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殺人誅心

第156章 殺人誅心

林言開始一步步朝龍尾坡慢慢走去。其實,早在從長安出發時他就已知道,自己此次將會是有去無回,就算他沒在龍尾坡被鄭畋殺死,可那林中不是還有兩個傢伙正等着他呢嘛。林言自也清楚,那二人壓根就不是來保護自己的,而是他的那個舅舅怕自己在半路上跑了,所以特地派來看着他的。即便就是自己最後真的能僥倖離開龍尾坡,可那二人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叫他再活着回到長安去的。

要是擱在以往,林言也許還會設法脫身,可此時的他卻早已厭倦了再這樣繼續逃避下去。換言之,就算真的逃走了,可他又還能跑到哪裏去呢?林言很是明白,倘若離開了黃巢這裏,那他也不過就是個亂臣賊子而已,這世上又還有哪個地方肯收留他?現如今就連他的親舅舅都容不下自己,那外面又還能有誰真的同情他、憐憫他?林言已經越來越覺得,自己不過就是這世上一個多餘的人罷了,早已沒有必要再繼續存在下去。所以這一次他才會決定不再逃避,毅然決然地選擇接受命運對自己最後的安排。此刻,他只希望到了鄭畋那裏后,對方能給自己一個痛快的了斷,除此之外他也就再別無奢求了。

終於,林言騎着他的那匹老馬來到了龍尾坡下,而那城上守軍也是早就發現了他。

「喂,城下來者何人?」

林言忙勒住了馬。

「在下林言,今特奉長安黃巢之命,來此為你家都統獻禮。」

城上軍士不由得聞言一驚,只立刻將手中弓弩對準了來人。

「狗賊,你好大的膽,單槍匹馬也敢前來送死!」

可林言卻並未理睬對方。他只慢慢翻身下馬,將自己的包袱往旁邊地上一扔,隨後取過拴在馬鞍一側的錦盒,又輕輕撫了撫那馬兒脖上的長鬃。

「老夥計,現在你終於自由了,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說完,林言只用力一拍,那馬兒便也就轉身離開了。

林言拎着手中錦盒,開始搖搖晃晃地朝坡上走去。

「喂,快站住!再不站住我們就要放箭了!」

而林言卻並未理會對方的警告,他依舊步履蹣跚地朝坡上走着。

「可惡的傢伙,還真是不怕死呀!弓箭手準備!」

兩旁軍士遂忙也跟着將手中弓弦勒緊。

就在這時,那聞訊而來的彭遠則也是終於趕到了。

「住手,究竟出了什麼事?」

「啟稟大人,城下不知從哪裏來的狂徒,說是奉黃巢之命要給咱們都統送禮。」

「哦?」

彭遠一聽忙快步來到牆邊朝底下張望起來。

「就他一個人嗎?」

「大人您看,那兩下里並未發來信號,看樣子應該就只有他一個才對。」

自打前日眾人陸續撤回龍尾坡后,鄭畋便也就再次卧床不起。而眼下他們在龍尾城中卻也就只剩三千來人了。為了防止賊軍乘虛而入,於是在與眾人商議后,曹翔決定讓石紹、李昌符領兵一千往北邊山間駐紮,沈明、李昌言也領兵一千往南邊河谷駐守,兩處人馬只與龍尾坡互為犄角,無論哪一邊率先發現賊眾,都必須立刻點起狼煙示警。剩下的人除了少數留守龍尾城中,其餘傷兵便大多前往坡后營中休整。袁敬則留在龍尾城中陪着都統鄭畋,曹、彭二人則一人守城、一人守營,輪流交替進行。這天,恰逢彭遠剛好守在城上。

彭遠則一邊瞅著那底下來人,一邊也是又想了想,隨後道:「都先不要放箭,只讓他進來。」

「可大人……」

彭遠忙一擺手。

「是。」

城門漸漸開啟,林言遂搖晃着進了城,幾個軍士也是趕緊舉刀圍了上去。彭遠則忙也下城來到對方跟前。

「你究竟是什麼人,又到底幹什麼來了?」

「方才我不就已說過了嘛,在下林言,是專奉那黃巢之命來給你家都統送禮的。」林言冷冷道。

「送禮?送的哪門子禮?」

林言一聽只忙將手中那用紅布包裹的錦盒往自己面前地上一擱,彭遠見狀忙也示意讓人趕緊過去將那包裹小心地取了過來。

「大人,這裏麵包着的好像是個盒子。」

「打開瞅瞅。」

「是。」

可那人剛要動手解繩,對面林言卻是再次開口道:「喂,東西是給你家都統的,我看還是等見了你家大人後再當面打開的好。」

「住口!」有軍士卻是忙從旁喝道,「這裏哪輪得着你發號施令!」

林言則只將自己額前披散的亂髮向兩旁輕輕撥了撥,隨後不慌不忙道:「我與你家大人說話,卻又哪輪得着你這小卒插嘴!」

「什麼!你這狗賊,也不瞧瞧這是哪裏,竟敢在此撒野!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

說着,那軍士也是舉刀便要上前。

「住手!」彭遠卻忽然高聲止道。

他忙又朝兩旁軍士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都先退下。彭遠則再次定睛瞅向來人,只因剛才對方臉上有亂髮遮擋,所以也是直至此時彭遠才注意到,原來眼下那人正一臉病容憔悴之相,看樣子不是剛剛大病初癒,就是仍有恙在身。猛然間,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卻是忽又在彭遠腦中飛快地閃過,他只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此人,可一時間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你究竟是誰?那黃巢派你來到底意欲何為?」

林言聽后卻只覺得好笑。

「哼,我來幹嘛不是早就已經告訴過你們了嘛。」

說着,林言也是又朝彭遠身邊那軍士手中的錦盒指了指。

「至於我是誰嘛,這個問題真的很重要嗎?」

「如此那盒中究竟所盛何物?」彭遠忙又問道。

「等下見了你家大人後不就自然清楚了嘛,則你又何必非急於這一時?」

彭遠只又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番,可他卻還是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的此人。

「唉,好吧,既如此,來呀,先將此人綁了,再蒙上他的雙眼,然後押入偏房看好,把這東西先悄悄交給袁大人,我則立刻趕往營中去找曹將軍商議,你們記住,無論如何都先不許驚動都統大人!」

「是,還請大人放心。」

而林言也是未做任何抵抗便就讓對方將自己捆了起來,之後又有軍士過來蒙住了他的雙眼。

然而,就在彭遠騎馬從那人身旁經過時,他胯下的無影卻是忽然莫名其妙地躁動不安起來。彭遠也是連忙勒緊了自己手中韁繩。

「吁——無影,怎麼回事?快停下!快停下!」

無影也是又帶着彭遠在原地打了幾轉,之後這才總算漸漸平靜下來。

「老夥計,你這是怎麼了?」彭遠忙伸手輕輕拍著無影的脖子道。

而無影則只用力在地上跺著自己的蹄子,最終便也只是無可奈何地慢慢垂下了頭。

「大人,您沒事吧?」

彭遠忙擺了擺手,而這會兒那一旁的林言卻也是跟着豎起了自己的耳朵。彭遠則一邊繼續安撫著無影,一邊又奇怪地瞟了那身旁之人一眼。

「你們記住,一定要將此人看好,有什麼事只等我與曹將軍回來后再說。」

「是。」

於是乎,彭遠忙出城趕往了坡后大營。而曹翔一聽彭遠來了,則也趕忙起身迎出了帳外。

「賢弟,你怎麼來了?」

彭遠連忙跳下馬。

「曹兄,時才黃巢那邊派人前來,說是要給咱們都統送什麼禮。」

「哦,竟有這種事?」

「小弟覺得這其中定有蹊蹺,所以這才特意趕來與兄長商議。」

曹翔一聽。

「那來人現在何處?」

「我已讓人將他看住,因為擔心這其中有詐,所以我也是還沒敢將此事告知都統,只先派手下去悄悄通知了袁大人。」

曹翔忙點了點頭。

「嗯,如今叔父大人有恙在身,所以還是先等咱們將此事查清楚后再稟報叔父的好。」

彭遠則忙也跟着點了點頭。

「來呀。」

「將軍。」

「即刻派人前去將石紹、沈明二位大人召回城中,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們商議。」

「是。」

吩咐完,曹翔便與彭遠一起又趕回了城中。

剛一進城,他們也是就瞅見袁敬已在那裏等着他們了。

「噢,二位,你們可算回來了。」

「袁大人,叔父那邊怎麼樣了?」

「放心吧,鄭帥他剛剛才用過葯,我是在他躺下后這才悄悄溜出來的,眼下大人還什麼都不知道。」

曹翔、彭遠這才也放心地點了點頭。

很快,石、沈二人則也從城外趕了回來。剛一進屋。

「大哥,究竟出了什麼事?」沈明心急道。

「聽說是從東邊來人了?」石紹忙也開口道。

「不錯,早前那黃巢派人前來,帶了個錦盒說是要給咱們都統獻禮……噢,對了,袁大人,但不知大人可曾已將那錦盒拆開查驗?」

袁敬只趕緊叫人將那錦盒取來。

「不錯,那包袱里裝的確是一錦盒,但在下還不曾將之開啟,專等諸位回來后拿定主意再說。」

旁邊沈明一聽。

「哼,那狗賊豈會有這般好心,他給咱們都統送的哪門子禮!如此待俺將它拆開,看看黃巢那廝究竟耍的什麼鬼花招!」

說着,沈明連忙上前一把將那錦盒抓過,隨後撕掉封條只猛地將盒蓋往起一掀。

「沈明,小心!」

誰知,沈明卻是突然望着那盒中之物一下子愣住了。

「啊!這是……大哥,你們快來看!」

眾人見狀忙也圍了上去,卻不禁跟着大吃一驚。

「這……這是……」

「莫……莫非……莫非這是鄧將軍的首級!」袁敬顫抖道。

眾人聞言只一個個大瞪着雙眼驚愣在原地,半晌的工夫也不知究竟該如何反應。而令他們更加難以接受的是,就在那鄧茂首級之上竟也是還刺著一行行清晰可辨的大字,內容凈是些羞辱都統鄭畋之詞。

好一個歹毒的費傳古!就在那天大殿之上他向黃巢獻計,只將鄭畋手下陣亡三將,一人懸屍倒吊於城門之上,一人拖至西市鞭屍示眾,而鄧茂則被下令梟首不說,之後竟還在其臉上瓊面刺字,極盡羞辱之詞,專為今日能將那仍在病榻上的鄭畋當下氣死過去。

終於,還是沈明先自回過神來,隨即破口大罵道:「這個可惡的賊廝,他竟……竟……竟然……哼,真是氣煞俺也!俺非將他碎屍萬段不可!」

一邊罵着,沈明也是還不住地捶胸頓足。而袁敬則只有氣無力地重新跌坐回椅上。那早已雙眼迷離的曹翔則趕緊上前將錦盒重新蓋了起來。

「狗賊……好恨的毒計!」彭遠徑自從旁恨道,「倘是讓都統大人看到方才那一幕,真不知……唉!」

「大哥,黃巢那廝派來的賊人現關在何處,俺這就去宰了他,替鄧大人報仇!」

彭遠一聽卻是忙抬起頭來。

「沈明,你先不要衝動,對方不過就是個前來送信的小卒,如此你殺他又有何用?」

「可大哥,就算不是那廝親自動的手,但他畢竟也是跟賊人穿一條褲子的,更何況那廝又怎麼可能對此毫不知情,單憑這一點,便是讓俺把他千刀萬剮了也不為過!」

說着,沈明也是抬腿就要往外走,可彭遠卻是趕緊過去一把拉住了他。

「大哥,你休要攔俺!那廝究竟關在何處,快讓俺去宰了他,也好先給眾人解解恨!」

「哎呀,沈明,你聽我說……」

偏偏就在這時,從屋外卻是跑進來一名軍士。

「啟稟大人,大事不好,方才那被關進偏房的賊廝不知何故竟突然昏死了過去!」

沈明一聽。

「哈哈,這定是那傢伙知道自己死期將至,所以這才做賊心虛先自嚇昏了過去,如此便索性讓俺去給他補上一刀!喂,我來問你,剛才你說那廝正關在偏房之內對不對?」

「正是!」

「好!如此大哥你們在此少待,俺這就過去先把那廝給結果了再說!」

言罷,沈明只不顧彭遠的阻攔當即衝出屋去。來到那間偏房前,沈明也是連忙一腳將屋門踹開。衝進去一瞅,此時那已失去意識的對方還正趴在地上。但見沈明只一個健步過去將那人從地上提了起來。

「哼,狗賊,休要裝死,看俺不一刀剁下你的狗頭!」

就在這時,彭遠等人忙也從後面追了進來。

「沈明,快住手!」

然而,當他們衝進屋中時,卻發現此刻沈明正提着那人的脖子不知為何愣住了。

「沈明,你這是怎麼了?」

沈明這才也趕忙回過頭來。

「大哥,竟……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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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風之王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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