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正與奇
一夜激戰，太陽掛在樹梢上的時候，馬陵山地沉寂下來了。
齊軍的歡呼聲，響徹整個山谷。
魏軍最最精銳的十萬大軍，就這樣，被全部殲滅在了這平淡無奇的馬陵山谷里。
全軍都在歡呼，然而，一手策劃馬陵道戰役，計謀精確到讓人恐懼的孫臏，在看到士兵們抬來的龐涓屍體的時候，臉上，卻沒有一絲的笑容。
忽然之間，孫臏覺得，自己的心裏空空的，腦袋裏，也空空的。
他在仇恨中度日，活了大半輩子。今天，他的仇報了，但是，卻沒有想像中那樣，讓人喜極而泣。反倒是一股莫名的憂傷，充斥着他自己的全身，以及那兩條廢腿……
孫臏明白，此戰之後，他孫臏，必定名動天下。成為天下一等一的頂尖戰將。
孫臏也明白，從此之後，他孫臏，將無敵與天下，在天下，再也沒有能跟他孫臏一戰的人了（嗯，自以為的……咳咳！）。孫臏對這個世界在沒有什麼心結，也沒有什麼留戀。他覺得，他該走了，該隱居起來，去寫書了……
……
馬陵道大戰，使魏國用雄厚的財富，與漫長久遠的歲月，堆砌起來的精銳主力騎兵，毀於一旦。
魏國唯一一個具有統兵才能的悍將龐涓，也死於非命。
從此，這個七國之中的超級大國，七國大哥，在不斷地內耗中，日復一日的開始衰敗。戰國時代的七國，在這個時候，局勢也起了微妙的變化。
魏國這一次的慘敗，使它雖然還佔據大國強國的地位，但是，卻已經不是霸主的地位。
七國霸主的地位，出現了短暫的空隙時間。齊國，孫臏在馬陵道之戰勝利之後，不辭而別寫書去了……
齊國沒有趁著這七國霸主出現短暫空隙的時間，去發兵一舉滅韓，也沒有去攻趙擴展地皮，增加國力。所以，這個空缺，齊國沒有立刻補上去。
七國之間，一個短暫的勢均力敵的戰國形式，罕見的出現在這個時期。
一個百年不遇的大好時機，驟然推到了七國面前。
究竟哪一個國家，會抓住它，從而迅猛的崛起呢？
「千古悠悠
有多少冤魂嗟嘆
空悵望
人寰無限
叢生哀怨
泣血蠅蟲笑蒼天
孤帆疊影鎖白鏈
殘月升
驟起烈烈風
盡吹散
盡吹散
盡吹散
滂沱雨
無底澗
涉激流
登彼岸
奮力撥雲間
消得霧患
社稷安撫臣子心
長驅鬼魅不休戰
看斜陽
照大地阡陌
從頭轉」
龐涓的墓前，王棟用陶笛，將這一首填詞的滿江紅，悠揚婉轉的吹奏了三遍。
旁邊的衛子嶺仰著脖子問：「爹，你吹的是啥？真好聽，但是就是感覺胸口鬱悶之氣，怎麼都出不去，憋的慌-。」
王棟微笑着摸了摸衛子嶺的腦袋：「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墓前的孫臏一臉的憔悴，他已經從齊國出來，不在參與齊國的任何事物。
和看向墓前旁邊，坐在輪椅上的孫臏：「孫臏，你知道，龐涓臨死前說什麼嘛？」
孫臏抬頭：「什麼？」
王棟：「孫臏，兵家，靠你啦，別給清溪鬼谷出來的人丟臉。」
孫臏的眼睛裏，兩行清淚劃過……
王棟：「孫臏，你知道，為什麼衛鞅瞧不起你，而偏偏看重龐涓這個你的手下敗將嘛？」
孫臏淚雨滂沱，卻不擦去：「為什麼？」
王棟：「因為，龐涓更純粹，他比你，更像一個帶兵的將領。他以一己之力，撐起魏國二十年霸主之位。他一心只問兵道，只想做一個千古兵聖。為此，他不折手段。清溪鬼谷，門派之間，多有一縱一橫。然則只有一人能大出天下。龐涓挖了你的膝蓋骨，你真的以為你裝瘋賣傻，他就不知道嘛？他完全可以弄死你。卻留你一條殘命。沒想到，他沒弄死你，你卻弄死了他。就不能給留一條殘命嘛？」
孫臏：「可是他驅逐我不就行了。為什麼要挖我膝蓋骨？」
王棟：「他想讓你知難而退。龐涓是兵家正道，兵家正道就是兵家正道。而你孫臏，是兵家詭道。知道正道和詭道的差別嘛？兵家正道，謀勝在一世。兵家詭道，謀勝在一時。所以，龐涓若留下，可成千古兵家聖者。而你龐涓，只能青史一筆，永遠成不了兵家聖者。孫臏，你也是一個大才，難道不懂這個道理。好了，跟你說的夠多了。有本事，你就回到齊國吧。不然，這戰國，我衛鞅，豈不太寂寞了。子嶺，記住這個瘸子叔叔，他叫孫臏，玩的是詭道。以後哇，這個叔叔在哪國，咱就滅哪國，好不好？」
衛子嶺：「好的，爹……」
王棟領着兒子走了，走了幾步，王棟頭也不回的道：「要是見到老師，跟那老頭兒說聲，不孝的徒弟衛鞅問候他老人家。等有時間我就去找他下棋。」
孫臏：「衛鞅，你等等！」
王棟停下：「還有什麼事兒？」
孫臏從懷裏摸出一枚漆黑的木牌，上面，一個『鬼』字。他遞給王棟：「老師說了，你這孩子，留給他吧。以後，沒有衛子嶺了，讓他改個名字，與你夫人一姓。所以以後只有一個白子嶺。師傅說了，白子嶺，有他的使命，需要完成。」
王棟驚訝的拿過那枚木牌：「這老頭兒……」
孫臏淡然點頭：「不錯，師傅說，他老了，以後，清溪鬼谷洞，繼承給你衛鞅。待師傅老人家百年之後，你就是第二任鬼谷子！」
王棟：「這……這這……這……」
孫臏面無表情：「拿着吧衛鞅，那老頭兒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嘛？他說過的話，什麼時候改變過。孩子，嗯，白子嶺，我帶走了……」
衛子嶺：「爹……」
王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聽爹的話，去吧，以後沒事兒想爹和娘的時候，可以薅這個瘸子叔叔的鬍子……」
「咳咳咳咳……衛鞅，不要這樣教導你兒子，行嘛……」
「爹，我不去……」
「爹和娘回去看你。很快的。」
「那說話要算數啊，拉鈎……」
「拉鈎……」
衛子嶺推著輪椅上的孫臏走了，一步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