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廢土
我是一把劍，有了自己思想意識的一把劍。
上次正邪大戰，以「佛門」為首的「佛」「道」「儒」三大正派，將「魔」「鬼」兩門趕出繁境，進入苦域。
而我便是那時隨主人長眠於這廢土。
廢土之地，也是戰爭之地，位於通州之北，是幾百年前一名叫天魔之人開闢，此後正邪兩道皆在此大戰。或許是怨念太深，這廢土之上常年黑霧籠罩，不見天日，沒有半點生機。
而繁境雖不如苦域面積廣闊，卻是人口眾多，物資豐富，在三門帶領下，蒸蒸日上。
而不知何時起，突然有自稱天外來客之人，到人間傳法授業，自稱雲海神宗，居住雲海之上…………
寒風蕭瑟，黑霧蒙蒙。
我從沉睡中蘇醒，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渾渾噩噩的醒來。
每次睜開眼睛便能看到抔抔黃土，遍地枯骨，斷戟殘兵，綿延千里。
這樣的畫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絲毫沒有變化。唯一的變化大概就是又有哪一具骷髏隨風飄散，變成了黃土。
任爾風華絕代，百年之後終究只是黃土一抔。
我已記不清，在這怨氣沖宵、黃沙漫天的廢土之地靜靜的待了多少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是更長。
我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作為一把劍，我應隨主人出去征戰，殺敵，飲血，這才是我的使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埋沒在此。
我感到孤獨！我渴望戰鬥！
我呼喊著，近乎咆哮。但是，我只是一把劍，誰能聽到劍的呼喊？
況且，什麼人沒事會來這廢土之地呢？
除了戰爭。
嗯？有人來了嗎？這廢土之地竟還有人會來？還是說，戰爭來了？
不知何時，黑霧盡頭出現兩道身影，給這死氣沉沉的廢土帶來了一絲絲的人氣兒。
「爹，我們這是要去哪？去繁境嗎？」
「繁境應該也無我等容身之處。不管去哪，結局大概都是一樣的吧。」
一老一少從黑霧中緩緩走來。年長者大概四五十歲年紀，魁梧之軀背負一把血色長槍，飽經風霜的臉上一雙眼睛卻是十分明亮。
那少女大概十六七芳齡，身材高挑，體態輕盈，烏髮如漆，肌膚如玉。舉手抬足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風韻，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美而不妖，艷而不俗，千嬌百媚，無與倫比。
兩人衣着還算鮮亮，並沒有攜帶隨身物品，應是從苦域而來。
這兩人馬上要來到我身邊，不知是否會發現我？是否能帶我離開此地？
「閨女，如果我今天遭遇什麼不測，千萬記住！以後一定不要為我報仇，也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吧。」
「爹，您說什麼呢！您不會有事的。」
那名男子卻是沒有回話，昂首看向了遠方。
霎時，天邊一抹青芒將黑霧衝散，直奔兩人而來。
「來了!」
「悠悠白雲若有意，倚風直上萬里遙。」一名手拿拂塵，背負古劍的道者走來。
長發飄飛，青袍獵獵。說是走，實則速度極快，眨眼功夫已來到兩人身前。
「你！就是沐流江嗎？」那人拂塵一掃，問道。
「道劍飄搖萬里雲？」
「正是。萬魔殿、不歸路、一代豪傑，血色修羅沐流江，你真是為你自己選擇了一個好地方。這廢土，今天將成為你的埋骨之地。」
那道者二話不說，拂塵一掃便是消失不見，背後古劍竟是已然出鞘，在萬里雲周身旋轉。
「能否稍等片刻？」
沐流江此時並沒有要戰鬥的意思。
「這位是我小女，尚且年輕。如若我身死，能否，放她一命？」
「哦？」萬里雲掃了那少女一眼。
「我們已脫離修羅道，現在並非魔道中人，但我深知繁境卻是無法容下我等。但是，我女兒是無辜的，還請放她一條生路。」
「唉，兒女情長啊。罷了，如若你身死，我便放你女兒離去。」
「多謝。夕瑤，你躲遠點。」
「爹！」
「退下！」
沐夕瑤緩緩的向後退去。
「我們開始吧，我不會手下留情，也請你拿出你的全部本事來吧。」
沐流江手握血色長槍，往那一站，便好似修羅降世一般，氣勢磅礴。
「好！看劍。」此時萬里雲握劍直奔沐流江而來。
「修羅刺！」兩人纏鬥在一起。
沐流江持槍略佔上風，萬里雲見久攻不下，想抽身後撤，不想被沐流江抓住機會，槍尾直抵萬里雲胸膛。
萬里雲嘴角鮮血溢出，也由此借勢後撤，而沐流江卻是並沒有追擊。
「不愧是血色修羅。」萬里雲輕輕擦掉嘴角鮮血，死死盯着沐流江。
「再接我這一招，翻雲覆雨。」萬里雲劍指蒼穹，竟見劍氣衝破雲霄，無數劍氣從空中噴涌而下，直衝沐流江而去。
「來的好！修羅——天哭。」一把長槍飛射而出，直衝蒼穹。瞬間，無數槍影如雨水般傾瀉而下，正好攔住眾劍氣去路。
「修羅——天怒！」又是一把長槍飛出，竟見萬里雲頭頂雷光乍現，九天神雷似欲崩裂天地一般。
「不好！」眼見情況不妙，萬里雲急忙收劍躲閃。說時遲那時快，萬里雲剛起身躲閃，一道雷光竟是直裂蒼穹，要不是他躲閃及時，定將橫屍當場。
萬里雲握劍一旋，竟是出現古劍殘影。
「道劍飄搖第一劍，任飄搖。」
一道劍影迸射而出，直奔沐流江襲去。沐流江長槍一橫，身後驚現修羅虛像。
「修羅護體。」只見修羅虛像伸出手臂，竟是護住沐流江，未讓他受到絲毫傷害。
「道劍飄搖第二劍，雲飄搖！」第二道劍氣緊隨其後，迸射在修羅臂之上。修羅虛像竟是出現了絲絲裂痕。
「道劍飄搖第三劍，我飄搖！」此時萬里雲又射出了第三劍，攜著雄渾氣勢，震動十方境界。
而萬里雲也是一口鮮血噴出，顯然用出如此殺招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看着疾馳而來的如此殺招，沐流江卻是緩緩看向在一旁的女兒，「記住我的話，安穩的活下去。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能給你一個安穩的家，不會帶你顛沛流離，人人追殺。」
「爹…………」
「如果有來生的話……」此時沐流江竟是長槍一轉，修羅虛像瞬間崩塌。僅憑一人一槍之力，抵擋萬里雲第三劍。
「咔嚓」一聲，長槍崩碎，鮮血飛灑，劍氣貫穿胸膛而出。
「記住你的承諾。如果……有來生的話……」
一代豪傑，血色修羅倒地身死。從此世間再無沐流江此人，廢土之上又添一具新骨。
「爹！！！」
「竟是主動撤去防禦，一心尋死嗎？」萬里雲長劍歸鞘，拂塵輕輕一掃。
「爹！！！」沐夕瑤抱着其父屍身，痛哭叫道。
「不愧為一代豪傑，與你的承諾定會遵守，安心的去吧。」
「我殺了你！」
沐夕瑤痛哭着，隨手從地上抄起一把長劍直奔萬里雲刺去，卻是被其輕輕夾住。
「姑娘，我與你爹承諾，如若你爹身死，便會放你離去。此事已了，安頓好你爹，離開吧。」
萬里雲輕輕一推，便將沐夕瑤推倒在地。
「你爹也是為了你的安危着想。如今血色修羅已死，便不會有人再對你進行追殺。你只需隱姓埋名好好的生活下去便好。」
「我也該離去了，你好自為之。」
「悠悠白雲若有意，倚風直上萬里遙。」萬里雲拂塵一掃，轉身離開，眨眼間消失天際。
廢土之上，只聽一女子痛哭之音，夾雜着怨氣哀鳴之聲，衝破九霄。
唉，可憐的姑娘。
我被她拿在手裏，也不禁嘆道。
沐夕瑤用手中那隨手從地上撿的劍不斷的在地面挖著。哭腫了雙眼，喊啞了喉嚨，磨破了雙手也傷透了心。
「爹，您一路走好。我會記住您的話，帶着您的意志安穩的活下去的！」
沐夕瑤跪在墳包之前。
「滴答滴答」。
罕見的，這廢土之地竟是下起了大雨，淋透了佳人衣裳，也淋透了佳人心。唯一的好處便是，臉上雨水蓋住了傷心人的淚水。
這一跪，便是三天三夜，本來纖瘦的身子更加消瘦。
我該安慰她嗎？我怎麼安慰她呢？我只是一把劍而已。
曾幾何時，我也是斬盡天下，守護摯愛。如今，只能看其在我身邊哭泣，我卻無能為力。
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帶我離開吧！以後，讓我守護你吧！請帶我離開吧！
可是，現在的我有什麼資格讓人帶我離去？我只是一把破舊的劍！一把被遺忘的劍！已經入不了別人眼！
「噹啷」一聲，沐夕瑤身邊的長劍像是站立不住，摔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而沐夕瑤也是被這響動吸引，輕輕將劍拿起，抱在懷中。
「你也為我感到難過嗎？以後，我便是獨自一人了……」
是啊，我也能感受到你的難過，可是我卻無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