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第356章

「我背你吧?」

幻化出的皮囊自不會再生長,若非重塑個新殼子她千百年後也仍是個十三歲女童樣。瞧著人臉色又暗自將身高比較一番,只得悻悻按捺下那句我不是小孩子了的申辯,任由發頂被揉撫。

這大概就是常聽人講的擼貓吧。奇怪的癖好。

她對人情世故興味索然,卻慣會天馬行空地胡亂猜測,念頭初起於腦中繞了半匝便不再留意。見那狐狸少年被歸入不可玩弄一列,頓時消了幾分興趣,只噙著笑盈盈望他。

「你叫什麼?」

往年她曾去過酆都,陰沉肅寂,景緻並不討她歡心。而今添上黃帝陵墓與神器的縹緲虛影,忖來終歸會熱鬧些。況她初做歸順於人的事,還隨了個神界的祖宗,正是新鮮時候,便打定主意先纏上段日子。指捻棠紅,眉眼溫軟。

「我自然是要跟着你的。」

聞忖揆情度理,為避惹疑芟荑多思緒。眸間卻是煢煢皎月,倏有脈脈春風笑意,飲水思源之瀲灧。嗤笑斂在唇靣,三緘其口。

「小女子姓白,單字一個禰。滸人,此次來訪故友。落得一身血污,也不是什麼佳事。」

「....多謝。」

幾十步喟嘆,一語逾常。怔怔頷首應下。覷人行作倒無稚子顢頇。邇來衣裳般蓮芬馥漫縈,秉著蝶身性子滋生歡喜,更將臂中人攏近煨熱了些。思索陡然發覺唐突,羞赧浮耳,那話本套俗言猶在耳。忸怩一時大不敢有何動作。

不住撐膽朗喉湊著人耳問。

「我還未知你名兒。」

瞧她微愣神情,以為自己舉止輕浮,興許是討得她不喜,方想開口解釋卻得她應允,半蹲下身容她上身只覺輕飄,又聞幾絲血氣,念及她傷處動作又放輕些許提酒歸去

一時間相對無言,本以為她睡去,卻是未曾料想到吞吐氣息同圓潤聲線入耳畔,本是個不善同姑娘打交道的,此刻只覺耳根發燙,少年人不知掩藏,開口話里皆是明晃晃的慌亂與羞赧

「...我、我名叫成嬰,成功的成,嬰孩的嬰。」

幸而離家不遠,片刻便已歸家,輕踹屋門裏頭卻不見那老酒鬼身影,想是又出門浪蕩,將背上姑娘放上床塌安置,又翻找一番尋出不少藥草,偏頭遞去手中物什,本是隨意詢問,聲音漸弱似是再不好意思發問

「我這還有些草藥,白姐姐...你自己會包紮吧?」

此地景緻向來蕭瑟.窗外窺探,不過黯淡天地,冤鬼糾纏,有的是凄風楚雨,無的是鳥語花香.他自詡風流多情,卻已千百年未曾見過如畫景緻,陽壽亦是匆匆,飢荒逃竄時更無心細品,千年歲月,花團錦簇不過十餘.

千年景緻,就只剩江守一人.

目光描摹過千萬次他形容姿態,卻總覺不夠.近來不算太平,人死而復生違背天理,加之流言蜚語更是人心惶惶,兄弟二人守這鬼界百年有餘一向太平無事,所有風浪卻也悉數擺平,此事卻處生蹊蹺,生死薄自然無紕漏,鬼王更是無錯.但此案頗有節外生枝之狀,總不能掉以輕心.

他輕聲走至案邊,隨手撥開那人額前零散的發.江守為此伏案許久,他有些心疼.手在發間纏繞,偷偷地留戀一絲溫度,順着臉頰遊走.

「若覺着實不妥,你我二人且去人間探一番.」

江凌很不喜歡這塵俗之地.他自詡不凡,卻結局潦倒受盡折辱,所愛之人更是慘死於棍棒毒打之下,若非必然,他也不願隨意走動.

不過是為他.

「若無法取她性命還世,九節鞭碎其魂魄,也可一了百了.」

只不叫你操心就好.

「我所嚮往的安穩,是死亡。」

酆都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前那自稱可以進入軒轅黃帝陵的人還未離開,城中又多出一人,老態龍鍾,自稱神農轉世,在酆都城開起了醫館。說起來也是奇了,他每次也不號脈,只是看一眼病的輕重,拿了一顆藥丸喂人吃下,不出半個時辰,再重的病也能痊癒。

鬼王心下好奇誰奪了自己鬼界的生意,親自前往酆都城見這人。不見還好,見了以後鬼王發現此人死氣纏身,不是將死之人便是已死之人,於是命人去查了此人的生死簿,生死簿顯示此人於五十年前便該魂歸鬼界,只是不知緣由,五十年都沒死,成了一樁奇事。而此人的名聲馬上傳遍了人界。

「流言蜚語」

酆都守衛:「新來的那個老頭兒真有這麼奇?什麼病都能醫治?」

花樓女子:「可不是呢,三月前珠兒不是得了花柳病嗎,媽媽帶着她去見了那老頭,回來就全好了,我瞅著還年輕了不少。」

酆都守衛:「哦?這麼神奇?花了不少銀兩吧?」

花樓女子:「哪兒啊,那老頭兒只說了,日後他來我們這兒不收他錢就是了,他還答應免費給我們樓里姐妹看病。聽媽媽說,那老頭兒也不收人診金,似乎是還會看人,分人的富貴權利讓他們幫自己做件事情。」

酆都守衛:「只是做件事情?難不成這老頭兒來酆都前做了什麼虧心事兒,最後的日子積個陰德?」

花樓女子:「跑酆都來積德,那不是有病嗎?我還聽媽媽說了,那老頭所有的藥丸都是從一個青銅的鼎拿出來的,那鼎也不大,大概三個香爐的大小。」

坐在圓凳上,垂首枕着臂趴桌上休息,閉眼假寐,看她背身悄悄打量著,目光未移,不自覺抿出點笑意。

察覺她動作忙閉了眼,放緩呼吸一副睡熟模樣。能清晰感知到額頭近處那物的魔氣,並未睜眼只打算再觀察片刻。柔軟觸感像極了指尖,神識探查人動作,不經意極微小抖抖睫,全力剋制才未紅了耳朵。

也許是被吻了……或許只能算得上親,心跳如鼓呆傻半晌已無法考慮許多,若非前時裝睡,大抵已在傻樂了。忍着未動,見她去睡覺了才一點點紅透臉,她言語仍如放煙花般噼里啪啦地炸在耳邊。

……小傻瓜。人需要睡覺,我可不是。

第二日時辰還早,趕着方散些的夜色,收著聲翻窗悄摸走了,路上人尚少,回想昨夜,仍舊心動。

一連幾日未尋到法子,雖靠着仙力能夠解淤化毒,但效果甚微僅聊勝於無。路上聽聞酆都有一老翁專治疑難雜症,再三猶豫是否會暴露身份,衡量許久卻還是奔去了。

那老翁太好找了,遠遠就瞧見一堆人擁簇,三兩下入了人群,臨面與其對坐,神色似飛揚少年,出聲卻仍枯啞。

「治病?」說着搭了右腕等切脈。

自從到了酆都城后,每日上門求診的是愈來愈多,自己都要懷疑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對的。

面前空了許久的椅子忽然坐了個人,翻看古籍的手略略一頓也沒去看他,「治病?」餘光里看見他伸出了手,一把推開,「我看病不號脈,說說什麼毛病,持續多久了。」

說罷,這才放下手裏的古籍看向來人,微微眯了眯眼,混濁的眼裏突然閃過一絲金光,一閃而逝,極難捕捉。捋了捋自己蓄起的鬍子,看出面前人的身份也並不訝異,「這位……公子的身份不一般啊,我這條件,可是要升難度的,公子可做好了準備?」

雖身中橫公魚毒,也許是昨夜的欣喜勁兒還沒過去,並未顯露疲態,亮着一對黑邃眼仁幾分好奇瞧着他,神色收斂,表露一分冷淡。

「肺火難解,心有鬱結,無力聲啞。」存心試探這人,並不全信坊間傳聞,沒直言橫公魚一事,看他似乎看破自己的身份,也不慌,幾點笑意。

「說來聽聽。」

沈義聽了他的病症又看了他幾眼,忽而笑了起來,「這位公子,老朽看你印堂發青,唇發青紫,分明是身中劇毒的癥狀,怎麼公子所言,倒像是因為心上人而動了氣呢?」

沈義的話引起了人群中幾聲鬨笑,沈義也眯了眼睛,似乎是笑了,「公子若是不信老朽,也無需千里迢迢的到這裏來。公子從哪兒來回哪兒去,閉關清毒,不過年長一歲的時候,便痊癒了。」

人生百年一世,龍卻是百年一歲,沈義話說的不錯,於江知明而言的確是年長一歲的事,沈義捋著鬍子,也不正經坐着了,往旁邊一歪,拿起了一旁的酒葫蘆,「老朽看公子你身世不凡,奪你身上堅硬之物怕是要被上頭那位責罰。不如這樣,你取你心上人眉間血三滴,我便幫你治病。」

被看破了也不惱,自己修行到現在確實是許久了,笑聲入耳也隨着豁達釋然,自己並非定定會死在這毒上。

本想問他若治療需要多久,斟酌一下總比起百年閉關好的多,並非坐不住這一時片刻,只是百年以後,再也無蘇搖了。神魔有別,其他也如此,自己不能入鬼界將她魂魄拉來,正常生死是天道管制,若非意外,任誰也無能為力。

起了身,俯腰湊近些許。「謝謝。」話語一頓「你既知道她是誰,我看你也不是常『人』,可不要打主意了。我一月後會來找你。」說罷回身折去公主殿上。

距離當初一別已過去半月有餘,也不急着一時,當日說一月之約,時日尚早。憑對靈氣敏感在四周玉鋪子閑逛,挑了塊難得水頭不錯的玉料,剖開了是月明白,鮮有的稀罕物件。一路上兜兜轉轉買了不少奇特玩意,也不想着公主稀不稀罕,只是一股腦想把好東西都給她瞧瞧。

末了剩三日,不曾想一場雨泄了洪,堵了去路,身體狀況尚不能冒雨前行,日日盼著雨停,終於是在約定最後一日的夜裏到了皇城。

第二次,夜闖嘉元殿,一樣的破窗方式,倚著半開的窗悄悄探進個腦袋。

「公主殿下,我又來了。」

我朝她微微頷首,結合目前而言,這戎瑾身上莫不是有什麼機遇?那碗湯是我親手遞給她的,凡人之軀萬萬沒有失效的可能。而又是林清綰帶到地府的,左右又沒有旁人哪那麼容易做手腳?

「她喝了我的湯,就該入輪迴了。」

其實戎瑾與我在世時一般大,我隱隱約約只知道她並非正常之死,但其中貓膩我也懶得去管,左右不過一次輪迴見一次的情分,下次再見時恐怕我也不會記得。在林清綰向我靠近時,我心裏模糊地有了個答案,由林清綰說出口,我也附和,「倘若要解釋這一切,怕是只有女媧石了。」

可女媧石又怎麼會在一個死去的鬼魂身上,而讓戎瑾重回塵寰?我咂摸著,卻突然聽到一聲驚叫:「小姐!」

那方向是戎瑾的閨房。而我探得一絲熟悉的仙氣。

我與林清綰對視一眼,捻了個決出現在戎瑾閨房旁。那時青光消失,困住妖物的禁制明顯在削弱,來不及細想,邪物破窗而出。只見旱魃帶着戎瑾的屍體在窗戶上,沖我吼叫。而我何時懼過?手掌蓄力,怨鈴響動,紅光乍現朝他擊去。

旱魃不過三個月大,身形小也靈巧,輕而易舉躲了過去,戎瑾的屍體藉此機會向你撲來,十指指甲長而尖,發了黑色,旱魃又尖聲叫了起來,也緊跟着撲向你。

蘇搖次日醒得早,擔心江知明的毒,半夜也沒睡踏實,可沒想着睜眼就看不見他人了。蘇搖滿殿轉了一圈不見人影,當即落下了臉,換了身裙衫便告到了她王兄那裏昨日有刺客夜闖嘉元殿。宮中所有侍衛皆被貶,嘉元殿的宮女太監又換了一波,民間不少人都被召來,現下是所有人都在罵那個「刺客」。

江知明走了小一月,蘇搖嘴上說着任他死去,心裏卻還是放心不下,悄悄派了人去尋他,無一例外的是都沒結果。蘇搖手裏把玩著霧燈戒,皺緊了眉想着霧燈戒從未出過差錯,怎麼用在江知明身上就不行了呢。蘇搖心思亂,索性不再去想,眼瞅著便是之前他講過的一月之期,蘇搖甚至都讓人買好了一塊風水寶地,屆時把他所送的香囊埋進去,也算給他死後的棲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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