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中午，層層的陰雲蒙蔽了烈日，失去陽光的這裏彷彿死寂的亡城，街頭擺賣的商人都寥寥無幾，更別說那些不敢出門的市民。

一個光頭的魔法師獨步街頭，走到城門處，龍影十字劍的旗幟掛滿城牆，屠龍者軍團依舊封鎖著不給任何平民進出，有許多浪跡的人被迫聚集城門附近進行着不知道會有多漫長的等待，魔法師內心嘆息，只得原路走回去。

「聽說北城區那邊已經開始徵稅了。」

「那傢伙真是該死！我們怎麼付得起那麼多錢？」

路邊兩個平民的交談引起我的注意，我假裝碰巧經過，聽到新統治者凱蒙的所作所為。

「我勸你就算向商販倒賣麵包也要交上錢去！只要是付不起錢的人都被押去城外的地方當礦奴了，那傢伙又把投靠的雇傭兵和遊盪漢組建成一支野獸軍團，他們像狼一樣飢餓，替那傢伙瘋狂搜刮城裏的財物，連女人都不放過，我的妻子和女兒不能被那群野獸發現。」

「快！這群野獸來這邊了！」

交談的兩個平民慌忙逃進巷子裏，我抬頭便看到一夥面目猙獰的強盜踐踏街道。

他們就是凱蒙手底下的野獸，踢翻商販的水果，踹開屋子的門，一個強盜抓住錢袋拖拽出一個苦苦哀求的平民，其他強盜蜂擁而上將掙扎的平民踩得不省人事，掠奪到果實的強盜朝我走來，因為在他們眼裏，這個光頭魔法師好似在瞪他們。

「回答我！身上有沒有錢！」

強盜們將光頭魔法師團團圍住，兇惡地問了，光頭魔法師卻沒有回答。

一個強盜直接抓起法師袍，法袍破破爛爛的，強盜們沒有誰看見法杖和布囊等幾樣東西，他們立刻知道這個光頭魔法師根本沒有錢，頓時有幾個強盜憤怒起來想要讓這個魔法師和剛才的平民一樣受到嚴懲，可這幾個強盜還沒出手，洶湧的魔力就令他們不敢動，強盜們吃驚這個看似好欺負的光頭竟然是高等級的魔法師，而強盜們僅僅是中級的雜亂雇傭兵。

「哼！要是下次身上再沒有錢，我們就把屠龍者叫來嚴懲你個窮鬼！」

強盜們放下狠話，他們略過這個不敢惹的高級魔法師，繼續掠奪下一家的財物拿去獻給新城主。

強盜們逐漸走遠，同時，我蹲在遍體鱗傷的平民身旁檢查精神狀況，好在結果只是昏迷，我簡單地施法喚醒這個平民，然後留下一小支癒合劑在這個平民身上。

當被喚醒的平民起身拿着癒合劑四處張望尋找恩人的時候，魔法師也走遠了，我正在返回旅店的途中，暗紅色的雙瞳中隱藏着極致的怒焰，死死握住的雙拳在顫抖。

……

紅堡

無數的龍影十字劍旗幟倒掛於大廳的天花板，黑曜石的地板走過幾人，莉佩和騎士漢庫克站在左邊，波弗修和丹古尼站在右邊，高高的水晶王座上端坐頭戴王冠的凱蒙，正享受絕對的統治欲。

屠龍軍團的十名領隊踏足黑曜石地板邁發響亮的步伐，領隊是從眾多高級屠龍者中百里挑一的好手，莉佩寂然躲在漢庫克身後站立，在這種場合里最不適應的人只有她。

「我們的領袖與王啊，請下達您的命令。」

十名領隊跪下齊說，末日教會的丹古尼大祭司看這些精藝上等的龍鱗甲，平靜的神情難免不出現幾分羨慕，每件龍鱗甲的獲得很簡單，打倒一頭龍類就可以了，這也是最大的難題，但在凱蒙看來這不成問題，況且凱蒙已組建屠龍者的軍團。

「東邊的亞龍領地有豐富的礦物寶藏，抗魔黑甲的原料，鐵石和黃金，無數年來，因為這座落日城的愚弱，人們只能在龍類面前瑟瑟發抖……實在太難看了！簡直要讓我嘔吐。」

凱蒙側坐王位，凝結眉頭沉聲地喊，原來的城盟不僅沒能涉足亞龍領地，還被區區狼群震懾住了，眼睜睜望着巨大的寶藏，凱蒙根本不能忍耐佔為己有的強欲。

「我要那塊亞龍族盤踞的領地成為我的領地，那裏的寶藏也是我的，屆時，我將率領屠龍者軍團攻佔那塊領地。」

凱蒙坐在王位上宣佈即將到來的人龍戰爭先兆，十名領隊自然是遵從王者的號召，凱蒙隨即看向末日教會的兩名同盟法師，說道：「教會的同盟會派出怎樣的兵力？」

「教會擁有沐浴龍血的戰士和紅袍教徒，屆時將隨行攻佔那塊領地，不過我們的人手較少，我懇求王，請讓黑鐵城堡成為教會的庇護所，讓我們紮根落日城培養更多的教徒。」

波弗修主動說出請求，黑鐵城堡本是黑鐵騎士團的駐地，自從落日城最後的騎士團露出面目變為狼群的一員被他們三名巔峰強者驅逐，黑鐵城堡就空蕩蕩的，是教會生根的絕佳地點。

「教徒就是那群紅袍法師，可沐浴龍血的戰士是什麼？」

龍血戰士對凱蒙而言是個陌生的存在，畢竟母親蕾瓦娜是直接飼養雙爪飛龍的，從來不培養什麼戰士。

「沐浴龍血的戰士不僅力量強大且具備龍類的癒合力，即使不穿盔甲也能硬抗武器，龍巫女的方法雖然飼養出亞龍但卻要花費數十年，結果那群亞龍在騎士團的飛槍雨中愚蠢到不會找地方躲避，我們的方法是不遜於亞龍的身軀和保留人類的智慧，結晶就是精銳的龍血戰士，只需短短一年就能夠培養一個騎士團數量的龍血戰士。」

波弗修在王座前自信的敞開雙手，向凱蒙回答道。

「哦？能夠輕易組建成一支騎士團數量的龍血戰士，這確實令人振奮，那座城堡就歸你們的教會掌管了，但我想看到的是龍血戰士組成的軍團！」

凱蒙很滿意兩名同盟法師的主意，這可比磨磨蹭蹭的蕾瓦娜好多了。

「差點忘了！攻佔東邊領地的還有你們，我對你們的邪惡魔法能否起到作用很好奇呢。」

這時候，王位上的凱蒙看向大廳里還有的幾名黑袍法師，他們無時無刻不散發陰寒，丹古尼懶得去看他們，暗影法師會的怪人們而已，只有波弗修多看幾眼，眼中別有深意。

會議結束，屠龍軍團的領隊們退下去做遠征前的準備，丹古尼和波弗修前往黑鐵城堡安置末日教會的新據點，等到邪惡法師都走了，莉佩才站出來問王位上的凱蒙。

「陛下，在遠征亞龍領地之前，要不要先拿到亡魂林的那件神器？」

「為什麼要先拿到那件神器？」

王位上的凱蒙反問道。

「那畢竟是傳說中的神器，能為持有者帶來強大的力量，如果快點拿到……」

莉佩立刻說，但是凱蒙抬手打斷她的話。

凱蒙從王位上起身一步步走下，如今已是王者的凱蒙披甲掛袍，他伸手捏起莉佩的臉角，帶着些不解問：「莉佩，你在害怕什麼？」

「我害怕那兩個巔峰法師，陛下，我和漢庫克的忠誠才是真實的，而他們的效忠充滿虛假和掩藏，他們就像兩條毒蛇，丹古尼身上還有奧秘藥水，他一定會反咬主人的。」

莉佩無比認真的說，凱蒙對此沉默不語，他陷入思考，心裏接受了最忠於自己的這個女人的警醒。

「放心，我也有奧秘藥水，等我完成這件事再去亡魂林。」

凱蒙的手撫上莉佩的臉龐，安慰說。說罷，凱蒙轉身走向城堡內室，留下命令讓漢庫克來指揮新組建的野獸軍團，大廳里剩下漢庫克和莉佩兩人。

「您還有別的事情么？莉佩小姐。」

「沒有，我只管凱蒙活着這事。」

莉佩說完就扔下了漢庫克一人留在王座大廳。

……

城裏的旅店還有一群冒險者在焦急地等魔法師回來，終於，我推開門走進擠滿人的房間，阿菲利絲朝我看來，我如實彙報說：「屠龍軍團依舊封鎖四面城門，現在還有凱蒙麾下的強盜像在黑泥山領地那時一樣四處掠稅。」

「西諾爾，城門的屠龍者人數有多少？」

阿菲利絲果斷選了突圍，我也有想過，可我有一點必要的顧慮。

「突破城門可能成功，可是突破后我們就得面臨被追擊的致命難題，落日城的四周是空曠的荒涼戰地，我們幾乎逃不掉，因為我們必須護送一條緩慢的商隊。」

我說道，大家陷入沉默，雷納多看着我，突然說：「你有什麼計劃？」

「這個白痴魔法師已經沒辦法了。」

妮拉趴着座椅背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我把教訓妮拉的口氣和力氣先憋住，笑着向大家說我的計劃。

「這趟外出我發現城裏有兩個地方的情況與眾不同，戰鬥工會和傭兵工會兩處的附近聚集越來越多的職業者，強盜們不敢去那裏，回來途中，屠龍軍團對於這兩處地點的兵力過多情況表現得無動於衷，或許凱蒙城主的下一步棋不在兩個工會上面，估計兩個工會要發起反抗了，雖然難以擬定他們反抗的勝算，但是他們的反抗正好給了我們突圍機會。」

「戰鬥工會和傭兵工會都是實力強勁的城盟勢力，他們的反抗可以大大牽制住屠龍軍團，屆時，我們可以帶着商隊順利逃脫，西諾爾，是這樣么？」

阿菲利絲已經明白我的計劃，可惜公主對此沒有半句認同，我在心裏嘆息，想着果然逃不掉最大的難題。

「落日城的市民們會一起逃嗎？那些旅行者也會一起逃吧？」

開口發問的人是安伊露，這些話也代表阿菲利絲等的其他女孩的善良與不忍。

如果是我，我會選擇只帶商隊逃脫，不能拯救這座落日城是既定的事實，能夠順利出城並前往月光森林的辦法只有這一個。

咚咚咚！

門突然發出敲聲，大家幾乎都被這聲音嚇得一驚，只有薇爾露不受驚嚇，她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看着我，好似觀賞世界上最白痴的魔法師。

「呃……」

我發現自己身為魔法師好似犯了個小錯誤，放開精神力往外感知一下，這時我已知道外面的來客是誰了。

門吱的一聲打開，各位再度一驚，門外站着與我們重逢的矮人多米先生，正高興的和我們打招呼。

「多米先生，你怎麼來了？」

我連回禮的招呼都忘掉了，直接就問。

「當然是送東西！」

多米答道，然後側身扔下兩塊黑布袋，落地聲聽起來不沉，大家趕緊圍聚上來，多米嘿嘿的邊笑邊扯開黑布袋，大家看到了嶄新的赤金甲，而且是不同的兩件。

「是我們的！」

看到了夢寐以求的赤金甲，菲雅米娜和妮拉開心得跳起擊掌。她們在其他人的驚呼中拿起各自的赤金甲試試，只是簡單的披上，大家都看見兩副新甲穿戴在菲雅米娜和妮拉兩人身上的美感，在場的男性每個人都有擦擦鼻孔，只因矮人大師打造的女性盔甲實在太合身了。

「我為兩位漂亮女性準備的分別是盔甲和鏈甲兩種，赤金的熔鍊度極高，我敢說黃金軍團的赤金甲比我傾心打造的這兩副差一點火候……哈哈！」

石環山的其他工匠都沒自己厲害，我在一旁使勁點頭，令自己看上去像充分理解多米先生自誇的意思，可另一個問題來了，我問多米先生：「你是怎麼進落日城的？」

現在落日城被完全封鎖，四面城門均駐守屠龍軍團的人，除非多米先生一個矮人打倒屠龍軍團一路闖到這間旅店，這有可能么？

聽了我的問題，多米反倒笑起了我，矮人摸起一瓶隨身的白舌瀾酒，舒爽一口后，多米對我們說：「我走地道來落日城的，城門那些臭脾氣的屠龍者可攔不了我噢啊哈哈！」

「地道？」

我們大吃一驚，落日城的地下有條地道，這正是完美的出城希望！

「多米先生！這條地道在哪？」

「就在旅店這條街的盡頭，我和我的兄弟多蒙各自在兩座城開武器店，我懶得每天忙碌著經營店鋪，所以一年前我的武器店荒廢了，可那店鋪還是我的，只是地道多了點老鼠。」

多米的回答讓我們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驚喜，我已經等不及了，只要從地道運出商隊的物資，我們就能順利出城，落日城與月光森林的距離很近，甚至可以走到那裏。

「多米先生！請讓我們走這條地道出城！」

有了矮人的地道，商隊的出城就可以順利完成，我們趕緊動身收拾行李，艾尼安和法雷恩去告訴商販們準備出發。

街道盡頭有一間隱藏的矮人武器店，深入巷子的拐角還有大樹替荒廢的小店遮掩，地面的雜草被魔法師的腳給踩扁了，我們每個人動手搬運整支商隊的貨物進入店內的地道口。

「馬匹就留在城裏吧。」

我這邊和商販們溝通好，另一邊貨物全部搬進地道，所有人進去後輪流再搬一搬就行，但當我來到地道口，菲雅米娜、妮拉、莉和安伊露站在那沒有進去，除了她們，薇爾露以及艾妮琳絲還有芬蒂都不願放棄，我在地道口看見等我的喬威恩和薩文納德，艾尼安從地道裏面又出來了，年輕戰士心中仍有不忍，我看得出，更明白艾尼安立志要當的是英雄。

拋棄這座被惡人折磨的城，誰都難以接受，我有想過菲雅米娜等人對我產生恨意的時候，可能就是此時此刻吧。但是，看着意外沉默的同伴們，她們對我沒有產生恨意或感到氣憤，我猛然察覺到，大家並不是沒能理解困境中的決斷，所以，我心裏的那一絲害怕消去了。

「想必你們也害怕我從此變得不一樣吧，我也害怕大家會恨我……」

我抬起頭，面對艾尼安以及其他同伴，特別是其中的妮拉。

「可我不會變成同伴們眼中的陌生人，不會忘記與妮拉的約定，現在要完成的事是出城，商隊會抵達月光森林，我們會經過月光森林和海角小鎮，后折返石環山和無夜城，我希望我們可以變得更強，可以召集更多的夥伴……一起打倒凱蒙！」

在我面前，艾尼安深吸一口氣，他會暫時忍耐這口惡氣奮力讓自己變強，這樣才能在未來共同擊敗凱蒙。

「好！到時候一起打倒凱蒙！你可是我艾妮琳絲信任的英雄。」

「知道啦知道啦，我就等你把這些心裏話說出口而已。」

得到艾妮琳絲和薇爾露的理解，我再看其他同伴，大家忍耐住讓這口惡氣在將來化為審判凱蒙的火焰。

最終所有人進入了地道，我們和幾名商販跟隨多米在黑暗中點亮的火把慢慢前行，頭頂上的落日城漸漸離去，許久，多米為我們指向地道出口的夕光。

「終於出來了。」

我們累得只能用最後的力氣爬出地道，商隊的眾多貨物總算搬出來了，多米一個矮人扛起比其他人都要沉重的貨物，坐下喘口氣竟然就沒事了。

「西諾爾！附近有外人！」

本來還想疲憊后休息一陣子的，薇爾露突然顫動兩隻尖耳朵聆聽到別的聲音，我正要放開精神力看看是什麼人，結果對方的人跑出來居然多達數十人，我才看清這群人的騎士鎧甲，血染的劍尖快得已經停在我的胸口前。

「全部不準動！」

這群陌生騎士的實力遠超我們，我們之中反應最快的阿菲利絲拔劍動作才進行到一半。

「你們是哪個騎士團的？」

我確定這群人不是落日城的屠龍者，更不是強盜，從騎士鎧甲得以判斷他們的身份，以我對這片遠境的有限認知，排除掉我見過的黑鐵騎士團，落日之地附近應該沒有別的騎士團了，硬要說還有的騎士團……我比較難相信經常倒霉的我運氣有時候還能這麼好。

「血騎士團，我們是本該在落日城的騎士。」

果然是運氣太好了，持劍的血騎士遲疑片刻，如實道出他們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