時,處於保密並沒有太過詳盡,這麼多年陳元的信均是石沉大海,十之八九是這個緣故,如若自己早些收到信件,陳家或許不止於此。

如今陳家早已不復存在,說什麼都晚了,林淵本不相信陳家會就此滅族,但是一路所聞皆是陳家無人生還,不由心灰意冷,此間事了定要好好祭拜。

亂葬崗名副其實,到處都是殘碑斷壁,后又有不少因文字獄獲罪或是受前朝牽連被砍頭的人也被官府草草埋在此處,故而看起來更是荒涼與蕭瑟,很多墳都許多年不曾有人祭拜過了,更不要說添土修繕,被老鼠毒蟲什麼的拱出了一個個洞,又被大雨沖刷,逐漸露出棺木,有些棺木爛了,陪葬衣物撒得到處都是,附近儘是焦黑的樹榦,扭曲的樹枝卻無一例外地指著滄茫的天空看上去格外猙獰,令人毛骨悚然。

陳家墓地就在亂葬崗的正中間,林淵越往裏走越覺得陰氣加重,尋常人感覺可能並沒有這般強烈,但是風水世家出身的林淵自幼便接觸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感官上較常人敏銳許多,明明已是巳時,卻絲毫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能感受的只有刺骨的寒意。

林家雖然一向只看陽宅,但是林淵走南闖北,亂葬崗也不是沒見過,但是這麼大陰氣的還屬實頭一回遇到,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

走了百來步,陳家墓地已經近在眼前,遠遠看去,墓地外的圍牆不知道什麼年歲就已經坍塌,大門更是被人拆的只剩半面,剩下半面木門也被蟲蛀的不像樣,半掉不掉的掛在半空中,一有陣風吹來便嘎吱嘎吱直響,這亂葬崗本就靜的出奇,那木門搖擺聲在這裏顯得更加清晰刺耳,林淵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陳家當初還是大戶的關係,墓地周圍到底空蕩很多,不曾有其他墳碑摻雜進來,林淵快步走上前去,陳家墓碑從內里排列還算整齊,但是越到外面越是雜亂無章,明顯是倉促下葬,林淵繞着墓地走了一圈,並不覺得有何異樣之處,這是塊墓地就是當初自己看的生財相,只不過被陳元買來做了墓地,雖然陽宅陰宅點宅上有不少差異,但若是福地,大多差異皆可迴避掉,林淵又尋了一處地勢略高之地觀察,此處是面朝風口又是窪地,風自上而下停留於氣運不斷,原來又多有樹木,按照陰宅來說,樹屬木,本就代表勃勃生機,樹木越多的地方生機越旺,與陰宅的死氣相互融合自成陰陽,不斷後路。

林淵怎麼看怎麼覺得沒有毛病,遂又返回墓地中,欲從內而外看看是否有遺漏之處,這回林淵看的格外謹慎,自古入墓需躬身,林淵本就有愧與陳家,足足拜完四十九下才穿梭進墓地,有的碑主生前林淵都曾見過,其中不少人當初也對林家頗為照顧,林淵只覺的似有萬鈞之力壓身,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重,當路過一塊墓碑后林淵再也挪不動腳步,上面赫然刻着。

「陳元。」

林淵蹲下身子,輕輕撫摸著墓碑,口中輕嘆一聲「老大哥,我來看你了。」

墓碑很新,周邊土壤相較其他也鬆軟一點,仔細閱讀碑文,上面刻着如下悼詞。

「陳元,至元六年生人,卒於洪武二十一年,享年六十七歲,陳家最後一脈,陳元一生俠骨心腸,生平助人無數,為人忠厚本分,現葬於陳家祖地入土升天—家僕周元李。」

「陳家最後一脈。」林淵自言自語到,周元李,此人林淵也是認得,是陳家上代家主收留的孤兒,年歲同陳元相仿,對陳家忠心耿耿,陳家遭此大劫,陳元彌留之際尚還有此人相伴左右足以證明其忠心。陳元墓邊不遠還有一處墓,似乎是事先挖好還未下葬,林淵走去仔細觀察片刻,其土壤松度同陳元相仿,應該是一個時候挖掘的,周元李年歲同陳元相仿,或是其留給自己的一塊墓地,生為其仆死亦追隨是家僕的最高境界,周元李大概便是這樣的一個人,林淵不由肅然起敬,此墓尚且無人下葬,若真是如此,相比周元李還活於人世,他年歲過大難以遠處,興許還在城中,一會悼念完畢定要尋到此人。

林淵取出燒酒和燒雞,自顧自的開始鼓搗起來,又取出兩隻小杯,斟滿酒一杯灑在陳元墓前,一杯舉過頭頂準備一飲而盡,正在此時林淵突然看到陳元墓碑后居然伸出一隻慘白的手來,一把抓住了陳遠的墓碑,縱是林淵膽識過人這突來的一幕也嚇得林淵手一抖將酒全都撒了出去,只見林淵反映奇快無比,摔下杯子右手往懷中一彈摸出一枚小小的藥丸狀物品,左手瞬間掩面,右手迅速將那小丸擲出,不偏不倚打在那慘白的手上,藥丸瞬間炸開爆出一股青煙,味道異常刺鼻,逼得人睜不開眼,林淵向後一躍出兩步背後頂在一塊墓碑避開青煙的範圍,口中大喊一聲「三十六天罡繞吾身,七十二北斗臨吾肩,千里不及陽關道,大運加身司天監!諸邪退散,百無禁忌!」

那慘白的手先是吃痛后又被青煙嗆住發出陣陣咳嗦,竟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好傢夥還是個女鬼,修鍊不易,竟然白日害人,看我今日如何收你!」林淵深吸一口氣,行走江湖稀奇古怪的事見得多了,人也冷靜的多,從隨行小行囊中拿出一副單邊手套帶在右手上,只見林淵右手撥動開關兩枚金剛螺紋釘順勢彈出,一時間殺意衝天,方圓數米都籠罩在肅殺之中,林淵不僅膽大,心思更是細膩,估摸一算青煙實效的時間和自己的距離,先發制人是最好的選擇,當機立斷,心中暗念一聲「對不住了!」左腳藉著身後墓碑猛的發力,真箇人如離弦之箭向前彈出,左手抓住右手手腕處,避免用力過大造成虎口受傷,只見那慘白的手往後一縮,接替出來的居然是一面扇子,扇面在光線下散發出震震寒光,竟是一把鐵扇!

說時遲那時快,金剛螺紋釘轉瞬即到與那鐵扇捧在一起,擦出陣陣火花,「咦?」林淵驚呼一聲,吃驚這金剛螺紋釘居然沒有刺破扇面,甚至連刮痕都沒留下,莫非也是金剛所鑄?林淵心中狐疑,生平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不由身形也頓了頓,但是驚訝歸驚訝,林淵深知此時危機,生死存亡之際也來不及細想,蓄力準備翻過墓碑出其不意給對方致命打擊,他不願破壞陳元墓碑不然第二下,甚會直接用螺紋釘穿過墓碑透入對方身體。

「呵!」林淵大吼一聲身體前傾準備再次發力,就在這片刻間,墓碑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生「你是不是有毛病呀?」

人?林淵驚覺到,腰部向後躬起迅速卸掉力量,往後退了一步大聲道「何人裝神弄鬼,還不速速出來!」

「切,出來就出來,你以為本姑娘怕你不成?」只見墓碑后騰的站出一位苗條女子來,這女子一身黑衣,面有薄紗看不清容顏,聽聲音尚帶有一點奶腔,憑感覺年齡不是很大,林淵見狀不由納悶,這麼大個活人躲在後面自己剛才怎麼會沒看到?

「你是何人?為何在這墓地?」

「我還想問你呢,我剛才就一直在這裏,只不過見你鬼鬼祟祟的走來走去怕你欲行不軌躲起來罷了,呵呵,你莫不是來掘墓的?那我可好心提醒你,這墓你要是掘了,怕是不出十年家破人亡。」那女子回話也是不甘示弱。

「放屁,我豈會幹這種下三濫的勾當?」

「好臭好臭,你這傢伙長得挺正經的怎麼說話還帶髒字?」從那女子眼神林淵讀出深深的嫌棄之意。

林淵不由老臉一紅,本欲賠個不是,但轉念一想此事蹊蹺,不能弱了氣勢,只得冷哼一聲,再次問道女子此來何意。

「我是聽聞此處鬧鬼,所以便來看看而已,要是遇到陰邪就順手剷除罷了。」這女子說的輕描淡寫,但是林淵卻心頭震驚,一是這事居然傳的這麼廣,二是對着小姑娘的身份頗有好奇,林淵閱人無數並不覺得這小姑娘所言有假,便放下氣勢,重新介紹了一下自己。

還沒介紹到一半這小姑娘便不耐煩的打斷了林淵,「哎呀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林家我聽說過啦。」

「嗯?」這倒把林淵的興趣勾了起來,這河南地界林家少有踏足怎會有人知道他們。

「你肯定也知道我們家啊,同為世家你可曾聽聞過我們陰生司?」這話如雷霆霹靂般灌耳,周家是風水六大世家之一,林家向來以點陽宅出名,而要論點陰宅,必然是四川風水世家周家,古朝皇上曾賜號陰生司,和林家的司天監同脈,只是歲月更替,先祖曾說六大世家曾經均在一起共事,各司其職,只是後來改朝換代歲月更替,各大世家紛紛退出歷史舞台,從此便斷了聯繫,林淵也曾追尋過這些世家,但是茫茫人海風水世家又低調異常,只得就此作罷,今日竟然遇見世家之一,當覺驚喜萬分,風水師性質特殊時間久了也會倍感孤獨,小的風水師又多是江湖騙子,今日遇見正統豈能不開心,只是此情此景並非良辰吉日,不然林淵一定要好好宴請這位小姑娘深入交流一下。

小姑娘名叫周紫蕊,此次出門是秉著族裏的規矩出門歷練,她年級尚欠正是天真爛漫的歲月,好不容易從四川出來,定要好好遊玩一番,什麼族裏試煉早就忘得一乾二淨,此番來到河南本意是繼續北上看看塞北風光,誰知落腳處聽聞陳家鬧鬼,打探之下便來了興趣,過來探查一番,誰知就在這裏遇見了林淵。

林淵聽聞周家最是擅長看陰宅,所謂術業有專攻,自己或許還有很多看漏之處,便虛心向周紫蕊請教這陳家墓地可有什麼異常,別看周紫蕊年紀輕輕做起事來倒是雷厲風行,當即便帶着林淵走到墓穴西北方向,只見周紫蕊從包中拿出一塊小羅盤放在地上,林淵仔細瞧去並沒覺得和自家傳的周天像有何不同,不由有點失望,正留號的時候就見周紫蕊將羅盤埋進土裏,有在上面插了一根蠟燭,那蠟燭並非尋常白蠟,通體淡金色,只見周紫蕊點燃蠟燭,將燃燒的蠟淚一點點倒進土裏,林淵不禁咂舌,這周家的方法倒是古怪,頗有種苗疆秘書既視感。

片刻后,周紫蕊從土裏挖出羅盤,只見羅盤遇到空氣后,其中一格居然開始變成淡金色,周紫蕊凝視這羅盤好半天,看向林淵說道。

「這土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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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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