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雨與夜
夜風凌冽.
只見瓢潑大雨中,一道身影飛快奔跑着.
來不及調整呼吸.
顧不上閃避水坑.
哪怕肺傳來痛楚,雨水飛濺滲入鞋中,男子也在瘋狂奔跑,彷彿身後有着什麼洪水猛獸,而他是正在逃命.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不知道過去多久,趁著還尚未完全暗下來的天色,他終是抵達了目的地.
這裏是一處樓居.
區域唯一的駐地.
「嘶...終於回來了.」
感受着似如附骨之疽一般充斥於自己全身各處的刺骨深寒,男子情不自禁倒吸一口涼氣.
像似知道肯定會有人在門后一樣,他抬起自己輕握成拳的手,隨即毫不留情地大力敲擊起了眼前的鐵板門.
一時間,此舉發出的聲響竟是蓋過了磅礴大雨之音.
「......別敲了,再敲耳朵要聾了.」
沒多久,一聲無奈的輕嘆從門后響起.
「快快快,趕緊幫我開個門,要冷死了.」
「暗號呢?」
「哇...你這個人是真的死板,一點都不懂得變通.」
見自己的同伴如此遵守流程,男子心中剛才因為終於回到避風港而產生的欣悅之情不由得頓時煙消雲散,隨即沒好氣的回復道:「你個二貨,『快給勞資開門』!非要我這樣子說,你才能夠滿意是吧?」
「只是公事公辦而已.」
拉開門栓的聲響清脆.
緊閉的鐵板門被打開.
出現的人是一位少年.
他手持三條幹凈毛巾,看上去貌似只有十六歲左右.
「給,先把雨擦擦吧.」
他的聲音仍不緊不慢,似如早已經習慣男子的抱怨.
面對他這般平靜模樣,男子不禁覺得像用拳打棉花.
完全是空有力無處使.
「先擦手.」
見男子接過毛巾就打算直接往臉上擦拭,少年不由下意識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清楚看見男子的雙手上留有些許泥土,以及剛才敲門時殘留的鐵鏽痕迹.
用這樣的手拿住毛巾直接擦拭臉,他完全無法容忍.
「哎呀,有什麼關係.」
相比之下,男子的性格則是大大咧咧:「講究那麼多幹嘛,反正都是要擦,先擦哪裏不都一樣?」
「我說了,先擦臉.」
少年仍然無動於衷.
「哎...你這人真是...算了,服了你了.」
雖然心中百般不情願,但見眼前的同伴不依不饒,男子也只得無奈順着他的意思走.
先擦手.
后擦臉.
再擦身.
這類流程的講究順序,男子早就已經耳朵聽得都快起繭子了.
他懶得這樣做,並不代表他沒有把這些東西記在自己的心中.
火生了起來.
不...準確來說,是又增大了幾分才對.
關好門,帶着已經至少將全身擦拭乾凈的男子回到二樓,少年將手中的臟毛巾放入提前預備好的水盆內,然後轉身走出幾步,從特意放在牆角落避雨保持乾燥的柴火堆中抽出幾根,投入了設立在樓層中心區域的篝火.
陰冷潮濕的世界裏,漸漸地有了暖意.
男子就坐於沙發上,烤着火順帶烘衣.
忽有怪異聲響傳來,他不禁投眸望去.
只見少年端來一鍋湯水,輕架在火上,蓋好了鍋蓋.
「喲,怎麼今天搞得這麼豪華?」
望着逐漸升騰熱氣的鍋,聞着散發而出的香味,男子心中因為剛才瑣事而產生的不悅頓時煙消雲散,喜出望外道:「莫非,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呵...日子嘛,倒算不上有多好.」
篝火抖動,照亮了少年隱約向上勾勒而起的嘴角:「不過是因為天陰雨寒,不適合用干食冷飲隨意應付,所以就想弄點暖胃與暖身的而已.」
說着,他將準備好的碗筷遞向男子.
「再等一小會,就差不多了.」
少年笑道:「你與我和老趙兩人不同,吃不了燙食,等會趁着火候差不多了,先提前吃點吧.」
「嘿嘿嘿,也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沒有客氣,接過碗筷放在合併起的大腿上,男子搓了搓手,藉著暖意逐漸讓自己的冰寒雙手回溫,然後又像似忽然想到了什麼,掃視了一圈周圍,開口:「對了...話說回來,老趙他人呢?還沒回來?」
「他之前比你晚出去,現在比你晚回來,不是也很正常么?」
「估計...還要再等一會吧.」撥動着木柴調整火候,少年回話道:「說不定,他現在也和剛才的你一樣,正在雨里趕回來的途中呢.」
「唔...可是我如果沒記錯,老趙他好像就只是去——」
「嗯...差不多可以開鍋了.」
少年的自言自語,恰巧蓋過了男子同時的輕聲喃語.
鍋蓋被輕挪些許,一股比起先前濃郁數倍的香味頓時撲面而來,很快充斥在了整個空間之內.
「來,趁著現在溫度不算太高,趕緊先裝點涼着吧.」
回頭,望向男子,見他想要從沙發上起身的模樣看起來有點艱難,少年便是伸出手,問道:「腿累的話,需要我幫你么?」
「啊,多謝.」
聞言,男子也沒有客氣,道謝著將自己的空碗遞了過去.
他確實有些累了.
不過相比起疲勞,或許是此刻的愜意,才是讓他身體更不想動彈的緣故.
「只是小事而已,沒必要道謝.」
「畢竟,這就是我的本分而已.」背過身,拿起勺子將溫熱得尚有燙感的湯水與熱食裝進碗中,少年同時開口道:「身為我們組裏沒有任何戰鬥能力的後勤,我該做的事,自然是想辦法讓老李你和老趙兩個人過得舒服點.」
「小劉,你......」
「話說,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老趙?」
似如恰巧,又彷彿刻意,少年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友人尚未全說出口的言語.
「......你問.」
「你覺得...我們至今全部的所作所為,真的能算是一個好人嗎?」
少年輕語,聲音中帶着迷茫.
聞言,老趙先是沉默了一下,面露嚴肅,但是卻又很快恢復成了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回答道:「這個嘛...就得看小劉你自己是怎麼去定義『好人』這個詞的含義了.」
「如果你是指那種類似『英雄』一樣不計功利和安危,在現在這個破世道里去拯救那些弱勢群體於水火之中...那麼,很抱歉,我只能說這種『好人』我做不來,也沒資格去做,也不想做.」
「但,若是另一種的話......」
聆聽着夜雨的清脆,他說:「如果,你指的只是不會欺負弱小、不會去掠奪他人的『好人』...那麼,我想我自己應該還是有接受這個稱號的『資格』.」
「......你不後悔嗎?」
「後悔什麼?」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面對友人的明知故問,少年沒有選擇含糊地就此作罷,而是打算要追問到底.
所以,面對這份認真,老趙情不自禁嘆了口氣.
既是感慨.
也是無奈.
「不.」
老趙堅定道:「雖然是你的提議...不過,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他很清楚,自己面前的這位少年是指何事.
————在這個營地之中,一共有三種人.
一種是性格惡劣,主動參加外出部門,純粹是因為喜歡掠奪他人的感覺,從而對『拾荒』非常有興趣的人.
一種是性格尋常,只是因為渴望生存,所以不得已才被迫參加外出部門,加入拾荒小隊之中,痛苦每一天.
一種是性格善良,既想儘可能活下去,又不願為了活下去而去傷害他人,選擇服從營地安排,辛勤地勞動.
他就是第三人.
或者應該說,他們都是第三種人.
......
老趙很清楚,那其實並非是什麼善良.
只不過,是卑微且可笑的『懦弱』罷了.
但,那又何妨?
「身正不怕影子斜,半夜不怕鬼敲門.」
他說:「對於我而言,活着只講究一個心安.」
「其他的人,我管不著,也沒有資格去管...但,至少我會遵守我自身的戒律,不去成為一個未來會讓現在感到厭惡的自己.」
這是自述,也是感慨,更是坦誠.
甚至是一種認可.
「哎...這個話題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了太多,又似乎是確實有些過於勞累,老趙決定不再繼續訴說:「我已經累了,不想再說太多.」
「對了......」老趙不解道:「話說,你今天怎麼忽然想起這個問題了?」
「下雨嘛.」
聞言,少年笑了笑:「下雨天,不就是最容易會傷感的時候么?」
說罷,他轉過身,將碗遞了回去.
「溫度沒掌握好,不好意思.」
「還是有點燙的,小心舌頭.」
語落.
沒有給男子再說些什麼的機會,他邁步端起放着臟毛巾的水盆,雷厲風行地暫且離開.
僅留男子一人手捧著盛滿了溫熱湯餚的碗,注視着他離去的身影直至許久之後,緩緩轉眸眺望向了窗外昏暗得讓人不禁感到有些心慌的夜空,安靜沉浸於篝火與暴雨的雙重奏樂之中.
夜很黑,火很亮.
雨很涼,碗很燙.
僅隔着一間樓房,一扇窗戶,整個世界就這樣擁有了兩面性的實質區別.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響起,打斷了這場僅在此夜才會上演的美妙奏樂.
尋着聲投去視線,男子看見有兩人朝向他慢步走來.
一人自然是少年.
至於另一人——
「喲,老李,回來啦?」
瞧見友人渾身濕透的狼狽模樣和自己之前近乎如出一轍,男子忍不住幸災樂禍道:「感覺如何,外面的雨涼快不?」
「涼快你個頭!」
「這鬼天氣,冷點就算了,居然還又下雨.」聞言,被他稱作老李的另一個男子頓時有些綳不住面色,憤憤道:「上次那回至少還能靠天色判斷,提前做準備,這回呢?完全就一點徵兆都沒有,說下就下,還又是暴風雨!差點沒把我凍死在外面!」
「嘿嘿嘿,可不是嘛.」
聽見這般充滿怨氣的抱怨,被少年先前稱作老趙的男子不由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要不是我機智,選擇跑回來,那恐怕下場就和你差不多了.」
「......你這樣說話,小心哪天在外面走路的時候,忽然被人從背後用頭套罩住腦袋,然後綁起來找個地方狠狠揍一頓.」
「靠,你擱這咒我呢?」
老趙瞪眼道:「要真有這麼一天,我就大喊抓錯人了,叫他們來找你.」
「嚯,沒想到你這傢伙心裏還有點數的嘛,我話里都沒說多少人,你自己就能肯定揍你的人絕對不止一個.」
老李毫不示弱地回話道:「不錯哦,有明確的自我認知可是一件好事呢.」
「欠打是不?信不信我手裏這個碗飛過去,你就會當場倒地,久違重溫一下什麼叫嬰兒般的睡眠?」
「哇,我好怕啊~麻煩能不能快點動手?巡查回來累得要死,我巴不得現在能夠立即睡一覺呢.」
......
聲音吵鬧.
但,不得不說,正是因為有着這份鬧騰,這個房間才隔絕了暴風雨帶來的凄涼感,變得不再冷清.
只不過......
無論是什麼東西,再怎麼樣,也終究還是要有個度才行.
就比如現在——
「行了,你們兩個,別再吵了.」
從老李身後走出,將手裏拿着的臟毛巾放進不知何時已經又一次擺放回原先位置的水盆中,少年開口道:「再這麼鬧騰的話,我可要把鍋端走了.」
「嗯?鍋?什麼——好傢夥,咋回事這是?」
停止鬥嘴,靜下心來,老李這才發覺空氣中飄着一股濃郁的香味,定睛一看,終是發現篝火上架著一口升騰熱氣的湯鍋,不由好奇:「居然能夠奢侈到吃火鍋來慶祝...今天莫非是啥好日子?」
「只不過是隨便將一些零碎食物丟進水裏煮成的湯而已,也算不上什麼火鍋.」
少年無奈一笑,不厭其煩地再次解釋:「天陰雨寒,不適合用干食冷飲隨意應付,所以就弄了點熱食,想暖胃與暖身而已.」
說罷,他也和之前一樣,再拿出一副碗筷遞了過去.
「我知道老趙他不喜歡燙食,所以提前先讓他吃了點果腹.」
似是特意為了老趙的吃獨食辯解,又像似僅是隨口一提,少年將碗筷遞到老李手中,再道:「老李你也是,我這鍋東西已經燉了不少時間,火候和溫度估摸著應該也合適,算是輪到你的主場了.」
「嗯?你不一起來么,小劉?」
聞言,有些詫異的老李不禁下意識叫出了自己對於少年的稱呼.
「你們先吧,我還不餓.」
少年搖了搖頭:「相比起你們兩個在外巡邏的人,我這種只能在哨站里無所事事地做些後勤工作的菜鳥,自然肯定不會餓得那麼快.」
「哎,什麼『菜鳥』啊...你這小子,總愛這樣說自己,真是的,這樣很不好知道嗎?」
老李忍不住嘆息一聲:「我們兩個無所謂,以後在營地里的時候記得硬氣一些,若是整天妄自菲薄的話,小心別人同時也會看扁你,覺得你很弱小就來欺負你.」
「......我盡量吧.」
少年的回應一如既往,聲音也是不緊不慢,讓人難以分辨他是否真有聽進去.
「啊...這,這味道,簡直吃起來是一種享受啊!」
「你能喜歡就好.」聞言,少年不禁微微一笑,顯得有些高興:「你兩先吃,我去做點事.」
說罷,他又是準備轉身離開.
「需要幫忙不?」
和已經沉浸在美味之中的老李不同,老趙正從碗中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熱湯,本想湊近嘴旁吹一吹,目光瞧見少年又準備離開,便是選擇先詢問道:「如果是體力活,我還算挺在行的.」
「不必,只是小事而已,你吃點熱食休息就好.」
話落,沒有給他再說些什麼的機會,少年邁步離去.
然後,不一會兒——
「你們打地鋪用的東西,我已經全部拿下來了.」
少年帶着從三樓取回的東西走來.
沒有理會同伴們的勸阻之言,他不緊不慢地將他們兩個人的地鋪都安置在了早已經提前做過清潔的地面上.
不會離火太遠,也不會離火太近.
堪稱寒冬暴風雨里的最佳休息點.
「你這...哎,罷了,隨你吧.」
望着這一幕,老李和老趙不約而同無奈地嘆了口氣.
很顯然,少年這種不願多說,卻總是將同伴儘可能照顧得舒適愜意的習慣,他們也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只不過......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兩個人有時才會情不自禁下意識地暗自思索,自己若是再這麼繼續承受他的照顧,會不會總有一天變成廢人.
但,想歸想,至於要不要拒絕,就是另一回事了.
特別是現在.
畢竟......
有誰能夠拒絕,在渾身濕透且滿身疲勞的情況下,烤火喝着熱湯暖身,甚至腳邊就是自己的卧鋪,隨時可以鑽進被褥休息呢?
至少他們拒絕不了.
若要問是什麼東西,崩斷了他們心中名為『理智』的最後一根弦......
「你們今日就不用猜拳決定誰來守夜了.」
待兩人吃得差不多了,原先被凍得蒼白的面色已經逐漸恢復紅潤,少年這才再次慢悠悠地開口:「淋了大雨就不要再熬夜,否則明天如果感冒的話,那實在是得不償失.」
「當然,話雖然這麼說...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認為還是你們兩人自己做比較好.」
「睡前,記得先保養一下槍支.」說着,少年撇了一眼兩人別在身上,哪怕直到現在也始終沒有離身過片刻的手槍,繼續言語道:「否則若是雨水滲入其中導致發生各種麻煩事...那等到交還裝備的時候被查出來,我們三個就完蛋了.」
「啊,對哦!我都差點把這事情給忘了!」
「你那是『差點』?明明就是徹底忘記了,才對吧?」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不也和我一樣!?」
聽聞他的言語,另外兩人頓時如夢初醒,迅速找地方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準備朝向三樓邁步.
槍支的有關物,包括各種保養工具在內,他們都不約而同選擇相同點,選擇存放在最高的三樓.
因為對於他們而言,沒有比那裏更為安全的地方了.
無論是心理上.
亦或是實際上.
「真是的...你們兩個不要那麼着急嘛.」
望着兩人上一秒還無動於衷,下一秒卻迅速認真對待甚至再度開始吵嘴的反差模樣,少年哪怕再平靜,也終是情不自禁發出一聲無奈嘆息:「看你們那樣子,是準備跑起來對吧?有沒有想過萬一胃痛,該怎麼辦?」
「喏,早就已經也給你們拿下來了.」
似如變魔術般,只見少年將手往自己身後一探,不緊不慢再收回之後,手上就已經出現了一個手提式的小型工具箱.
輕放兩人面前,他騰出空的手便又是再次如出一轍,從身後似如變魔術般地取出了另一個不同款式的小型工具箱.
「嚯,好傢夥,小劉你還會這一手啊.」
見此,有些瞠目咋舌的老趙忍不住發出感慨,道:「這本事,看起來就像是在變魔術一樣呢.」
「那是什麼奇怪的說法啦......」
少年無語道:「只不過就是剛才上去拿被褥的時候恰好看見,感覺你們等會估計會用,就順手拿下來了而已.」
「比起這些小事情,你應該學習一下老李哦,老劉.」
說着,少年努了努嘴,示意老劉將目光投向他自己身旁.
老劉轉頭望去,發現老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拿起他自己的工具箱,轉身回到了篝火旁,藉著火光開始拆卸槍支,隨即認真清理起了每塊零件.
見此,老劉不禁想再說些什麼,可看見對方在篝火映照下那顯得無比顯眼的嚴肅神情,他頓時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於是,在以無聲的口型對少年示以心中的感謝之後,他便是轉身輕步走向了篝火,安靜坐在自己最好的損友身旁.
望着這和諧的一幕,少年的嘴角不禁浮現出了一抹淡笑.
那笑容,彷彿就像是在為兩人通過了什麼考驗感到喜悅與欣慰.
夜還未深.
也還很長.
......
兩人已經睡着.
只是躺上地鋪,蓋好被褥,輕閉雙眼,不一會兒,就已經有着鼾聲響起.
『沾枕即睡』.
這一刻,少年算是親眼見證了,這個詞代表的字面含義.
沒有言語.
只見在跟隨篝火一同搖曳的光照下,他的嘴角悄然上揚起了一抹淡笑.
抬手,將還剩餘不少熱食的湯鍋合上蓋再端下,輕放在桌上,他又是走向了窗戶旁,挑選了其中幾扇不會有過多寒風灌入的滑窗,略微拉開些許,以此保證室內的空氣能夠高效率流通,避免兩人會因為在封閉環境內烤火而發生任何麻煩事.
做完這一切,少年又認真觀察了一下兩人的現狀,確認已經陷入熟睡,且沒有因為睡姿不好而脫離被褥,隨即這才終是放心,準備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
門被輕聲打開.
又被輕聲合實.
樓道陰寒潮濕.
有人邁上階梯.
走向第三樓層.
推開閉合的門扉,少年走進溫暖之間,帶着滿臉歉意到篝火旁靜坐而下.
「抱歉,久等了.」
少年是第四個人.
房間內的第四人.
火光溫暖且絢麗.
照亮了一位少女秀麗的金髮,點綴其上彷彿有着絲光流轉.
照亮了一位少女杵地的長刃,映刻其上似如有着寒芒閃爍.
至於最後的一位......
「......他們怎麼樣了?」
透過自身前方因為篝火悅動與高溫而有些扭曲的空間,少年凝視向自身的「影子」,嚴肅道:「你和我保證過,不會傷害他們.」
「是的,我保證過.」
「請放心,對於承諾,我向來沒有失約的習慣.」聞言,少年的「影子」輕輕點了點頭,以同樣嚴肅的神情與語調給出回答:「不必擔憂,他們只是睡著了而已...當然,為了避免他們的身體或許會出現不適,我沒有使用任何藥物,只是單純讓他們因為今日的疲勞感而產生睡眠欲而已.」
「......」
「對於交易對象,我向來不會虧待.」
見他一言不發,「少年」淡笑道:「如何,需要下去親自確認一下嗎?」
「......不必了,我相信你.」
面對「影子」的直視與詢問,少年最終選擇閉上雙眼.
「......可以問個問題嗎?」
「請.」
「為什麼...要找上我們?」
少年嘆息道:「如果你只是想要借個身份進入營地的話...其他區域之內哨塔里的守夜人不是也可以么?為什麼非要選擇我們?」
「原因很簡單.」
只見「少年」起身,然後端來一鍋湯水,輕架在火上,蓋好了鍋蓋.
「在周圍包括你們在內的所有人選之中,唯有您的身高體型與我最為相近,最為合適借取身份.」
「......」
「不過,對於我而言,這並非是選擇您們三位的直接原因.」
「最直接的原因...是因為,您們都是好人.」話音一轉,「少年」微笑道:「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會找上您,藉助溝通,希望能夠通過交易的方式來暫借身份.」
「呵......」
聞言,少年頓時不禁一股怒火從心中湧出,強忍着憤怒,他冷笑道:「照這麼說,正是因為我們三人比較好,所以才會被你們拿槍指著?」
「不不不,哎...先生,您似乎搞錯了一件事情.」
「我選擇找上好人,並非是因為覺得他們好欺負.」聞言,「少年」不禁苦笑道:「我只是怕自己找上其他人之後,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呵...難不成是下跪求饒?」
「不,只是怕忍不住殺人.」
「少年」說得輕描淡寫,臉上帶着微笑,彷彿在告訴其他人,他只不過是正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小事情而已.
寒冬凜冽.
夜雨深寒.
然而,正是這樣帶着無奈笑意的語調,卻不禁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對於此言感到難以解釋的深信不疑.
別說少年剎那感到自身通體深寒.
就連兩名始終保持着沉默的少女,此刻望着「少年」的視線也不禁出現了變化.
「少年」並未察覺到她們投來視線.
準確點說,他是此刻「無法」察覺.
畢竟......
這個世上,又有誰的「影子」,能夠做出和『本體』不同的言行舉止呢?
「嗯...差不多可以開鍋了.」
少年的自言自語,恰巧蓋過了篝火同時發出的脆響.
鍋蓋被輕挪些許,一股比起先前濃郁數倍的香味頓時撲面而來,很快充斥在了整個空間之內.
「天陰雨寒,可不適合用干食冷飲隨意應付.」
「總得弄點暖胃與暖身的,不是嗎?」朝向少年伸出手,唐蕭林微笑道.
「如何,來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