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我也想，可我不能！

談判這種事情，向來是講究利益的相互結合，但軍事場上的談判，總有一方強勢一方弱勢。

高順所代表的是呂布，他在此時就是極度強勢的一方，在戰略地位上比曹操高了不止一個層次，最起碼以曹操現在的實力而言，在談判中處處處於弱勢地位。

正所謂弱國無外交，把這個層面縮小到幾方勢力之間，也是一樣的。

不過這個時代的人畢竟還講究禮儀，就算在談判桌上，用各種語言來威脅對手，同時句句話直戳心窩。

但是下了談判桌之後，那些所謂的鮮血淋漓的，刀鋒般的話語就得收一收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謙恭禮讓的和善面容。

所以別看高順剛剛話說的那麼狠，但是等到荀攸表明態度，自己要回去請示曹操的意思之後，他就立馬順勢表達了歉意。

荀攸離開之後，高順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嚴肅的面龐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果然這一切都和呂將軍所預料的一模一樣，曹操以及他派出來的人會是什麼樣的反應，說些什麼樣的話，八九不離十都在將軍的掌控之中。

隨後高順也不是靜靜的等待着，而是當真大肆操練了起來，指揮統帥着手底下的3萬大軍，分成幾個批次，每天敲響戰鼓，在邊界線上到處演練和軍訓。

動靜搞得相當之大，3萬人，再怎麼低調也低調不起來，更何況高順還是一路往高調跑。

這其實也是一種施加壓力的方式，如果他不聲不響的待在邊界線上啥也不幹，曹操還以為他好說話。

就得是這種，天天搞出點動靜來，震懾一番曹操，那才是起到最大的效果。

而事實上，所產生的效果也的確不負高順的期望，荀攸回程的速度肯定沒有曹操手底下專門從事情報探查的斥候快。

所以他趕回來的時候，入目所見，是整個曹軍上下異常緊張的氛圍，以及從曹操到手底下每一個士兵，都有些緊張過頭。

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就現在這個局勢，恐怕連曹操也都得每日裏睡不好覺，吃不好飯。

戰爭的陰雲，毫無疑問是相當沉重的，愣是誰都無法輕易接受，被戰爭陰雲給籠罩的局面。

更何況曹操現在需要休整，他需要不計一切代價的修養，同時又能夠持續不斷的擁有利益，以保證不會被其他人給拉開太大的差距。

聽到荀攸回來的消息，曹操是三步並作兩步，親自從他現在所在的城池當中跑出來迎接。

本來不需要這麼鄭重，畢竟又不是什麼第一次見的賢才，都是關係非常親近的了。

只是曹操實在是有些焦慮，還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從荀攸這裏得到確切的消息，以確認自己現在是處於安全的境地還是險境之中。

「公達，高順怎麼說，事情談的如何了？」曹操一見面，就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荀攸上了曹操的馬車，隨後神情凝重，一臉嚴肅的把自己在高順軍營當中所說所聽的一切，都重新複述了一遍。

荀攸越說，曹操眉頭就皺的越緊，等荀攸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之後，曹操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了。

這也得虧是這個時代沒有香煙，要不然曹孟德的馬車當中，估計是一地的煙灰了。

這種皺着眉頭的狀態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就在快要到達目的地之前。

曹操長嘆一聲，隨後對荀攸說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們此時難道還有什麼選擇嗎？」

「公達你會回來向我轉述這些事情，自然也是心中有了計較，無非就是想讓我下個命令罷了。」

「如果不想得罪呂布，那我們就得得罪袁術，而得罪袁術，好在還有呂布會後續展出來，可得罪了呂布，就沒有人會幫我們了。」

荀攸認同的點了點頭，有些無奈，但還是勸解道：「將軍說的屬實在理，此乃不得已而為之，無論如何，只要爭取到這段時間，對我軍有百利而無一害！」

曹操不是那種會長時間沉溺在消極情緒當中的人，作為天下也排得上號的人物，一方勢力的主人，自然也有自己過人的特點。

他的特點就是能夠迅速從消極情緒和不利狀態中清醒過來，重新用積極的態度去面對當前的困境。

曹操再次長出了一口氣，不過這回卻是讓他的精神頭上來了一些，身子也稍微挺拔了一點。

馬車到了目的地，曹操下車之後，轉過頭來對身後的荀攸說道：「此事宜早不宜遲，呂布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你去把仲德他們都給叫來，大傢伙一起商定一下。」

曹操這麼說，其實已經基本表明了一個態度，他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要妥協了。

由於曹操現在地盤擴展都不算大，所以他手底下的將領，還都比較集中，除了有幾位派到周邊幾個郡去坐鎮，其他都在他周圍。

等到程昱他們陸陸續續的到來之後，看到的都是曹操一點嚴肅而又鄭重的表情。

其他將領可能還有些迷糊，但程昱是荀攸順帶着親自去叫上的，所以二人一路上，也稍微談了談這些事情。

程昱作為謀士，眼界自然很寬，眼光和荀攸相比，也是不會差。

所以他當然看得明白，這個時候選擇不多，要麼就是按呂布說的做，站出來打頭陣。

要麼就是老老實實龜縮起來，不參與瓜分袁術戰敗之後，可能獲得的所有利益。

如果這兩條都不選，那就得做好挨打的準備，而就以他們現在的實力而言，那就真的是挨打。

這三個方案，總的來說也就是上中下三策吧。

上策吃點虧，第一個站出來，到時候被袁術記恨一些。

中策吃個大虧，如果龜縮起來，的確得到了休養生息的時間，但最後不論是呂布還是陶謙，乃至荊州劉表，江東孫策，都瓜分了袁術的地盤。

而他曹操如果什麼都沒有得到的話，與周邊勢力的差距將會被無限拉大。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經營一方勢力，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別人邁著大步向前進，而你卻小步伐往前挪，你沒退後，但這麼一對比，你變弱了。

等到曹操想要召見的人都來了之後，他簡單的把事情陳述了一下。

頓時引起堂中絕大多數人的震驚，以及部分人的憤怒。

震驚很正常，因為大家都沒想過，呂布這個時候會選擇翻臉相要挾，而且一上來就捅一刀子這麼狠的。

至於憤怒嘛，不用想也知道。筆趣閣書吧www.shuoba.net

夏侯惇的性格屬於比較直衝沖的那種，說話是如此，性格也向來如此。

他最受不了被人欺負，而自己卻只能忍氣吞聲無法還手的那種情況了。

按照他這樣的性格，被人欺負了就一定要報復回去，人打我一拳，我扇他一掌。

現在不就是這樣的情況嗎？

呂布大軍都打上門來了，就是要狠狠的欺負他，欺負曹操，可是看着堂中大家的表現，似乎有不少人都並不想和呂布再起衝突。

夏侯惇立馬一拍桌案，站了起來，低沉的聲音對曹操說道：「將軍，那呂布已經猖狂到如此地步，就差沒有直接拿手指着我們的鼻子在罵了。」

「屬下着實忍受不了這樣的屈辱，按照屬下所想，呂布要打，那就和他打！」

「他實力強悍，這是不錯，可我們要是能夠聯合袁紹和袁術，難道就會怕了他呂布不成？」

夏侯惇說完，堂上一片寂靜，大家都不出聲。

這話沒有人可以站出來反駁，要也只能是曹操自己表示反對。

畢竟夏侯惇這麼說，難道還真有人站出來說自己怕的呂布，要先縮起來不成？

曹操深深的看了一眼夏侯惇，然後搖著頭說道：「聯合袁紹和袁術？」

「他們憑什麼要和我聯合，又憑什麼要對我施以援手？」

「袁紹現在自顧不暇，恐怕呂布不去招惹他，他反倒覺得欣喜萬分，至於我們的死活，你看他在意嗎？」

「之前只不過是呂布表現的太過急切，而南邊的袁術有沒有展露出稱帝的野心，所以袁紹擔心呂布再拿下我們之後會繼續北上。」

「可如今袁術已經稱帝了，就是再愚蠢之輩，都清楚呂布接下來會把重心轉到哪邊。」

「他在對付了我們之後，袁紹絕對不會擔心呂布會北上，因為他只能先南下解決了袁術這個大麻煩，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袁紹還會多此一舉，派兵幫助我們嗎？」

「至於你說的袁術，姑且不論我冒着被天下的指責，聲名盡損的風險和他合作，這一點是否劃得來。」

「就說他現在稱帝建制，正是天下人人反他的時候，他是更需要呂布的支持，還是更在意我們的求援？」

夏侯惇這下不說話了，有些氣悶的坐了下來，搬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大口，滿臉苦惱之色，但是也不知道說啥好。

擺明了就是一場打不贏的仗，難道他還真的能夠勸說曹操拿人命去填嗎？

再好的外交家，如果己方勢力弱小，他說出花來也改變不了什麼。

再好的謀士，能夠制定出頂天的戰略，手頭上沒有多少兵力，那也沒得打。

這一點放在將領身上也是一樣的，夏侯惇能打，勇猛，行軍佈陣還頗有一套。

可問題呂布那邊也不缺人才，人家兵力還猛，除了拿人命來填，的確沒有別的方法。

夏侯惇這個反應，其他將領和謀士也都黯然的低頭。

曹操看着一群屬下，都這般垂頭喪氣的模樣，自己心裏也有些不大好受。

但他是這方勢力的首領，手下人可以沮喪，他不可以，最起碼他不可以把這種情緒展露給所有人看，擺在太陽底下。

否則他的一言一行，都會嚴重影響到這個勢力的穩定和整體士氣。

曹操強行鼓足了氣勢，隨後先是一番感慨般的說道：「我也想十分硬氣的回應呂布，讓他帶兵打過來，和他硬碰硬的打一場，分個你死我活，看看到最後誰才是贏家。」

「我也想不顧一切的讓公達當場喝罵，質問高順一番，然後拂袖而走，第二天便全軍開戰。」

「但這僅僅是我想，我不能這麼做，我是兗州牧，是手底下這麼多弟兄的將軍。」

「你們也都身居要職，現在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不是我軍的重要人物。」

「沒有誰可以因為一己私心，因為一時個人的痛快，而摒棄整個曹軍的前程。」

「我可以不顧一切和呂布開戰，和他拼的你死我活。」

「然後呢，然後我們可以剩下些什麼？」

「不用我說，你們也心知肚明，到最後的結局，八成以上可能是整個曹軍土崩瓦解，風流雲散。」

「可能在天下人口中，也只會說上一句，他曹孟德還是有血性，乃是勇猛之輩。」

「是一個徹底敗亡了的勇猛之輩。」

「我問你們，這是你們想要看到的結局嗎，押上全部身家性命，和呂布拼上一場，痛快是痛快了，但後果你們誰能承擔，我也承擔不起！」

「我不想我費盡心思，嘔心瀝血，一手打造出來的軍隊，就這樣毀於一旦，就這樣毀在我的一時個人痛快當中！」

「爾等可明白？」

曹操一番話飽含了深重的感情，說到最後，他居然眼睛都有些紅了起來。

要說他這番話當中沒有傾注真情實感，那顯然是不大可能的。

但更多的，曹操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穩住這群手下人的心。

要讓他們理解自己，不是怯戰，不是懦弱，而是為了保全勢力不得不如此做。

曹操這番飽含真情實感的話，的確也很有效果，場上眾人無不面有悲戚之色。

剛剛還氣沖沖的夏侯惇，這下心裏也有些難受，這個粗獷的漢子，向來剛強無比，且性格有些莽。

但這並不代表他就真的是那種大大咧咧，不顧一切的人，相反他對曹軍的情感並不比曹操弱。

此刻這個漢子，也是眼圈有些微紅，同時不停的給自己的杯中倒上茶水，然後接連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