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第640章

天真爛漫少年入眼,如朵花兒忽地放開來,只叫我覺得稀奇。大抵是見過太多活蹦亂跳的小姑娘了罷,見過的如此少年,實在少之又少。輕頷首,以客人姿態跟隨在他腳步后,不疾不徐。眼風不時去看他一搖一晃的馬尾,竟萌生了念頭,想滿滿握在手中,揉一把。

:"喚我謝郎、敏郎,都一樣。"

淡淡的一句話,也不知曉他聽見了沒。

眼前陣法中書頁若蝶翼撲動,呼啦呼啦扯開許多聲音,其中又浮現出長劍一把。鐘聲入耳,我願不很放在心上的,這是劍宗的規矩,我不過是個外來客,也無須去想哪門的規矩。俯下了身,我仔細去看那周圍的書卷,又將眼神放在那劍上。

胳膊一吃力,我方才緩過神來看他。看他笑意深深,不自主也勾了唇。

:"別急,陣法不管了?"

:"為什麼去宗門口,是有事?"

天施恩露,卻未有滴雨沾其衣袂。風裹潮意,金髮掠動,他周身現肅殺意,碧瞳冷戾,沉沉欲行風雨之勢,窺探少年似柳身姿。

小重山弟子,三宗門下。

當殺。

自梢躍落,跟腱使力,如鬼魅剎那欺身而近。一手欲截少年懷中物,另一手翻覆起勢,掌挾勁風,直擊其心口。

人群整整齊齊站成一團,千鶴踮踮腳,仰長了脖頸,愣是半點髮絲沒能見到一眼。於是她擠擠這位弟子,挪挪那個位置,愣是從末尾鑽到了前排。

那少女生得討喜,裝扮也多襯她幾分可愛,嘆只嘆這位公主殿下她早有耳聞,和這副容貌只怕差遠了去,長鞭帶煞,加上她囂張跋扈的性子,便將自身靈氣削了個對半。

卻見公主玉指遙遙一指,掃過身旁一位男子,隨後又落在自個身上,她左右看了眼身邊眾多的弟子——啊喲,好傢夥,中獎了。可她淡定極了,先理了理袖,再慢條斯理出了列,提袖虛虛向公主行禮:

「見過公主殿下。」

她非劍宗人,此次為任務而來,穿的可是花間正統服飾,能在清一色同樣服飾的劍宗弟子中挑出她這位與眾不同的……不愧是公主,有眼光!

秘境或有危險,但哪有人敢拂了小公主的興趣?何況她現在閑得很,走一遭,許有什麼奇遇也說不定。

如此,她抿唇一笑:「自然是願的。」

抬眸一路跡著細碎熒光找尋,看銀輝灑落一地殘雪,纖風又止息,動不過眨眼一瞬,徒增三分寂。

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抬眼淡然瞧那天色又變。聞了琴音卻也不動,眸掃過池中忽現那圓珠,仔細估量一番遠近。這才慢悠悠轉頭,視線落到來人身上,囫圇將她掃了個遍。

是美酒澆透了衣裳,盡染藏一袍鴆香。

皮肉嬌憨著柔態,內里又怎個模樣。

來人殺機畢露,卻也不見春決明拔劍。玄衣紅衫的少女僅歪頭看着來人,眸里飄過淡淡疑惑。

「見前輩眸光靈動,不似失目,緣何再問?」

這話要是擱別人嘴裏,那可真當是十足十的挑釁了;但要放在春決明身上,那便只是她心中所想,僅此而已。

言罷,她默了一瞬,心自這荒蕪之地轉了一圈兒,又開口,語調誠懇:

「這珠子在下得是帶回去當差的。前輩不若去別處尋尋,興許還會再有。」

星光流轉,他伸指虛抵劍尖,欣喜一併隨寒芒傾瀉,落在那劍柄刻字時一頓,齒間溫含「霜玉」二字細細雕琢,一時陷入無盡回憶。

「我以前有個朋友叫霜…」

終於隻言片語不成段,倏忽止住話頭,朝師兄笑了一笑,又看去扉頁。

「遑遑三十載…書劍兩無成。」

他念得並不大流暢,皺眉思索字句深意,將書捧起,又不十分理解,只隱約記得曾在書案見過這首詩。

也不急去想。

他只是打量那把劍,指尖擦過劍身,再用力,一把攥住劍柄。

「好漂亮的劍。」

應非的目光黏在上頭便落不下來,滿滿是喜歡。又突然想起什麼,帶點兒小心、可憐地看向師兄:「師兄…我可以帶走霜玉嗎?這個…應該不算觸犯門規吧?」

訊息已出,小重山者攜玉至,玹羿正是少有疑惑,卻是來不及言語,只見林間驚鴻起,身影如鬼如魅,全掌帶煞似欲取人性命。

玹羿凝神飛身而上,玉箏出鞘,爭鳴殺伐意,直砍向那傷人之手,大有斷骨碎肉之勢。

「放肆。」

腰身微擰,借對方出掌的力道避退半個身位,掌風擦着他的下頜掠過,實力懸殊退避不及,沉悶而尖銳的痛苦似一把尖刀刺入胸膛,咳出一口血來。

將玉往懷中攏緊,隔衣死死捏了玉,指尖發白。不知所以望着眼前突然出現的二人,面上一片惘然,卻是下意識催動靈力應敵。

吐出的鮮血化成一朵紅蓮。紅蓮如故,晶瑩剔透的花瓣里染著淡淡的紅。身側火焰蓮花朵朵盛開,星火點點,指間亦有紅蓮綻放。熾熱奪目的火光暈出光影璨璨,絢爛無比。

揚手揮去,赤焰芙蓉飄落,朝來者纏去。

赤金的鳳凰口銜明珠展翅欲飛,而明珠璀光終不敵寶華流轉,在兩相襯托之下愈發暗淡,縱使有了心理準備但在進入樓內時我仍是出於本能地眯了下眼睛,淺金的光撒下來愈發襯出眸中的黑白分明。

「多謝師兄」

我笑着接過那滿抱玉簡,攤開最上面的一卷,細細密密的小字鑽入眼帘,我實在是沒有一目十行的本領,只能夠逐字逐句去看,在將地上堆放的寶物一一放在櫃中架上后又在玉簡上做出標記,實在是麻煩透頂。

「置於十三排七櫃三層」

我蹲身下去將一株靈草放入柜子,而手中玉簡則現出一行小字。就這這樣的姿勢,我又去看下一行字,六幅湘江逶迤,袒露著平針織就的燕雀,而若細看便可見裙裾由靈力托起,離地尚有一毫,這實在是最無用而有最有用的小法術了。

「小丹青」三字映入白珠漆仁,那一季紅梅瀝雪間的桃花細雨便沖入我腦海,是山鬼捧香爐而來,混雜着青竹與碧桃的裊煙被打碎在雨中,而我棲息在紙傘撐開的一方天地下。

思緒猝然間被打斷,我尚不及思索便略顯慌亂地點頭應下,取了另一卷玉簡書下一行小字。在他走後便繼續收拾起庫房來。霧閣雲窗間透過的天光漸漸消散,一弧銀鈎撒下清輝,我將一顆裝在盒子中的圓珠放在架子上,玉簡添上關於這顆寶珠所在地的文字,直至此時崑崙夜光的一二層才算收拾完。

我抱了滿懷玉簡下樓去尋那位歐碧的師兄,玉簡躺在面前案上,便見青白玉條之上第一行書有年份時間。

「師兄,一二層藏物清單皆在此處,按入庫年份歸檔,法器在前,丹藥次之,靈草在最後」再將放在最上方的玉簡單獨取出「這一卷中所記錄的是庫中尋不到的藏品」

逆人流而上,由於挽著二郎,倒也沒什麼人敢靠近,抬頭順着二郎的手指望去,電閃雷鳴,偶爾雲霧間似有一隻巨獸在翻騰,只是入海為魚,出海化鳥?那不就是——

「莫不是鯤鵬?」

手緊緊地攥住二郎的衣袖,至於後面放開會不會變皺,目前自己已經無法考慮這些,只覺得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二郎身上,畢竟傘在他手上,生怕他哪兒手抖,把自個給抖下去了,更是不敢影響他。

低頭便是大漩渦,雖知有二郎在,但在靠近的時候忍不住屏住呼吸,畢竟自己甚少來襄州,無盡海也是頭回見,舉目眺望,果真無盡。耳邊還是二郎略帶笑意的聲音,唉,也不知方才是誰說不稀罕程師兄的關心,明明二郎小時候還不至於如此彆扭的,真不知程師兄如何受得了他。

他至此地,見三人已斗作一團,凝眸堪看了一個大勢,便如風間絮,無聲掠入其中。

魚迴風固掌如鐵,如起罡風揮去玹羿身前赤蓮,他目光緊鎖一抹赤金,唇畔染幾分不明笑意,先前掌勢不消,翻腕直撞人肋下五寸。

魚迴風抓片刻閑隙,回首搡一把背後玹羿,低聲道,

「去拿玉,莫惹出命來,麻煩。」

匆匆言過,他扭頭錯步擋全眼前人去路,魚迴風有意遷延,眸光直落入人碧瞳當中,言語輕柔,下手卻不吝狠毒,貫靈臂腕直攻其胸腹。

「我認得你,阿蘇羅。」

凸骨瘦腕推動少年瘦弱軀體,他抽掌回身,借巧撥勁避開翁鳴窄刀,銅靨不見悲喜

「好大的口氣。」

他掌刃斬落血蓮,再轉身,堪堪險避勁掌。烏鴉總惹人厭,碧眸微爍,凝身前少年,詭譎皆落一雙澄澈烏眸

「我也認得你。」

他旋擰窄腰,眉峰一挑,唇勾譏笑,喑啞聲落

「大雍皇帝的狗。」

回掌招架,不欲多作糾纏。他縱骨酥軟,軀作繞指柔,似蛇纏繞魚迴風左臂。他抬肩,左臂筋脈弓突,二指屈叩欲扼其喉。方近卻倏然旋身,再接右掌直擊其脊背,借力虛晃閃過,襲向懷璧之人。

段瑄冷呵一聲,她手指卷了卷耳旁垂下的一縷鬢髮,鴉睫下一雙如星子般的眼眸輕飄飄掃來。

分明是心中不願,便是連嘴上的話也是不願的。段瑄撇嘴,她又不傻,長鞭掃過沈譽衣角,轉而輕柔纏上千鶴的手腕。

「你叫什麼名字?」她微微仰頭對白簌笑道,「看來本宮可以借走這兩位了?」

白簌嘆氣:「阿瑄,他二人修為不過爾爾,倒也不必……」

段瑄聽不得這樣的話,她立時咬牙壓聲成線,傳音道:「如果你那師尊能說一句倒也不必,我爹會死?如今本宮只是想找人去秘境,怎麼你就攔著?」

程璧此刻卻動,他上前拉了拉白簌衣袖,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段瑄斜撇一眼,扭身踏上馬車:「那兩個……」她一頓,「不知道名字的那兩人,趕緊跟上。」

「本宮來可不止為這一件小事,回去轉告程宗主,沒事少躲在洞府里,過兩日當今至高者來拜,可別還閉關吶。」

待到二人踏上馬車,車輪碌碌,前頭靈獸振翅,侍從也緊隨其後,小公主來的匆匆去的也匆匆,甚至於就好像專程跑一趟來給劍宗臉面下一樣。

唐嵐只搖頭晃腦道:「誒,也不是有什麼事情,段瑄那小公主來了……當然我也不是找她去的,我們去撿個漏。」

他拉着謝不敏的手,忽的抬手一拍額際,又匆匆扭頭:「哦,是,還有陣法呢!」唐嵐擰眉原地糾結,一時抬腿一時放下,活似一根揉成一團的麻花。

「誒呀誒呀!」

唐嵐嘀咕一會,最後還是拽著謝不敏往外走:「管他的——反正也不是我的莊子,哪有讓我這樣尊貴的客人修陣法的道理!」

他歡快極了,一蹦一跳往外走,一邊解釋道:「跟上她的馬車,咱們也去湊個熱鬧,我來劍宗蹲這麼多天,就是為了這個時候。」

唐嵐腰間一個系著五彩繩的小錦袋動了動,自口中飛出一個小巧紙鳶順風扶搖而上,逐漸變幻成一艘浮空小木舟。他兩下便跳了上去,又伸手向謝不敏:「快來,我們快追去。」

魏青棠瞧著少年人的歡喜,禁不住惹上了些笑,他向著師弟遞出掌心,欲拉人起身,烏蛇好似是怕唬到少年,這當口竟安分縮在袖中,不搞甚小動作。

「既喊了它名字,喜歡便拿着罷。」

他彎腰替師弟撣去衣擺上那點塵土,左右一時半會難尋到自己想要的文籍,不妨陪人走一趟。

去時掌事師兄正捧了本書在讀,似乎難見門內弟子會將典籍借出,師兄擱下書時,還舍了些道不明的視線給二人。

魏青棠只低頭從師弟手中取過書卷,仔細將扉頁展開在掌事師兄面前,他指尖引人視線落在書面一隅上,輕輕點在了三個字下方,問道,

「請教師兄可知此人?」

「好。」

應下后鄭湄便隨祁雩來到了自己的住處,蟬翼紗,拔步床,淺青幔,無一不是極尋常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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