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意欲何為

第九十章 意欲何為

柳俊言獃獃地坐在床上,不言不語。

余青青扶他進來后,很快就離開了。他就一直這麼坐着,腦子裏亂成一片,一會兒慚愧,一會兒傷心,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余家上下。

如果按照余乃謙所說,這鏡子本就是他余家之物,而鏡中物品也是他余家所藏,那自己兇巴巴跑來要回戒指,不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了嗎?自己還有什麼理由繼續保留手上這枚戒指?

怎麼辦?還給他?難道要切了這根手指下來?

柳俊言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他早已經將這戒指當做自己父親的遺物了,彷彿將之戴在手上,就能感受到父親曾經的點滴過往似得。更何況戒指本身所具有的神奇功能,相信任何人嘗到她甜美的滋味后,都不會捨得放棄。可漸漸的,他的眼神便越來越堅定。石頭那一句「小賊」深深地刺激了他,柳家之人,豈能見利忘義,就還給他罷,陪上一根手指就當是利息好啦。

他站起身來,四處張望,沒找到什麼利刃。想了想,便走出門去,要去廚房找把刀來。既然決定了,就馬上動手,他很怕自己再過一會兒就沒這個決心了。

甫一出門,眼前便是一暗。他不知道自己在房中呆了多久,此時天早已黑了,院子裏也沒什麼燈光,只有清冷的月光灑在地上,彷彿鋪了一層水銀之氈。

院子角落陰影里靜靜地立着一個人影,瞧那身形婀娜多姿,似乎是余青青。柳俊言停了腳步,站在那裏,他原本對余家負氣而來,心中對余青青那點歉疚就被隱藏了,並不明顯。如今知道了自己原來才是那強佔戒指的人,對余家和對余青青本人雙重愧疚之下,感情上的背叛感便加倍凸顯出來。

他遲疑着,不敢面對余青青,又不知道現在該回頭進屋,還是繼續去找刀的時候,余青青上前一步,走出了陰影。月光自她頭頂灑下來,照在她面龐上,忽而有一絲光亮閃了一閃,一顆晶瑩剔透的光點從她眼中跌落。

她哭了?柳俊言慌了神,疾步上前問道:「青青,你怎麼了?」

余青青突然縱身撲入柳俊言懷中,雙手一環就抱住了他,埋首在他胸口低聲抽泣起來,一邊哭還一邊不停說道:「對不起。」

柳俊言站在那裏,一頭霧水,她這是怎麼了?余青青翻來覆去就是那麼一句對不起,也不說別的,只是抱着他低聲哭泣。

柳俊言雖然不甚明白,卻也不着急問她,只是輕撫着她的背,慢慢平復她的心情。余青青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泛了上來,鑽進他鼻孔,充盈他肺腑,他一時便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了。

過了一會,余青青抬起頭來,柔聲說道:「阿俊,如果……我現在肯跟你走,離開這裏,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一起生活,你還願意嗎?」

柳俊言呆了一呆,她怎麼突然提起這事了?自己當然願意,可是……安然怎麼辦?不管她了,眼前這個才是自己念茲在茲的初戀,才是自己最想跟她一起的可人。可是……安然怎麼辦?安然當然會受傷,可愛情是自私的,人總是要為自己活着的,不能為了怕安然受傷就放棄自己的最愛吧。可是……安然怎麼辦?

柳俊言無法過得了安然這一關,每當他找出一個理由說服自己跟眼前這個女人一齊離去,腦海里馬上就會浮出那一句:「安然怎麼辦?」

余青青凝目注視着他,從他眼裏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內心的掙扎。她不再說話,又低頭緊緊抱住了柳俊言。

良久,柳俊言嘆了口氣,說道:「對不起。」

余青青也不抬頭,輕聲道:「我明白的,你不用說對不起。」

柳俊言一旦下定了決心,腦子便漸漸清明。他慢慢掙開余青青的環抱,雙手扶住她上臂,柔聲問道:「你今天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余青青不答,眼中卻突然現出痛苦之色。她轉身走到石桌邊上,緩緩坐了下來,然後回頭道:「陪我坐一會,好嗎?」

柳俊言點頭,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余青青以手支頤,望着天邊的月亮,問道:「你還記得你的父親嗎?」

柳俊言想了想,說道:「記得一些,大部份都想不起來了。」

余青青轉頭憐惜地看着他道:「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你只有四歲吧?」

柳俊言點了點頭道:「四歲多一點,要不是家裏還有父親的照片,還真不記得他的樣子了。」

余青青「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柳俊言覺得余青青今天特別怪異,卻不知道為什麼,問她又不肯說,只能耐著性子陪她,希望她最後能告訴自己。

又過了一會,余青青問道:「月牙兒還好嗎?我有好久沒見過她了。」

柳俊言道:「挺好的,你要是想見她,這次回去我們三個再聚一聚。」

余青青笑了起來,說道:「她未必想見我。」

柳俊言有些尷尬,不知說什麼好。

余青青望着他的樣子,忽道:「其實你這人挺好,也不算太花。」

柳俊言臉徹底紅了,這個評語他可真當不起。

再過一會,余青青站起身來,說道:「好了,我沒事了。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應我嗎?」

柳俊言道:「你說吧,什麼事?」

余青青道:「你現在離開這裏,隨便找個地方住,只要別讓石頭叔叔找到你。給我三天時間,什麼也不要做,三天後再回來這裏,好嗎?」

柳俊言不明白,說道:「為什麼?不用三天,我現在就可以把戒指還給你們家。」

余青青柔聲道:「聽我的,好嗎?」說完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塞在柳俊言手中,續道:「這封信里會說明原因,但你必須三天後再打開。看完后,給我打電話,現在,把你的電話關了,電池拆下來,三天後再裝上。」

柳俊言怔怔地看着她,聽着她亂七八糟地交待着,心裏隱隱約約感到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想了想,說道:「那我現在去跟余伯伯告辭。」

余青青拉住他道:「不用了,他和石頭叔叔出去了,不在家。你現在就走吧。」

柳俊言「噢」了一聲,懵懵懂懂地走回屋子裏,看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根本沒什麼要收拾的。他走出房間,余青青還站在那裏,看着他。

柳俊言想走過去,余青青伸手阻止了他,說道:「走吧。」

柳俊言看了眼手中的信封,一切答案都在這裏面。他不再遲疑,向余青青揮了揮身,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用費什麼勁,柳俊言就可以在余家附近租到房子,可要不讓石頭髮現,這地方就不好找了。

他突然間想起左良和吳姬的法子,於是依樣划葫蘆地找了間房子。預先存足了乾糧飲水,既不開電,也不用水,到了晚上,就在「停擺時間」里出去轉一轉,清清存貨,補補給養,時間一到就跑回房子,就這樣整整呆了三天。

其間他無數次想要打開那個信封,又無數次放棄這個想法,他可以對任何人毀諾,但不想對余青青這樣。

當時間終於來到第四天的早上,可以打開信封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地撒開了信封,一張摺疊好的A4紙跌了出來。

他打開一看,是一份複印件,似乎是直接從余家族譜上複印下來的。上面寫道:「吾祖與汝等入漢墓,得寶鏡一面。是夜,吾祖穿鏡而入,須臾乃出,手持寶物若干。眾喜,欲復入,吾祖曰不可,鏡中空矣,從人中一風姓者疑,自入,出曰然。眾乃休,所得分而持之,吾祖得書曰九陽紀事,傳於子孫,慎持之,不得有失。」

柳俊言讀到這裏,立即明白了那晚余青青的心情。所謂寶鏡乃余家祖傳之說,根本是謊言。鏡子應是一夥盜墓賊自一座漢墓中盜出,余氏祖先無意中發現機關闖了進去,出來后自己都說裏面已經空了,哪來余家祖傳藏寶之地一說?即便把分臟之物也算做他余家的,也不過是一本叫九陽紀事的書可以勉強算是。

余青青應該是在送柳俊言回房后,就偷偷拿了族譜去看,發現真相后極度失望,才有那晚怪異的舉動。

柳俊言忍不住一陣后怕,如果不是余青青阻止,自己此時說不定早就切了一根手指,把戒指還給余乃謙了,心裏指不定還覺得欠著人家的呢。這余乃謙實在太可惡!也實在太狡猾!簡簡單單地斷章取義就差點讓自己上了個惡當。

現在怎麼辦?自己恐怕很難斗得過這老傢伙了。要不幹脆來硬的,直接搶了就是。

等等……青青要我等三天是要做什麼?

難道她想勸勸她父親?又或者她想幫自己將戒指偷出來?

柳俊言搖了搖頭,還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些。他裝好手機電池,給余青青打了個電話。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柳俊言?」聲音很蒼老,對面的人並不是余青青,而是余乃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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