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第647章

那狐妖妖性大發,整個酒館都被籠罩在瀰漫的毒霧之下,猶如氤氳著詭異紫氣的妖籠。玉無琊白衣獵獵,凌空而起,他自封穴道,眼中蘊藏冰冷寒意。

「劍來!」

新入門的弟子紛至沓來,三倆擦著魏青棠身側而過,他有意另尋了條人少的山道,緩了步子走着。

眼前花開得正嬌,見風起,紛紛如雨落,魏青棠附身拾起一枝落花,抵在烏蛇嘴邊逗弄它,也不知這蛇與誰耳濡目染,恰見迎面走來新入門的弟子,竟蛇尾一撈,從魏青棠指尖捲走了那花枝,一甩尾將花枝別在了素不相識的姑娘鬢邊。

魏青棠一時窘蹙,忙忙將烏蛇從肩頭取下,欠身抱歉,又拄著蛇首令烏蛇對着師妹叩了叩頭以表歉意。

等他別過師妹,不輕不重在烏蛇頭頂屈指一敲,也恰好到了地方。他將烏蛇輕輕收回袖中,對眼前人行禮道,

「程師兄,我來領這月任務。」

春日怠懶,朝陽傾流而下,恍若細細金色流蘇簌簌婆娑起舞,淺淺覆在女子臉頰,像鍍了層膩紗,順勢映在女子的輕袍上,激起點點銀光閃爍。她着墨色輕袍,腰間佩靈劍,馬尾高束,卻自成一股清靈氣質。

她輕蹙眉,握劍的手不自覺攏緊了。微風輕撩起鬢邊碎發,稍稍掩住了湛藍色眼眸,眸里呈現的凈是迷茫——她迷路了。她大致今日是要去領任務的,卻偏生是個路痴,但附近人煙甚是稀少,一時也找不到問路的人。便只得耐著步伐往上去,走了半晌仍只見眼前繁華晃人眼的花樹,卻找不到出口。正苦着臉,倏爾覺得鬢邊一涼,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挨了過來,微微別過身子,卻見一名氣質淡雅的男子挾著驚訝和窘促望了過來,肩頭還盤著一隻小烏蛇,模樣極惹人憐愛。

男子替她取下落在肩頭的花枝后匆匆致歉,她倒覺得沒什麼,只是對他肩頭的烏蛇感興趣。便也回敬幾句客套話,心下卻打定了主意決定跟着這人一路走才好,不然她真是要被困在這處了。因為心急,也沒來得及去問這位公子是師兄還是新弟子,但也無所謂,遲早會知曉的。她隨着男子一路上了去,也不過幾步路便到了地方,不由得又開始數落自個兒,這路痴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聞言,她順着男子的話音望了過去,這位應該是師兄了吧。便也理了理衣襟上前一步,帶着敬重行了一禮,

「弟子御嫣,拜見前輩。」

唉!打住!打住!再聊下去指不得就要被師兄看穿了!雲綺清可精了!思及至此擬笑打着哈哈,話鋒一轉:

「不曉得今日烏衣望蝶君會派何事,但願別又是要去洗大丹爐。」

言罷先行提步邁過門檻,又轉過頭來看他。

風吹衣袂,樹影婆娑。

江成煥一襲黑袍,樣式雖簡,用料卻極講究,單隻是衣面就用了雲州產的浮色錦緞,遠來看去,日頭下竟如碧水波瀾,如此蕩漾,如此騷包。

他面露不耐,連連哈欠——只怕沒人喜歡大早上就被拖起來辦事,奈何江送見不著人,江月明又是個很有些架子的,全家翻了遍也就老么最適合當苦力。

能怎麼辦?總不能跟親姐打一架,又打不過。

如此這般,總歸把自己捯飭起來,看上去是個人模狗樣的貴公子了。

江成煥懶懶抬眼,面前形容稚嫩的弟子也是如他一般睏倦不已,心中不免起了同病相憐之情,便隨手摸了一枚木牌掃過一眼,擲往來人懷中:「新弟子做不了什麼任務的,這裏有個簡單點的,近日附近查出一個小靈地,你去看看就好,若有什麼好的就帶回來,能得三成,對於你來說應當也是夠用了。」

那木牌正面是「葛郡」,反面是春風拂檻特有的雙魚。江成煥指尖一點,靈氣竄入木牌,流光自刻痕起牽引出一條銀線,指向遠方。

「跟着走就到了,機靈點,別出岔子。」

才囑咐一番,便跟着來了兩人。他瞧了一眼,挑眉笑道:「又是你倆,就沒見分開過的。」

平日裏就常看見這兩人形影不離,做任務也是一塊做,他沒刻意了解過,但總覺得這兩人有點像是姐弟,大概不是親的,但感覺比親的還要好些。

……和他家的姐弟就很不一樣。

江成煥砸吧了一下嘴,覺得有些心酸,有些羨慕,要是江月容什麼時候能對他這麼好,死也無憾了。

「說什麼辛不辛苦的,這種事就該當師兄的來做,畢竟你師兄也惹不了你們宗主。」他調侃了一句,精神氣也回來,沒方才那樣倦怠了。

「這個給你們……煩請師妹師弟襄州走一遭了,去找小重山的接應人,無盡海那邊有點動靜……你們打打下手就好,別太深入,有正派在前頭頂着呢。」

送走幾位之後,江成煥沒了骨頭似的癱在椅子上,又是一哈欠。

枝頭雀躍,和風緩緩。他眯着眼享受,忽然有一片陰影蓋下,抬頭卻是一名容顏昳麗,手持紙傘的紫衣男子,還有一縷自耳旁垂下的小辮。

男子笑着,瞳泛異彩:「無盡海的牌子,也給我一個吧。」

他夜裏醒來,跣足踩上屋脊,歪歪斜斜的影子隨他動作縮成小小一團蜷在身後。初春的夜風還料峭,他挨了冷,卻守着一輪孤月熬過整宿。

天光將現,魚迴風抻了抻發麻的手腳,撈起長靴一蹬從屋頭風似的落下。他沿着牆根慢悠悠地走,手裏不知何時多出幾塊豌豆黃,腳下不見停,嘴裏也沒未曾閑着,只是沒吃幾口下肚,轉個彎就尋到了地方。

瞧見了顧渺閑,他也毫不避諱,憑着來得早四下無人,當着人面咬一口糕點,理不屈詞不窮道,

「人不吃,就會餓。」

魚迴風給自己這番話添了底氣,三兩口將右手上剩下的豌豆黃塞進嘴裏,腮幫子一鼓卻哽得說不出話來,只眨眼一瞥顧渺閑便背過身去。

待他堪堪咽下嘴裏糕點,視線一抬,落在來人身上,眼見玹羿怯怯說完兩句話,魚迴風踩着話音尾兒伸手將他朝自己扯了一把,不等人反應,將最後一塊豌豆黃送進玹羿嘴裏,這才撣掉手上殘渣,沖顧渺閑道,

「師兄,這月任務又作甚。」

好似清風照面,浚疏迷憂,拂了三分困。褐眸微閃,才有光亮,稍稍抬頭,將來人看個囫圇。但僅一瞬,便也無波,復於寂然。不論他人,只管自己本分。拱手抱拳,斂了眉目,淡聲回她:

「在下春決明,見過周師姐。」

收禮,拇指磨蹭過食指指腹,礫感粗糙,同她鞘中劍般。於是又低低笑了,聲兒極輕,似自鼻間不意哼出。目光飄過,又落回江成煥上。微微搖頭,開口,言緩而平:

「不過凡間呆物,不及師姐腰間寶刀半分,實在謬讚。」

伸手截過飛來那玉佩,掃一眼二字,潛州主城。

仔細聽着吩咐,又以指好奇去遮那銀線,使它繞行,又撤手,使它繃緊,樂此不疲。

「多謝師兄——」

尋思該不是甚麻煩事,欣然允下,長眉微舒,這才見笑。

「那麼,在下告辭,先行一步。」

言罷轉身,順着銀線奔去,健步如翾,身形都比來時輕快,三兩下便沒了影。

尋着那銀線,一路疾走,心裏卻想着早些了事,卧回塌上歇息。

今日本該林夜關來,只是他一向沒什麼人敢靠近,且臨了又讓叫走去了襄州辦事,程璧只好自己頂上來。

春日和煦,耳畔聽得檐上一圓滾滾,雪白兔兒模樣的風鈴輕響,溪水流淌一般的聲。

也有啼鶯舞燕,風過薔薇。

新來的弟子兩兩三三聚在一起,談笑聲好不熱鬧,往日裏都是勤修苦練的人多,沒什麼不好,卻總覺得少了那麼幾分生氣。近時總算想起要招些進門,也要多謝白師姐的主意,劍宗之孤高太甚,雖說三宗之首合該有些傲氣,但長此以往總歸失了人心。

程璧展開一卷書攤在臉上。爹曾經說過,劍宗的劍是為了道義,為了蒼生而起,脫離了凡俗的仙風道骨又有什麼意思?可惜大師兄不擅長這些,否則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是個大師兄……

他思緒被打斷,目光先望向了少年肩頭烏蛇,大眼小眼對上,幾分滑稽。

再一換視線,見一旁女子鬢頭花枝被取下一幕,不由笑道:「春光無限好,花也傍上了初陽,這蛇倒是很懂。」

程璧打開手邊盒子,許多木牌堆在裏面,他先是瞧了瞧二人思索一番,才分別選出兩塊來。

「這個是青州城城郊的,聽聞百姓說,最近總能看見那邊有異彩滿天,香氣縈繞,還有許多說不上名字的異獸聚集,白師姐說可能有寶物出世。因為有異獸,也許會有些危險,師弟可以么?」

「……這個則是河州韶都的,那邊大家族多,事情也多。」程璧說至此處,便搖頭笑了笑,「師妹受累了,河州容家,那裏在忙着盛京大比的事情,缺些靈草靈丹,煩請你去送。」

想來新弟子修為不足,還是不要太受苦了,程璧如是想到,畢竟往後正式修行起來才是真的很苦。

他又接上了自己方才被打斷的思緒……若是大師兄能不那麼不食人間煙火些,早就是掌門了。

程璧幽幽嘆氣,坐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便又看見有人向這裏走來。見是眼熟的人,眼前一亮,展顏玩笑道:「只怕你要受難,來的太晚,可沒有什麼好活可做,是去跟盛京那幫子矜貴人兒扯皮,還是去和魔修打一架?」

他沒給牌子,因着記得此人是白師姐帶回來的,便又道:「去見了師姐么?她今日得了好東西,現下在驚世堂里琢磨呢,若有空不如去幫她的忙,想必師姐手頭上有不少攢來的寶物,不比和這些無趣的任務打交道強?」

只是今年似乎來人不少,程璧只坐了一會便口乾舌燥,於是扭頭先回堂內泡了一壺茶,再慢慢挪著步子出來。

人太多,他總算也知道怎麼內門幾位每日推脫來推脫去,回回都讓大師兄坐鎮,一直到月底修點不夠才換人。

大師兄真好,高嶺之花真好。

程璧翻起手邊簿子,又撿出幾枚木牌預備,果不其然派上了用場。於是又端出和藹可親的笑:「應師弟好,任務在這兒,不麻煩,藏經閣樓上三層缺人手整理,勞煩勞煩。」

劍宗藏經閣有六層,大部分書籍都在樓下三層,樓上三層多是些前輩們不知道從哪裏搜刮來的東西,雜七雜八,一直也沒人收拾,久而久之,愈發髒亂。

雖說掐一掐訣就能搞定,但還是比不得人力,何況一天到晚哪有那麼多事給人做的,長老們為了湊修點真是煞費苦心。

程璧面掛微笑,內心腹誹不已。他悠悠吐出一口濁氣,驕陽已過枝梢,蜂蝶遊戲花叢,轉眼一抹天青映入眼帘。

他來了精神:「阿遙師妹早,今日怎麼來做任務?」

眼前少女嬌俏,碧色在百花間讓人一瞬清明,猶如長風渡過,叫人不由得舒展心神。似乎只要姓了江,就總有些讓人為其牽動的本事。

「怕是沒什麼任務了,今年新弟子多些,也忙碌些。」程璧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什麼道:「不若去襄州無盡海那邊,大師兄也在那,好像缺些人手。」

「若有機會,記得向江……江家主和江宗主問好,圍剿魔修時借的春風劍,還沒有好好道個謝。」

沈譽聽完程璧前面給出的選擇題,右手撐起左臂,左手微作握拳狀放於嘴前,抬頭看天擺出一副思考的樣子,似乎是在認真決定挑選哪個會更划算。

誰當年沒自恃甚高過?即便是皇城腳下的,想來亦不至於特別到哪個地步,照以前一丘之貉的角度打打太極拳,難度同與魔修比劃來說,自然是輕鬆加愉快地多,就是要有來有回叭叭地個不停,會挺廢嘴皮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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