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果然是珠玉泉,果然是戈壁里難得的勝景,走進珠玉泉邊這塊小小的綠洲,高挺的胡楊大概有幾百棵,此外都是灌木,紫紅色的枝條上甚至開着蠶豆大的細花,灌木叢里就是一片片的泉水,四面八方都是水響,嘩嘩嘩嘩的,讓李長文誤以為回到了宛州家中,聽着外面下雨。

他挽起褲腿踏入一片泉水中,水居然是溫熱的,傳說中的珠玉泉竟然是溫泉。李長文開心的直翹起頭,立刻開始解腰帶,在這片戈壁灘走了半個月了,還沒正正經經洗過一次澡。

這時他聽見一個人淺唱低吟:

「冷雨紛紛,城春草深;

十年歸鄉,鴉喧故門;

坐剪燈花,舊箏蒙塵;

誰人夜收故人魂?

夢醒來金井玉闌皆碎卻,一世轉身。「

白金的聲音,空靜的像個幽靈。

李長文心下彷彿爆開一點喜悅的燈花,可是不敢發出聲音,小心翼翼的上岸,探頭探腦的循聲而去。最後,隔着一片低矮的紅樹,他看見了一池「天藍凍「般的水,汩汩的溫泉從下方不斷地湧上,無數的氣泡裂開,噴珠濺玉似的。

溫泉中央,浮着一件白色的長衣,旁邊的礫岩上,是那件李長文念念不忘的,如煙霧般的黑色長裙。

「是美人入浴么?」李長文就差一腔鼻血噴在紅樹上,老天這般照應他,也不知道是他什麼時候積德行善的結果。

他鬼鬼祟祟的四下張望,心裏七上八下,明知道這是小賊作派,可是褪去長裙的白金.........此時不看,這輩子大概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沒有看見白金,只看見溫泉邊掛着一卷橫軸,站在畫卷后揮毫的年輕人露出半邊身子,一襲霜白色的長衣飛舞在夜風之中,一張白玉無瑕,總是淡淡含笑的臉。

楊白。

溫泉水面「嘩」的一聲碎裂,白金披着濕透的白衣站了起來,彷彿一尾躍波的魚。水面沒過她的胸口,一頭黑如生漆的長發披散開來,半掩住她的臉。她面對楊白默默地站着,闔着眼睛,水珠從修長的睫毛上一滴滴垂落。

「喂……這是什麼表情?那個色狼在偷窺你洗澡啊!你發什麼呆?」李長文恨不得出聲提醒她一下,最好她能從水底撈塊石頭扔在楊白那張淡定的俊臉上。義憤填膺中,他已經快要忘記了自己趴在那兒探頭探腦是幹什麼了。

白金睜開了眼睛。

李長文的呼吸被打斷了,一切念頭也都斷了,彷彿被一柄很快很快的刀,一刀截斷!腦海里一片空白。

她的美如同出自名師的筆下,可以把膚若凝脂、眉如遠山、鼻似懸膽、發覆蟬翼這種讚美女人的濫詞一股腦地扔上去,她每一條都接得下來。可那只是在她睜眼之前。她睜開眼睛了,那個名畫師對着耗盡心血的女像沉思了許多年之後,終於點上了眼眸。

於是觀者再也不會注意她的皮膚、眉宇、鼻子和頭髮,整張畫上其他的一切都黯淡下去,只剩下那對眼眸。

星光照水般的眼眸。

李長文覺得自己沒法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他就要被那雙眼眸的美生生地憋死了。「你畫的是什麼?」白金說話了。

沉默被打破的瞬間,那股憋在胸口裏的氣也泄了,李長文喘了幾口,像是從夢魘里醒來的人。

「臨波照影畫美人。」楊白在畫卷上走筆如飛,偶爾停筆在墨盒中沾沾,認認真真地打量一池清波中的女人,彷彿賞鑒一座玉雕,絲毫不客氣。

「我看士子素衣照月儀態萬方,是出身王都堂堂公卿之家吧?相伴的想必都是明珠美玉般的絕世美人,我們這種荒野之地的女人只不過是瓦礫了,怎麼能夠相比?徒勞士子的妙筆。」白金並不羞澀,以手舀水灑在凝脂美玉般的手臂上,濯銀臂釧光明耀眼。

「要對的暗號可只有『臨波照影畫美人』和『我看士子素衣照月儀態萬方,是出身王都堂堂公卿之家吧』兩句。」楊白撓撓頭,「怎麼多出那些怪話來?」

「我看你自負形貌的樣子,調侃你兩句咯。」白金慵懶地說着,往遠處泉眼游去。

「真是難纏的女人。」楊白嘆了口氣。

「漂亮女人都難纏。」

「難怪東家信里說,要是星郡主看上你邀你為一夜入幕之賓,還是拒絕的好。」楊白說,「要是入了你的幕,還不給你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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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蹉跎兮自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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