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他與她未曾來過
「排除完畢.」
推開門扉,穿着一身黑色連體緊身衣的季月霜輕步走進房間之中,隨即朝向一個方位投去視線,開口:「已經依據你的想法,讓另外樓層的所有剩餘守衛們僅是暫時性失去意識,並無收到嚴重傷害.」
「有勞了.」
「請休息一會吧.」聞言,坐在房間內一張木椅上的少年不禁回過身來,選擇以正臉望向這位從自己正後方打開門走進、帶來了好消息的少女,微笑道:「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處理.」
「好.」
點了點頭,季月霜表示接受.
邁步前行,繞過少年的身旁,她走向他的正前方,直至走到牆壁前,這才終轉過身來,將後背依靠在其上,雙手抱臂交叉於胸前,選擇不再語.
「那麼...看來,我們終於可以進入正題了.」
安靜的房間中,再次響起少年——也就是劉曉生帶着淡淡笑意的聲音:「實不相瞞,一直等待你回來,我也有點感覺無聊了呢.」
「所以,先生......」
少年將合十在眼前、輕抵著鼻樑的雙手向左右兩側微微張開,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揚起一抹弧度,禮貌問道:「現在...可否,能請您以實話回答我的問題呢?」
他的語氣輕柔,如同無害的春風.
然而,就是如此語氣,卻讓靜坐在少年正前方和他近距離面對彼此的男子情不自禁渾身一顫,帶動起了捆綁在他被迫負於身後的雙手腕部上的鎖鏈,響起一陣清脆的金屬音色.
「你,你想知道什麼?」
男子的聲音顫抖,其中帶着毫不掩飾的驚恐.
對於他本人而言,這是他們兩個的首次談話.
是的.
在此刻到來之前,少年闖入室內將他禁錮住,隨後就這麼一直沉默未語,安靜坐在他面前閉眼哼歌,無論他說什麼也充耳不聞,把他無視得甚至連哼歌的節奏都未曾有受到絲毫干擾.
直至現在——
「我想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
面對男子的又一次開口,劉曉生終是選擇交流:「那些同樣被你們抓回來的女性.」
他問:「她們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
面對男子明明看起來膽小怕事、可態度卻出乎預料的嘴硬,少年並未感到意外.
只見,他面色平靜地將手伸入衣兜,取出了一個小型錄音器.
燈光下,儀器表面的銀色鍍層反光,顯得是如此閃亮且刺眼.
「要聽么?」
少年熱心解釋:「這是來自您同事的口供.」
說着,他似如這才瞥見錄音器表面上那些許尚未擦拭乾凈的殘留血跡,於是悠哉地把它向前伸了過去.
然後,將男子身上夾克的內側當做抹布,隨意地擦拭了幾下.
「啊,不好意思.」
宛若如夢初醒,做完這個舉止之後,劉曉生像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所作所為一般,歉笑道:「我是一個比較喜歡乾淨的人,還請務必諒解.」
口中是道歉.
手上的動作,卻依然未停.
直至確認血跡無法目視見,少年這才終是滿意地收回手,隨即重新將嶄潔的錄音器展示在了男子眼前.
「不瞞您說,您其實是我詢問的第三個人.」
「當然,如果你對於這一點會感到困惑的話......」指節微彎,輕輕敲擊着錄音器軀殼細窄的側面,他開始自問自答:「很簡單,這是因為您的兩個同事,分別給了我一個不同的答案.」
「所以嘛......」少年笑了笑:「我想,您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這......」
「放輕鬆,不用這麼緊張.」
「只要您說真話,我保證不會對您動手.」瞧見面前男子陷入慌亂,少年不由又是好心開口勸慰道.
「況且......」
他的聲音彷彿跨越空間,似如惡魔在男子的耳邊輕聲低語,循循善誘道:「您看,這也只不過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不是么?」
「只要您給出的答案和前兩位的其中之一相同,我就立即離開.」
下意識的,男子咽了口唾沫.
這種生死時刻,身為生物的本能正在逐漸勝過理智.
無疑,雖然並非板上釘釘,不過卻也已是註定之事.
但...還是太慢了.
誰也不希望在已經沒有絲毫懸念的無意義事情之上,浪費自己的時間.
所以——
「我知道,這個選擇對您而言,或許會需要一些思考時間.」
「只可惜...很抱歉.」少年嘆息:「我這邊有些趕時間,實在是沒辦法久等,還請您諒解.」
「所以,我只能夠再分您十秒.」
他說:「十秒之後,若是您依然並沒有打算開口的意願...那麼,雖然遺憾,但我只好去尋找下一個人詢問了.」
並非商量.
而是通告.
沒有給男子回話的機會,劉曉生盯着他的雙眼,緩緩開始了倒計時——
「十.」
「我...我說,我告訴你!」
用時甚至一秒不到.
似是已經放棄思考,男子的話音顯得有些歇斯底里.
「那麼,她們在哪?」
「我...我們有她們去處的記錄,就放在這個房間里.」
他迅速坦白,將藏起記錄的地方說了出來.
「非常感謝.」
從忽然行動、代替自己將藏起之物找出的季月霜的手中取過記錄本,劉曉生微笑着對她表示感謝,隨即翻動紙頁開始閱覽.
不得不說,寫這本記錄的人真是幫了大忙.
由於其優良的做事風格,少年才能夠在每一頁的記錄上,都可以看見被記錄者的編號、照片、被捕地點以及目前去處等一系列情報信息,可謂是詳細至極.
因此,幾乎沒有耗費多少時間,他就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只不過......
「......嘖,看來有點不太走運.」
凝視記錄着自己目標、卻遺憾因為近日潮濕導致字跡模糊得難以看清的紙頁,劉曉生情不自禁皺起了眉頭.
然而,也無妨.
畢竟......
「『234』號,有印象么?」
常言道,若想不出答案,就去問可能知道答案的人.
只不過......
「2...234號?」
眉頭不自禁輕微皺起,男子面露困惑神色,但...這份神色很快是便因為他回想而起的記憶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慌亂與緊張:「抱...抱歉,我什麼都不知道!」
彷彿目睹了什麼悲慘結局卻不能說出口的電影角色,男子雖然害怕得嘴唇發白,不過並未慌不擇言,只是開始瘋狂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拜託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那是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只能以『癲瘋』這個詞來形容的恐懼感.
於是,劉曉生不由面露無奈,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嘆.
他將手中的錄音筆隨手丟棄.
向前緩緩伸出雙手,溫柔地輕捧住男子的下顎兩側——
「請,不要緊張.」
他的聲音同樣輕柔,似如春天的微風.
「放空思緒,什麼也不用害怕,您很安全.」
「我並非您的敵人,而是您的朋友.」他說.
「所以,請看着我的眼睛......」
彷彿是感受到了這場季節的變遷,男子臉上的神情逐漸柔和下來,他那被迫和少年對視的雙眼也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打顫,如同秋風中的枝上枯葉一般,搖搖欲墜.
不過就算如此,男子的意識也尚未從那份激烈情緒之中脫出,以至於他甚至能夠藉此來抵抗忽然莫名上湧出的困意,沒有第一時間疲乏得昏昏欲睡.
「哎呀,您看起來貌似有些困了呢.」
望着他下意識想要和睡意抗衡的模樣,劉曉生無奈地笑了笑,開口:「沒關係的,請不要抗拒,這只是您精神上積攢過多疲勞的體現而已,選擇順從才會比較好哦?」
「不過嘛,雖說如此...但,可以請您在休息之前先告訴我之前那個問題的答案嗎?」
他笑着保證:「請放心,得到答案,我便會離開.」
男子的意識逐漸模糊.
即將合攏的眼瞼彷彿有千鈞之重,任他如何掙扎也無法上抬些許.
......似如本體的思緒.
不論其怎麼掙扎着想要恢復清醒,也終不過是徒勞無功.
所以......
「『234』號,在...梁岳...先生的...駐地...里.」
男子的聲音斷斷續續.
當最後一個字音脫口,他強撐的意識便再也維持不住,當即宛若斷電的機器,閉目垂頭,再無反應.
「......他這是怎麼了?」
瞧見這一幕,本只打算倚靠牆壁始終不做聲安靜觀望的季月霜不由皺起眉頭,開口問道.
「沒什麼,不過是睡著了而已.」
說着,少年收回雙手,隨即拿出紙認真擦拭了幾下.
「嗯...或許,是因為平時壓力太大了?」笑着抬眸望向少女,他開玩笑道.
「你打算過去嗎?」
「我沒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但,很遺憾,你還是暫時放棄救人的想法吧.」沒有理會少年貌似是想要活躍當前氣氛的言語,季月霜直白道:「至少,今夜肯定是沒辦法去的.」
「為什麼這樣說?」聞言,劉曉生不由得反問道.
「......為什麼?」
對於他的疑惑,季月霜反倒更感到困惑:「既然你也是這個地方的一員,那麼應該也很清楚『駐地』那片區域的危險程度吧?」
她斬釘截鐵地做出宣言:「不做準備,直接魯莽衝進去可是會死的.」
「『不做準備』?」
抓到她話中的言詞,劉曉生好奇道:「這麼說...季小姐莫非知道進去的辦法?」
「......算不上辦法.」
略微停頓了一下,季月霜繼續開口:「說到底,也不過是另一種潛入而已.」
「既然如此......」
「不,那裏的安保,可並非是這種年久失修的地方能夠比擬的.」
「更何況,梁岳也並非什麼外強中乾的角色.」似乎是知道少年想要說些什麼,少女搖頭道:「畢竟...你覺得一個沒有什麼狠本事的人,能夠作為拾荒小隊的隊長嗎?」
「......」
「有言在先,我不會阻攔你.」
見劉曉生沉默,季月霜表示了自己的態度:「我只是說出我的建議而已,至於是否接受以及採納...還是得看當事人的意願才行,不是么?」
「......第四天.」
「什麼?」
「根據記錄來看,距離她被帶走,已經過去了四天.」
垂眸,凝視着手中記錄本紙頁上唯一勉強能夠辨別的模糊字跡,他輕聲低語道:「今夜,就是所謂的第四天.」
「所以,季小姐......」抬眸,他望向她:「你覺得,她還能夠再撐住多少時間呢?」
「嗯...確實有道理呢.」
閉着眼略微思考了一小會,少女這才理清少年想要表示的意思,再配上對『梁岳』這個人的認知程度,她不由表示肯定:「你說得沒錯,在那個傢伙的手上,普通人就算能夠撐住四天左右,差不多也已經是極限了.」
話落,少女睜開眼.
邁開步伐,她繞過少年身旁,朝向門扉走去.
「怎麼?」
察覺到從背後而來盯住自己的視線,季月霜沒有回頭,僅是扭開門把的手稍微停了一瞬間:「既然要抓緊時間,你還有在這裏晃悠的空閑嗎?」
「啊?呃...不是,沒有,這就來.」
少年的聲音中有着錯愕.
似沒有預料到少女還會幫助自己,他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給人一種傻愣的感覺.
門開.
門合.
房間恢復了往日的安靜.
東西回歸原位.
地面一塵不染.
駐員安穩熟睡.
......
什麼都沒有改變.
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與她未曾來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