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實幹派

楊忠主動相邀，這讓楊辰也有些好奇了，當即隨着他重新出城，來到了昨晚那群賊寇進攻的城門方向。

走出了城外里許，楊辰才發現，這裏顯然經過人為的佈置。

遠處的山頭上，樹榦上還掛着許多人形的衣甲，這個地方臨近水道不遠，在這個季節霧蒙蒙的一片，遠遠看過去，還真的像有很多軍兵埋伏在山上。

另外一片樹林中，乍一看沒有什麼異常，但是時不時地會反射出幾道精光。

久經戰場的人都會下意識的心生警覺，因為那是兵器反射出來的光澤。

「疑兵之計？」

楊辰看向楊忠，大概有些懂了。

白天看起來尚且神神叨叨，晚上那些賊寇視野不明，再加上主觀恐慌，很容易滋生負面情緒，也算是攻心之計。

說起來簡單，但是佈置起來卻很有技術含量了。

不能讓敵人來攻的時候發現這些異常，而且要完美契合附近的地勢地貌，一旦換到另一個城門外面，類似的手段絕對不可能建功。

再仔細觀察四周，楊辰更是發現，就連楊忠的排兵佈陣也很有講究，利用附近的地勢，完美的形成了視覺誤差，排列開的埋伏軍兵，看起來足足比實際的多了一半左右。

比如說楊忠只在城外埋伏了二百人，但是通過合理的陣型佈置，搭配地形，卻能產生三百人合圍的視覺誤差。

這說明最近一段時間，楊忠一直沒有閑着，對於五原城附近的地貌瞭然於胸，而且能夠和具體的情況結合起來，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以前可沒有看出來，楊忠竟然這麼有靈性！

楊辰確實對楊忠大感意外。

「那群賊寇難道後來就沒有發現這裏面的門道？」

楊辰問道。

「當然沒有。」

楊忠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然後解釋一番。

這群投降的賊寇他全都依次分批帶進城，隔離關押，相互之間別說見面了，連聲音都聽不到。

而且為了營造城中守軍很多的錯覺，楊忠特意將手下的軍兵分成若干小隊，每隔一段時間就變換陣型隊列以及巡邏方式，換上不同的衣甲，來回穿插。

現在那群賊寇，估計還在驚慌的情緒之中，沒看出異樣。

「厲害了。」

楊辰讚許的點了點頭。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他之前的判斷沒錯，楊忠確實已經顯露了幾分大將風範的崢嶸。這麼一來，將五原城交給他負責一段時間也就能夠放下心了。

「走吧，去見見那位方少爺。」

楊辰誇讚了楊忠一番，然後二人重新進城，留一些軍兵在城外收拾殘局。

不多時的功夫，就有手下的軍士將五花大綁的方英豪帶了進來。

一進門，方英豪抬頭望見了楊辰，神情之間多了幾分苦澀。

說起來，他還真的沒有見過楊辰幾次，但總感覺已經十分熟悉。

上次二人交談之時，自己還是方家大少爺，現在卻已經淪為階下囚，偌大的方家也已經煙消雲散。

楊辰沒有先問話，只是喝了一口茶。

方英豪頓了頓，最終問出口。

「楊辰，我爹他怎麼樣了？」

「不先擔心自己的安危，反而惦記你爹，還算孝順。」

楊辰調笑了一句。

「放心吧，算起來，我們之間只有力場相爭，卻並無個人仇怨。我沒有為難方老爺子，只不過這次的事情對他打擊太大，最近他已經茶飯不思，日夜唉聲嘆氣，此種情緒之下，估計也撐不了多久。」

「這……」

方英豪一時之間語塞。

其實他想要求見一見自己的父親，但是階下囚的身份，又怎麼提得出口？

看樣子，楊辰能夠不為難他們父子，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楊辰，楊爵爺，你想怎樣？」

方英豪腦子逐漸冷靜下來，開口問道。

「不怎麼樣，只不過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你們，你認為你們父子對我還有什麼價值嗎？」

楊辰風輕雲淡的放下茶杯。

他說的是實話，現在方家和曹家一倒，這些人確實已經入不了他的眼。

畢竟楊辰有着更遠大的目標，根本不是他們可以想像的。

方英豪低下頭，腦筋急轉。人都是經過巨變才會成長，方英豪經過此事，才愈發感覺到很多事情都是過眼雲煙，放得下才能重新拿得起。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是自己的父親。他心裏也知道，方雷霆風光了這麼多年，一時之間接受不了落差，人一旦沒了心氣，身體也撐不了多長時間。能讓自己父親重新看到希望，估計也就是他這個唯一的兒子了。

所以方英豪不能死，甚至不能淪為楊辰的階下囚，一定要保全有用之身，博到一個機會，一絲希望。給自己，也是給父親。

要做到這一點，像楊辰說的，唯有展現自己的價值。

方英豪想到這裏，抬起頭來。

「楊爵爺，您發的榜文已經言明，凡主動投誠者，均可寬大處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之人。我們父子之前多有冒犯，現在方家已倒，我們也不足為慮，希望楊爵爺也能給我們一條生路。我父親年邁，我尚年輕，周圍十數股大小水賊，曾經都或多或少結果我方家資助，我斗膽向爵爺請令，出去招降遊說這群賊寇來投。」

「條件呢？」

楊辰終於流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問道。

「不求楊爵爺放過家父，只求爵爺能夠讓家父過得舒適一些，讓我父子能夠見上幾面。我方英豪從此願為爵爺鞍前馬後，肝腦塗地。」

肝腦塗地什麼的就過了。

楊辰搖了搖頭，當然不信對方說的這話。但是方英豪一個心高氣傲的公子哥，短短時間內，能夠蛻變為這樣，屬實不易。

而且他說的，確實有可行性。

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自然最好，他們方家和附近水賊的關係不一般，姑且一試，失敗了也沒什麼損失。

半刻后，方英豪被人騎在馬上，一路出了城疾馳到江邊。

將其放下之後，為首的軍兵扔給他一袋乾糧，指著岸邊的一艘破舊小船。

「爵爺命你離開，無論是成與不成，五日之後歸來，逾期不至，你明白後果。」

說完之後，幾名軍兵調轉馬頭離開。

「爵爺？為什麼要信他說的話，這小子萬一想跑怎麼辦？」

城中，楊忠對楊辰問道。

「無妨，不過一喪家之犬，明知無用，放了也沒什麼干係。」

楊忠算是看出來了，楊辰是真的沒把方英豪放在心上。

臨走之時，楊辰還特意對方英豪交代。

要他將山匪說服前來投降，而不是歸順。這裏面的差異可大了。

楊辰的態度很明確，在他的治下，不允許有任何灰色地帶，任何潛規則存在。這些賊寇只能回來投降，入獄，降罪，然後在法外開恩特赦，要麼從軍，要麼回家好好務農，沒有其他的路。

楊辰對於之前那種，家族出錢，扶植幾批見不得光的勢力干一些不怎麼乾淨的事，這種模式根本毫無興趣。

雖然感覺難度很大，但方英豪還是點頭應下，決心一試。

其實別說是方英豪，就算很多楊辰身邊的人，比如楊忠楊遠陸辰虹，還有東郭家三兄妹，全都對楊辰的這種做法感到不解。

在他們看來，這種灰色模式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彈性大，可操作空間多，瘋狂的撈取利益，更能夠加強對當地的控制。甚至陸辰虹還拿出了水至清無魚的那一套來勸解楊辰。

只不過楊辰依舊堅持，毫不退讓，其他人也就不好再勸。

又坐了一會兒，楊辰讓楊忠帶着，來視察五原城中各事項的進度。

校場中，至今招募過來的新兵正在訓練，帶領他們的正是程虎。

最近一段時間跟着楊忠，程虎也進步了許多，整個人脫胎換骨。

其實雖然程虎並不像其他人那樣顯露鋒芒，一眼就能看出是個人才，，相對平庸許多，但是楊辰心底還是很看好他的。

不說別的，單單是之前五原城那種惡劣的條件，程虎依然堅持沒有墮落，更沒有像大多數人那樣自暴自棄混日子，就已經很難得了，說明是可造之材。

在經歷了這麼長時間楊辰軍中獨有的地獄式訓練之後，程虎現在的精氣神也截然不同，站在校場中，如同一桿標槍。

楊辰大概看了一下新兵的訓練進度。

前前後後一共招募了千人左右，瘋狂的花錢。

當然這錢也沒白花，大多數都是二十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小夥子，年富力壯，可造性強。出身清白，容易指揮。

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他們都已經有了初步的戰鬥素質以及紀律感榮譽感和歸屬感。

更難能可貴的是，從這些人身上，楊辰看到了自己帶出的第一批種子軍隊身上的那股子勁，說明氣質得到了傳承。

本來按照計劃，應該是讓他們繼續訓練幾個月，然後再逐步參與實戰。

但是現在時間太緊，楊辰索性吩咐楊忠和程虎，讓他們安排好，做好心理準備，這段時間，隨時都會拉這批人上戰場。

只有在真正會出人命的刀山血海中，才能錘鍊出真正的百戰之士。

程虎高聲應諾。

曾經他對楊辰還有疑慮，並不怎麼看好，但是現在兩大家族都倒了，程虎從楊辰這裏，徹底看到了出頭希望，整個人的積極性也被激發了出來。

視察完了軍兵，楊辰又去看了看城中那些胥吏的工作情況。

「朱銘呢？」

楊辰在城主府中掃視一圈，並沒有發現他的身影，忍不住問道。

這傢伙可是楊辰好容易找來的能辦事的文官，只不過時間緊急，還沒來得及好好考察。難道說，這才幾天的功夫，他就敢曠工未到？

見楊辰的神色間隱隱有不滿，楊忠急忙在旁邊解釋。

朱銘並不是偷懶，而是太過勤奮了。幾乎每天都要親自出城，丈量土地，敲定稅賦，處理各種雜七雜八多如牛毛的政務。

說實話，這種天天和文字數字，以及最底層的老百姓打交道扯皮的事情，楊忠看着都頭大，他還是更喜歡直接在戰場上武力戰勝敵人。這官吏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的。

楊辰這才神色緩和。

坐在旁邊的廂房中等了一段時間，楊辰感覺口渴，但是遲遲沒有人上茶。

這倒是令他奇怪，以現在楊辰的身份，在自己的地盤上走到哪裏，都有無數人上趕着討好，怎麼連杯茶都沒見着？

詢問之後，一名小吏才愁眉苦臉的對楊辰解釋。

原來朱銘在這裏定下的規矩，處理政務期間，為了提高效率，連商議事情都要站着，以防過多的廢話套話，任何人來辦事，都不能看座請茶。這還是楊辰的身份不一般，才撈了把椅子。

楊辰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愈發感興趣了。看起來這朱銘真的是個實幹派呀！

又等了一會兒，外面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一個人用走了進來，見到楊辰，臉上一喜。

「屬下朱銘，見過爵爺。」

朱銘對着楊辰恭敬一禮，行事確實不拖泥帶水，但又不急躁，很有章法。

楊辰示意他免禮，朱銘抬起頭，第一時間就問道。

「爵爺，敢問爵爺，榜文上所說一切屬實？」

又來了！

楊辰還以為朱銘也像其他人那樣，想要勸說自己，當即有些不喜，但還是點了點頭。

可是聞聽他所說，朱銘就神情大喜。

「爵爺您高瞻遠矚，為常人所不能為，屬下佩服的五體投地！」

「嗯？」

楊辰這倒是意外了，想不到還有支持自己的。

說實話，之所以這麼做，一方面是楊辰實在噁心那些亂七八糟的潛規則，他所說的很明白，在他的封地上，沒有什麼遊離於法外的事情，更沒有所謂的灰色地帶。楊辰既然目標遠大，這兩座城池就是他的根基，自己的根基，一定要完全掌控在手中。

另一方面，楊辰也是看中了兩座城池一旦合併聯動起來，所蘊含的商業潛力。有一個穩定的內部環境，是釋放這種潛力的先決條件。

朱銘誇讚完之後，鄭重的從懷中取出幾張紙，雙手恭敬的遞給楊辰。

「這是屬下根據爵爺您的方略，擬定的十條新規，請爵爺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