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定風波

晏清門前的這場鬧劇，沒幾日便被人們遺忘掉了。倒是有些流言，在街頭巷尾悄無聲息地流傳著。卻道長樂公主原來竟是一隻蝴蝶精，將太子江晉雲給抓走了，但見宮中一切如故，未曾有任何風吹草動，久而久之，這些人自己也感到無趣，便不再提及此事。

但林慕雲卻知道宮中的風平浪靜只是表面現象罷了，太子江晉雲和長樂公主一同失蹤，先不提那些完全不著調的流言蜚語，只這件事本身便讓慶隆皇帝傷透了腦筋。此處天子腳下，當時又有數位帝國大修士在場，這二人竟然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他料想是獸潮之禍背後的那些老妖偷偷下的手，宮中的帝國修士早已在暗地裏不遺餘力地出動了，將整個天興城和城周方圓百里內查探了無數次，但每次都是無功而返。他無法可想之下，甚至還將此事託付給林慕雲，着他和鬼將二人暗中去北方查訪一番。林慕雲雖心知江晉雲和長樂公主二人早已不知比翼雙飛到何處去了，但還是一口應允了下來。

可僅僅過了幾周，宮內的話題便不再提及太子江晉雲和長樂公主了，因為他二人的失蹤並無甚大礙，但太子之位卻空缺了出來。那些大臣自然就立太子一事上了無數的奏章，此事卻委實有些難辦。原本太子之位依古法自該立嫡立長，可惜皇后無法生育，立嫡之事只有作罷，大皇子又不幸早夭，三皇子和慶隆皇帝最相似，最具人主之相，又善於拉攏人心；若論長幼之序，自然是二皇子最有資格，即使是剩下的諸多皇子，除了尚未成年的幾位，都比四皇子江晉雲更有資格，但令眾人始料未及的是，慶隆皇帝卻力排眾議，執意將江晉雲立為了太子。當時此事鬧得滿城風雨，除了江晉雲的老師，眾大臣無一例外都是激烈反對的。他們甚至聯名上書，搞了一個《諫十思疏》，其中卻有一句，說的正是江晉雲，卻道：即無長幼之序，且無治國之能，兼之書生習性，誠恐有誤國是。慶隆皇帝為此勃然大怒，當堂廷杖數十人，又悉數罰去一年俸祿，後來更是直接下詔將四皇子江晉雲立為了太子。

後世史官提及此事，倒記下一件事來，正是慶隆皇帝將首輔大臣召至書房中，提起自己一意孤行要立四皇子江晉雲的緣由，卻是感嘆自己好耀武，常窮兵黷武，是故民生多艱，而江晉雲有賢德，常從諸子求解脫，好叫百姓休養生息，正可彌補自己的不足。一張一弛，正是國之大幸。但那些野史札記中卻沒有這般花哨，只有一句話，便是：帝性多疑，唯四子敦厚，常言聽計從，是故如此。首輔大臣提起江晉雲不擅權術，只怕日後會禍起蕭牆，橫生一些不必要的枝節。後來慶隆皇帝和江晉雲談及治國御下之道，江晉雲只回答了六個字，卻終於讓這位雄主放下心來。這六個字正史中卻是有記載的，正是：唯恩威並用耳。正史的記錄到此戛然而止，野史札記中卻記着慶隆皇帝的反應，卻着實有些奇怪：帝聞之，大喜，俄而不悅，終大怒。因為此事，後世對慶隆皇帝的評價便有些眾說紛紜，但大抵是六個字：誠雄主，真小人。

至於慶隆皇帝一意孤行要將江晉雲立為太子的真正原因，卻有個可笑至極的說法，卻是慶隆皇帝舉棋不定時，便無意中向皇后提及此事，皇后因江晉雲平素最敬重自己，是故便向慶隆皇帝不時吹着枕邊風，終於讓其下定了決心。此事乃假語村言，自不能多信。

卻說二皇子和三皇子二人為立太子一事明槍暗箭你來我往，慶隆皇帝因此被攪得焦頭爛額，久而久之就將尋找江晉雲一事落在了腦後，至於長樂公主，更是不值一提了。趙雯因江晉雲失蹤，出嫁之事自然作廢，慶隆皇帝還好生歉疚地賞了許多珍稀之物，那個娉婷郡主的封號自然也是作數的。而林慕雲因為被封為了興國公，便成了眾人眼中的紅人，常被些重臣皇子宴請，但他一概以身體有恙為由推託不去。那二皇子著人前去相請，自然也毫無例外地被拒之門外。三皇子倒着實好手段，曾輕車簡從暗中登門拜訪，林慕雲見此人委實不凡，終於和之促膝長談了一番，倒悄悄定下了一個口頭的約定來。

不數日，慶隆皇帝將林慕雲召至宮中，先是閑聊了一番，終於「無意中」提及立太子一事，林慕雲立時力薦二皇子，並將其好生誇獎了一番。那侍奉在一旁的宮人偷偷地將此事告之二皇子，二皇子心下歡喜，便備了一份厚禮送至客棧中，林慕雲自然又避而不見。而三皇子派系的近臣向三皇子提及此事，俱都心中慍怒，大罵林慕雲不識好歹忘恩負義，倒只有三皇子昂昂自若，倒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興國公誠助我也」。果不其然，過了幾日，慶隆皇帝驀然毫無預兆地下詔將三皇子立為太子，眾人早已得知興國公林慕雲力薦二皇子一事，雖然心下不解，但見慶隆皇帝心意已定，或心下沮喪或彈冠相慶，終於還是默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至此立太子風波終於消停了。

卻說趙雯和林慕雲二人，在晏清門前那一場風波里冰釋前嫌互述衷腸后，至此便如膠似漆日日纏綿，着實是難捨難分。忽一日，趙雯有些煩躁不安，林慕雲自然看出端倪來，問及原因，趙雯便道：「小師弟，你我如此雖也是日日歡好，可此地終究是異鄉，不若我們早日回百鍊堂去吧。」

林慕雲便道：「師姐，我又何嘗不想回百鍊堂去呢，慶隆皇帝雖已允諾幫助我們重建，但此事尚需要一些時日。而且此處尚有一些瑣碎事情未了，你還是再耐心地等些時日吧。」

趙雯便嘆了口氣，不無傷感道：「小師弟，其實我並不是一定想要回百鍊堂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裏不是一樣呢。只是不知為何，住在這裏，這幾日我一直感到惴惴不安。」

林慕雲便捉過她的手來，輕輕地捏了捏，趙雯下意識地縮了縮手，終於任由他抓着。便聽林慕雲道：「我的好師姐，我和萬神殿已經勢同水火不死不休了，若不將其連根拔起徹底毀去，即使我藏到天涯海角也是躲不過去的。而且萬神殿毀去我百鍊堂，此事決不能就這樣過去了，不然我實在無言面對那些慘死的同門。我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倒也無妨，只怕會再次連累你，所以現在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可我勢單力薄，萬神殿這個龐然大物不是我一個人能夠對付的，只有借慶隆皇帝手中的帝國修士之力，才能徹底將其毀去。可對於此事慶隆皇帝頗有些顧忌，若不磨些日子，只怕他不會爽快地交出來，所以我們還需要再等些時日。」

趙雯聽完，便點點頭，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林慕雲看出她有些心神不寧，因不知何故，只得安慰她道：「師姐，你再耐心地等些時日。我答應你，此間事了，我便和你一道遠走高飛，到時候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如此可好？」

「好，小師弟，我答應你。」趙雯回過神來，露出淺淺的笑意道。

只是她的笑容，實在是有些牽強。

林慕雲看在眼中卻佯裝不知，他心下自然知曉趙雯的顧慮，但自己又何嘗不是呢？他和陳嬌嬌已有媒妁在前，陳嬌嬌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此時他不顧一切地和趙雯在一起，若不幾日陳嬌嬌回來了，自己又該如何去面對呢？

一念及此，林慕雲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去安慰趙雯了，這房間內倒陷入了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中去了。

「師姐。」良久，林慕雲忽開口道。

趙雯便應了一聲，抬眼朝他望去。

便聽林慕雲介面道：「師姐，你放心，嬌嬌那邊我會跟她說清楚的。我林慕雲說到做到，必定和你相守一生。」

趙雯娥眉輕舒，怔怔地望着他，終於難以自抑地掩面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