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143章

芙洛特這一輩子見過的死亡不在少數,甚至一大多半都是拜她所賜,況且自己又用了十多年的時間去準備死亡,以為能坦然面對一切,然而當她跨進那間破破爛爛的屋子裏時,便明白了自己有多麼的天真。

她越過那三個孩子包圍着的身影,看見了中間那個靠在紙窗上已經安然閉眼的男人——那個幾個月前答應她永遠不分離的男人,可現在他們連最後一眼都沒有見上。

芙洛特現在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狀態,臉上又是什麼表情,她只知道剛剛奔跑過來的脫力以及麻木,現在通通都被一種痛所取代。那是一種從她臉上那塊不願接受的位置開始向外蔓延,遍佈全身,撕心裂肺的痛。

「教授!」

三個孩子扭頭看見了芙洛特,顯然是一驚,但很快又都通通的抿住了嘴。

芙洛特的耳朵里除了嗡嗡聲外什麼也聽不見了,被血濺射模糊的雙眼也只能看見那靠在紙窗上的唯一。

一刀皮肉,一刀筋骨,一刀心窩,或許這份痛不欲生才是所有懲罰的主菜。

「勒斯特教授……」這聲教授已經不是剛剛的驚覺,反而更像是在叫醒呆愣到嚇人的芙洛特。

依舊是沒有回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個正安詳「熟睡」的人。

三個孩子給芙洛特讓出道來,其中赫敏甚至想要向前攙扶芙洛特,但卻被芙洛特輕微的揮手拒絕了。

赫敏發現了芙洛特眼裏騰起的那一絲絲生機此時全部凝聚在哈利手中的小藥瓶里,赫敏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想到芙洛特先開口了。

「快去吧……」

很簡短,非常簡短,等這句話的尾音結束,芙洛特眼裏唯一的火苗就此熄滅,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她去記得的了。

她緩緩的蹲下身,不在理會站在她身後的那三個孩子,而是從兜里掏出從那天一直收藏至今的墨綠色手絹,開始小心翼翼的擦拭著斯內普喉嚨上那正往外滲血的駭人傷口。

看着芙洛特這份失神,赫敏根本就不忍心離開,想要去做些什麼,可……現在仍處於戰爭當中。

最終羅恩拉着仍在注視着芙洛特的赫敏,跟隨着哈利離開了這間破破爛爛充斥着血腥味的小屋……

芙洛特的表情似乎變得很平靜,她一邊擦著斯內普脖子上的血跡嘴裏一邊念叨著:

「疼就忍着點,得擦乾淨才好……」

「喏,手絹我可留了這麼多年,到了還是用你身上了……」

「我就說那條大蛇看着就瘮人,你還說我膽小,你看你脖子上被它咬的痕迹……」

「終於把該給的東西都給那小子了,總算不用再聽那老蜜蜂翁嗡嗡了……」

「你說你,怎麼就不等我一下啊!」

芙洛特碎碎念的嘴唇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聲音也逐漸哽咽起來,她剋制住自己的情緒,放下手絹拿起魔杖小心的將斯內普脖子上的傷口癒合住,一點一點的,讓那潰爛的皮膚重新回歸完好。

她抬起手攏著斯內普的頭髮,試圖讓那平常看着不那麼招人喜歡的頭髮,在如今能不被濺射在上面的血跡而相粘連着,至少看起來正常利索一點。

一下又一下攏著,清理這頭髮上面的血痂,芙洛特以為這樣便能真正的轉移那撕心裂肺的痛,可她錯了,因為每攏一下,心也就隨着剝下來一層皮。

她應該平靜,不能哭,這樣才能讓他安安生生的走。可是克制啊,剋制,剋制到芙洛特身體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終是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附在那具已經沒什麼溫度的軀體上迸發的痛哭起來……

……

芙洛特根本不知道自己跪坐在地上奔潰了多久,甚至最終是被誰拉起來的她都不知道,因為那該死的整個頭都是處於暈眩的,唯一能全神貫注的,就是去跟隨着那正被人運送走的屍體。

她的身體被人攙扶著,有人似乎……不對,應該是很多人都在叫嚷着,安排着什麼,甚至大喊着什麼勝利了?戰爭勝利了嗎?

可是這破敗不堪的城堡,遍地跟瓦片石塊混在一起的死屍,還有被人抬來抬去穿着各學院校服的學生還不停地哀嚎著,這就叫勝利了嗎?

唯一能證明勝利的,也不過就是那透過破碎玻璃射進來的陽光,可就算這陽光再美,也無法驅趕城堡里那股嘔人的血腥味,與聲聲喊破心驚的哀嚎聲。

這就是戰爭,哪怕是所謂的勝利了,你也感受不到它。

蓋着白布的遺體一排排放着,彷彿這隊伍長的都望不到頭。芙洛特跪坐在斯內普的身旁,依舊默不作聲的為他整理著最後的衣裝,原本早應該蓋上的白布,不管如何努力芙洛特都捨不得,還想繼續再看最後一眼,最後一眼……

此時,身邊又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芙洛特明白,這是又多了一具遺體來這裏排隊了。可當芙洛特抬起眼眸,原本已經被扯開的心又被生生剝下來一層皮。

那是萊姆斯·盧平和尼法朵拉·唐克斯的遺體。

芙洛特已經哭不出來了,渾身也是沒有一點力氣去做出什麼表情,她剛剛被炸開現今仍在嗡嗡的腦子裏只回蕩著一句話:泰迪怎麼辦?

殘破的玻璃窗射進來陽光越來越亮,可芙洛特的身體卻越來越冷,但她不在乎了。

真是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卻就這麼躺在這裏了。

她俯下身在已經安然沉睡的斯內普的額頭烙下一個吻,並在耳畔輕念:「等我……」

隨後不再猶豫,將手中那塊握了不短時間的白布,彷彿是在以完成一種儀式一般,鄭重的蓋在了斯內普身上,隔絕了他與世間一切的聯繫。

做完這一切后,芙洛特的胳膊、臉以及胸口仍痛到極致。可是一直模糊的視線卻漸漸地變的清晰起來,她抬起手摸向了掛在脖子上的吊墜,小瓶子裏嫣紅色的毒藥襯的芙洛特那已經長滿黑斑的手心,顯得無比醜陋。

嘖,看來她有必要打扮一下,然後立刻赴死,死在一個沒人注視的角落裏,安靜的,結束一切……

決定好的芙洛特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抖掉身上的塵土,又凝望了一眼那塊白布,才轉身準備遠離大廳。

可正當芙洛特離開大廳之時,門邊便傳來了金斯萊的一條指令,那指令似乎真的映照了死神當初的那句話:「等一切塵埃落定由我來帶走你……」

或許一切還沒有完全結束。

因為金斯萊的那條命令是:「馬爾福家就算逃了,也得把他們捉回來,不能放過一個食死徒!」

聽到這句話,芙洛特的瞳孔便是一緊,顧不上在去做什麼所謂的「打扮」,發了瘋一般衝出城堡,幻影移形離去……

……

這是戰爭結束后的第一天,雖然看似自己親手了結一個很重的包袱,整個魔法世界的包袱,但是哈利並沒有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被減輕多少,仍是渾渾噩噩,昨夜一整晚都沒有睡好。

而沒有睡好的很顯然不只有他一個人,現在正站在他眼前的芙洛特·勒斯特教授看起來應該也是整宿未眠。

說真的,哈利從來沒有見過芙洛特像如今這般……他真的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因為芙洛特·勒斯特教授在他的眼裏一直都是精緻的富有活力的,從未像現今這樣慘白沒有血色,那道跨至耳邊的疤痕仍不管不顧的掛在臉頰上,脖子上手臂上的黑色斑痕也仍舊顯眼,平日裏永遠喜歡勾起的唇角,如今像是斷了線一般徹底的提不上去,彷彿……彷彿就是在一夜之間那身上所有的生命力都被莫名的抽走,剩下的只不過是一具只會獃獃盯着墓碑的軀殼,而那墓碑是斯內普教授的墓碑。

哈利的眼神漸漸複雜起來,悲傷中混雜着濃濃的懊悔,可現在真的說什麼也已經晚了,因為他再也聽不見了。

哈利躊躇着想要對芙洛特張口說些什麼,甚至從葬禮開始之初一直等到葬禮結束至今只剩他倆人立在這裏,他一直都沒有說出口,因為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其實哈利昨天就想找芙洛特說這些事情,但是也不知道怎麼,明明前一秒還在守着斯內普教授的遺體,后一秒人就不見了。他當時很害怕,還以為芙洛特·勒斯特教授想要……不過好在,今天能完整的出現在這裏。

哈利這邊還在推敲著如何開口,沒想到芙洛特這邊卻率先開口了:「謝謝你哈利,謝謝你讓他葬在了霍格沃茨,葬在了他最喜歡的地方。」

最喜歡的那個地方,就是他們那天討論過得,伴着黑湖旁,還能遠遠望着霍格沃茨,一處寧靜無人打擾的地方。

「還有謝謝你,讓他的畫像能名正言順的掛在校長辦公室。」

「不,教授,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芙洛特沒有回哈利這句話,而是扭過身沖向他,臉上努力的揚起今日第一個笑容:「你有話跟我說吧,否則不會這樣陪我傻站在這兒。」

「我確實是有話跟您說,但是現在這兒也的確想要安靜的悼念斯內普教授。」

「嗯,那我們往前走兩步再說,我想還是別打擾到他了。」說完,芙洛特扭頭溫柔的看向墓碑,她其實挺滿意的,因為墓碑旁留的地方很大,足夠她躺在那裏了。

「好。」哈利點點頭,跟着芙洛特向前走去。

倆人來到一片長著三葉草的雜草叢后,哈利才終於想好了該怎麼開口。

「勒斯特教授,那天斯內普教授為了讓我明白一些事情,在……」哈利很艱難的說着,「在臨死的時候給了我一瓶有關於他的記憶。」

芙洛特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哈利的身上,而是全放在了腳底下踩着的這片三葉草從。

「你想問什麼?有關記憶里你的父母?還是鄧布利多?還是西弗勒斯?」

「其實都不是。」

「都不是?」芙洛特此時心裏已經有了猜想,但仍然漫不經心的蹲下身用手撥弄著三葉草草叢,因為她剛剛好像捕捉到了什麼特別的東西。

「我想問的是有關教授您的事情。」勇敢的哈利終於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斯內普教授的記憶里很多都是有關您的,但是很雜亂,可還是能看出……」

聽着哈利的問題,芙洛特撥弄草叢的手頓了頓,但很快便釋然的說道:「能看出什麼?」

「您的過去很複雜,甚至還與食死徒有關係,所以我很想問清楚,您到底是……」

「哈利,就像你說的,我的故事很複雜也很長,我今天怕是沒什麼精力講給你聽,但是我向你保證,明天你就一切都會明白了。」

「明天?」哈利顯然沒明白芙洛特這個保證的意思。

芙洛特沒有回答哈利的疑問,而是繼續撥弄著三葉草從,果然在鍥而不捨的翻找下,芙洛特看見了那株特殊的四葉草。嘖,要是斯內普在的話,肯定已經拔下來回去做福靈藥劑了。

「哈利,如果我說你看的都是真的,就是我以前做的惡都是真的,那你覺得經過這次大戰,幫助鳳凰社打敗食死徒后,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芙洛特的這個問題顯然不是哈利準備好的,他愣了片刻,但在思索后仍舊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應該是一個努力在變好的壞人吧。」

這個答案把芙洛特逗笑了:「對,你說的挺對的。哈利你要記住,雖然這世界上本就沒有完完全全的黑與白,但是惡事做了就是做了,絕不代表多做幾件善事就能完全取代的了,你一定要記住這句話。」

芙洛特的手頭撥弄了兩下那片四葉草,但是並沒有將它拔起,畢竟她也已經不需要了,就讓這小葉子留在霍格沃茨的土地上,永遠保證這片凈土可不再受戰爭的紛擾吧。

「對了,哈利,我想我可能沒機會再見到泰迪了,你能把這個東西帶個泰迪嗎?」芙洛特站起身從絨布包里掏出那個沒給出去的吊墜,「這是我專門給他準備的,慶賀他出生在這個世上,希望能保證他平安吧。」

哈利伸手接過了吊墜:「我會親手給他的。」

「嗯,替我向那小傢伙問好。至於還有一件東西,那件東西是給你的哈利。」

「什麼東西?」

「是一本古代魔文的教材書,我放在校長辦公室的書柜上,你知道的在一堆魔葯書和沒清出去的麻瓜書籍,那本古代魔文教材挺顯眼的。你能明天下午取走它嗎?」

「勒斯特教授,您為什麼要送我書……」

芙洛特自是不會告訴他書的真實用途:「挺遺憾你當初沒有選修我的課,所以希望自己很器重的學生能全面發展,這沒什麼別的問題吧。」

哈利還是覺得怪怪的,但就是說不上哪裏怪,沒辦法只能點點頭。

「行了,既然沒別的事我就回去休息了。」畢竟我明天可還有的忙。當然後半句芙洛特並沒有說出口。

「等一下教授,我也有東西給你!」哈利從褲兜里掏出那個熟悉的小藥瓶,裏面裝着的東西芙洛特也極其熟悉,那是他的記憶……

……

芙洛特一直很噁心將頭浸在冥想盆里,所以相對於使用冥想盆她更喜歡攝魂取念。然而今天,芙洛特可能就要收回這句話了。

在這記憶里正如芙洛特所料到的那樣,他告訴了哈利要去做什麼,怎麼做和為什麼做,以及這麼多年來一切的一切的真相,他跟鄧布利多,他跟伏地魔,他跟劫道者,他跟莉莉……還有芙洛特沒有想到的,他跟她芙洛特的回憶。

這幾乎是從頭到尾的回憶……

一開始的相識,後來的禁書區相遇,再到學期末互相滿不情願的補習魔葯實驗,芙洛特已經很久沒有憶起學校時期這一段記憶了,原來他們已經認識了這麼久。

又到後來的戰場相見,生死相交,為達各自目的攜手狼狽為奸,當然還有她芙洛特失去一切的那一夜……痛苦,又是那份痛苦向她襲來,原來他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

再到最後倆人共同任職霍格沃茨的教授,一起為巨怪一般的學生煩惱,一切為狗爬了一般的卷子心煩,還有一起……原來他們一直都相伴着彼此呢。

在記憶的最後,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一段特殊的記憶:

那是斯內普獨自一人站在厄里斯魔鏡前,芙洛特認出來了,這個位置正巧是她那天發現的藏在書櫃後面暗道記得厄里斯魔鏡,看來作為校長的斯內普也發現了這塊藏的好好的寶物。

沉浸在記憶里的芙洛特用虛體靜靜的站在斯內普的身後,陪同他一起望向鏡子裏的畫面,那副芙洛特從未預料到的畫面。

鏡子裏是波特一家三口,對,就是一家三口,有莉莉、詹姆斯和十一歲的哈利。他們彷彿都好好的活在鏡子的世界裏,一家三口從來沒有死亡將他們隔絕,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顯而易的笑容,尤其是莉莉,她的表情特別特別的幸福,正如斯內普這十六年所期望的那樣……那樣幸福……

鏡子裏的莉莉沖着鏡外的斯內普揮了揮手,彷彿做着一場告別,那一張一合的嘴好像在說:「我已經原諒你了,西弗勒斯。」

隨後詹姆斯抱着十一歲的哈利,笑着跟斯內普告別,幸福的一家三口就這樣漸漸地消失在鏡面里,似乎永遠的停留在那完整幸福的時刻。

然而取代那三個逐漸消失身影的人,卻是一個畫着精緻的妝容,穿着她最喜歡的毛皮大衣,正一臉嗔怒的盯着鏡外的斯內普,等那一家三口的身影徹底消失后,那女子才開始露出熟悉的笑容。

鏡子外面的斯內普低聲嘟囔了一句:「惹事精」后,也隨着鏡子裏女子的笑容,難得的笑了起來。

現在他背後沉浸在記憶里的芙洛特認了出來,那鏡中沒一刻安寧的女子正是她自己。

果然,鄧布利多最擔心的事情來了,千保護萬保護,還是沒能逃過眼淚掉進自己冥想盆的災難……

因為正支在冥想盆邊緣的芙洛特還是沒有忍住,哭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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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之狼狽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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