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紙婚書遠方來

第1章 一紙婚書遠方來

這是蘇小河的初入江湖之行,他便做了一件事。

他來到一個地方,帶着一件東西。

他懷揣著一紙婚書來到了蘇州洛家。

婚書上是洛家千金洛凝的生辰八字。

而洛家在蘇州聞名遐邇,江湖上亦頗有威名,洛家洛寄予的「洛神劍法」絕妙非常,蘇州人提到洛寄予的名諱,無不誇口稱讚。

洛家的家風極嚴,管家洛仲看到一身寒酸的蘇小河並沒有將他從洛府門前驅趕走,而是耐心的聽他所謂何來。

蘇小河道:「在下蘇小河,受人之託,拜見洛前輩。」

洛仲問道:「公子受何人所託?也好方便我去稟告老爺。」

「麻煩管家,就說十八年前的馬舟。」

洛仲聽了眉頭一跳,不動聲色的道:「請蘇公子稍等。」

然後,他便匆匆去找洛寄予的夫人——趙秋曼。

他之所以眉頭跳動,因為「馬舟」這個名字曾經引發的一件事。

洛寄予早年被仇家暗算,傷重之下被人所救,傷愈之後,他和恩人馬橋喝了一回酒。

他懷着感激之心,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恩人馬橋喝的昏天黑地。

人在激動之時還是不要喝酒的,尤其是帶有感激之心。

喝醉酒的洛寄予剛好瞧見了馬橋還在蹣跚學步的兒子馬舟,於是便給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訂了娃娃親,若他娘子生子,結為異性兄弟,若生女,則結為夫妻。

馬橋雖然是一個鐵匠,但眼力也不差,看得出洛寄予家世不凡。哪怕洛寄予真的家世一般,但瞧他氣度,一飛衝天只是時日而已。

馬橋不好酒,但酒量極好。

洛寄予好酒,但酒量極差。否則,也不會酒醉后被仇人偷襲,險些喪命。

好酒又酒量極差的人醉酒之後也是最難應付的人,尤其是一個清醒的人應付一個爛醉如泥的人。

馬橋只要推脫,洛寄予就拔劍抹脖子,說他不如此如何報答恩人的救命之恩,江湖中人有恩必報。而且,他娘子乃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生的女兒長大之後必定傾國傾城。

馬橋不懂得是不是江湖中人很喜歡抹脖子,總之面前的洛寄予很喜歡抹脖子,而且很認真的在抹脖子。

他拒絕第一次,洛寄予就拔劍橫在脖子上。

他拒絕第二次,洛寄予的劍都脖子上的皮膚。

他不敢拒絕第三次。

如果他拒絕,他估計洛寄予就要把自己腦袋割下來了。

他不得不接受了洛寄予的報恩方式。

人一旦喝醉酒了,酒後的言語莫當真,做不得數。

馬橋也就為了安撫情緒激動,拔劍抹脖子的洛寄予,心裏並未對此當真。但是,離開沒多久的洛寄予,竟然託人將女兒的生辰八字交給了他,又將兒子馬舟的生辰八字交換走了。

江湖中人面子最重要,洛寄予既然信守諾言,馬橋也不能再推脫,那豈不是陷洛寄予不仁不義。

但是,兩個人孩子還小,這十幾年後的婚事存在很多未知的因素。

馬橋繼續安心打鐵,但幾年以後,江湖中盛傳的洛寄予洛大俠的威名傳到他的耳中,他心裏更覺得這指腹為婚一事更加不能作數了。他是鐵匠,不出意外,他的兒子也是鐵匠。一個人鐵匠的兒子,怎麼會和洛大俠的女兒結為夫妻?

果然,此後,馬橋再也沒有見過洛寄予。

也許威名遠播的洛大俠很忙。

也許洛大俠忘了那個救他性命的鐵匠。

也許,洛大俠不來見他,並非忘恩負義,而是後悔了當初酒後的諾言。

不見,時間久了,也許就淡忘了。

他淡忘了鐵匠馬橋,淡忘了替女兒許下的娃娃親。

馬橋也許同樣淡忘了他這個人,還有他許下的娃娃親。

但馬橋沒有淡忘,他記得很清楚。

可他這時更不可能當真。

他雖是個鐵匠,卻不會做攜恩求報之事。

可他並沒有想到,洛大俠的確是淡忘了。

他並非故意為之,而是真的忘了。

人有時候,總會淡忘一些事。但並非故意淡忘。

洛大俠又想起了指腹為婚這事,並且眉飛色舞的告訴了夫人趙秋曼。

他覺得這算是一件雅事。

一個當年的江湖俠客,被仇人暗算,為恩人所救,江湖俠客為報恩,許下娃娃親以報恩人。

江湖中人不就喜歡這樣的故事嗎?

況且,這並非故事,而是他年輕是本人所為,他還有馬舟的生辰八字為證。

當天,據說洛大俠被一隻貓傷了。

武功非凡的洛寄予洛大俠竟然被一隻貓傷到了?

很多人親眼所見,親耳聽洛大俠低聲唉嘆。

洛大俠的臉色紅色的爪印異常醒目。至於是否是貓的抓印,也沒人印證。

倒是有人發現,一向溫婉的趙秋曼那一天臉色冰冷,生人勿近。

所以,當管家聽到「馬舟」這個名字,心中自然驚醒。

不管拜訪洛寄予這人何許人也,蘇小河這個名字從未耳聞過,「馬舟」這兩字就不由得他內心不翻起些許波瀾。

馬舟來了!

洛仲滿腦子都是這四個字。

所以,洛寄予並不在府中,他也沒有告訴蘇小河。

江湖中很多籍籍無名的青年才俊,為了早日名揚四海,很多人都會拜會洛寄予,如果能夠為洛寄予賞識,傳到江湖上,自會令人刮目相看。

管家洛仲聽聞對方的來意,就會以五花八門的理由推脫。

但蘇小河來意卻不是如此。

他提到了「馬舟」,洛仲不敢自作主張,但想到洛寄予被貓抓傷這事,洛寄予並不在府上,他只有向夫人趙秋曼稟報。

他隱隱約約覺得府上又要有事發生,而且是一件「大事」,至少對洛寄予而言,一定是「大事」。

「夫人,馬舟來了!」洛仲見到趙秋曼,口不擇言的道。

趙秋曼見一向老成持重的管家竟然如此慌亂,溫婉的臉色面無表情,道:「什麼馬舟來了?」

洛仲連忙收拾了慌亂之色,糾正道:「稟夫人,不是馬舟來了,來人自報姓蘇名小河,他說讓我就說十八年的馬舟。」

「十八年前的馬舟!」趙秋曼銀牙暗咬,柳眉一豎。

洛仲只覺得夫人身上殺氣騰騰。

趙秋曼怎麼能不記得「馬舟」這個名字,因為指腹為婚這事,她可是讓洛寄予被貓所抓傷。

她瞥了一眼管家,恢復以往溫婉的姿態,道:「那就讓馬舟進來吧。」

洛仲提醒道:「夫人,不是馬舟,是蘇小河。」

「馬舟也好,蘇小河也罷,讓他進來吧。」趙秋曼神色淡淡的道。

蘇小河進來了,趙秋曼淡淡的眼波無意間掃了他一眼,心裏已經翻起了好幾個念頭。

她不信什麼蘇小河,這人就是馬舟。

他人站在那裏,自有一番儒雅之意。

他的衣衫有些略微的泛白,身子骨似乎有些柔弱,這一身寒酸的打扮,令趙秋曼很是揪心。

鐵匠的孩子,家境能好到哪裏去。

再看蘇小河的手,白凈細長,不見繭子,不像鐵匠那樣粗糙的手。

再看蘇小河的臉,並非如鐵匠終日被火焰烤的又紅又黑的臉,而是白白凈凈。

——這是一個出身鐵匠之家,但並未做過鐵匠的夥計,模樣俊俏的年輕人。

但是,他的手裏拿着一柄劍。

劍被布包着,看不出什麼樣子。

——他知道指腹為婚的女子是江湖俠士之女,竟然也學得一點功夫。以為這樣,就能取得寶貝女兒為妻?

趙秋曼對面前的蘇小河心中瞬間就有了定論。

她穩坐正堂首位,開口詢問:「我家老爺不在府上,不知蘇公子所來何事,告訴本夫人即可。」

「晚輩見過洛夫人。」蘇小河不卑不亢的施禮,又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了過來,「晚輩受人之託,將此物交給洛前輩。既然洛前輩不在,晚輩交給夫人也可,請夫人告知洛前輩。」

趙秋曼神色如常的接過信來,望着蘇小河。

蘇小河道:「請夫人打開一覽。」

趙秋曼本就想打開,只是覺得這信件怕是馬橋寫給洛寄予的私信,裏面怕是提到了婚約一事,但她也不好貿然打開。既然蘇小河如此說,她便順水推舟,打開那信件。

她的手不由得一抖。

裏面並非馬橋的私信,卻比私信更加讓人心裏發愁。

那是洛家千金的生辰八字。

既然有了生辰八字,也就意味着兩人的婚約。女子的生辰八字除非如此,怎麼會交於他人。

趙秋曼此時有了撕碎了洛寄予的心,卻要苦苦支撐,以無比溫婉的姿態道:「蘇公子,既然是交給我夫君的,我夫君不在府上,不如蘇公子親自交給他。」

蘇小河沉思片刻,又接回了信件,點頭道:「也好。」

趙秋曼的心卻在滴血。

這生辰八字就代表婚書,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她不能。

接了這婚書,就是應了這婚事,她怎麼可能答應。

這人衣着寒酸,家境不好也罷,她並非嫌貧愛富之人。但從他的手來看,明明出身鐵匠之家,雙手不見繭子,絲毫也不粗糙,怕是一個懶惰之人。

況且,趙秋曼雖然嫁給了洛寄予,但她並不喜江湖中人。

這人既然帶着一柄劍,多少學點功夫,想要學別人那樣闖蕩江湖。

她心中更不喜了。

她絕對不能把女兒嫁給一個江湖中人。

為今之計,她不能親口悔婚,落人把柄,令洛寄予聲譽受損。

所以,她只有使出一個「拖」字訣。

此事來的突然,只要拖上一拖,也許就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解決此事。

趙秋曼想到此處,和藹可親的道:「蘇公子不如先在蘇州城裏暫住,我夫君有要是出城去了,待他歸來,我讓管家通知蘇公子。」

「那就打擾夫人了,告辭。」蘇小河從始至終都未提及婚約一事,又小心翼翼的將信件揣進懷裏,施禮告退。

趙秋曼待他離去,眼中冷光閃閃。

這人對婚書如此在意謹慎,卻不報真名,心裏怕是洛家悔婚,故意為之,先探虛實,再做打算。

好一個狡猾的小子。

趙秋曼如今非常討厭蘇小河。

既然蘇小河如此做法,她也就裝作糊塗,不道破他的身份。若是道破了對方的真身,豈不是承認了婚約一事?

這時,管家洛仲又來稟報:「夫人,顧公子求見。」

他偷偷瞥了一眼趙秋曼的神色。

趙秋曼先是神色更冷了,繼而忽又面色緩和。

神色更冷,是她明白洛仲口中的顧公子所謂何來。

而臉色緩和,是她從中想出一條妙計。

即使洛寄予不在府上,有些事,作為一家之主的夫人,她也可以私自決定。

此時正尋客棧投宿的蘇小河並不知道,方才所見的洛夫人心眼裏全是關於他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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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劍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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