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葫蘆里的小人物

曠野的氣流陡然加大，烈風席捲著草屑滾滾而來。在那天地相接之處，出現了如同洪流般的鐵甲重騎隊。

「不好！是軍隊！」

「快跑啊！」

「跑、往哪裏跑……」

衣衫襤褸的逃難百姓們，有的拖家帶口，有的背着行囊。一看到背後遮天蔽日的塵屑煙霧，很多人連親友家當也顧不上，或撇下傷殘的婦孺或胡亂丟棄著包裹銀兩，只管四散逃命。但在這曠野上，卻又有哪裏好躲？

眼見鐵騎如同一道波濤般地追近了這撥難民，隨後將落後的人們給吞沒進去。人聲馬嘶一下就淹沒在喧囂的狂風中，一個個民眾被槍掃馬踏，草場之上立刻就一片狼藉。

「啊！」

「哈哈哈哈，這些豬玀！」

騎兵們風捲殘雲地掃蕩毫無反抗能力的民眾，馬蹄踐踏、刀槍揮掃之際，人們被殺戮如同麥稈倒地。不一會，就連跑得最快的人也已經被戰馬追上，一槍挑起，再狠狠摔落草間，便象爛泥般地再無聲息。很快，剛才的近百個逃難民眾，此時已經變成了同樣數量的屍體。

只有一個人例外。

他正透過一個茶碗大的小洞向外張望，窺探情況。只見外面的世界，騎兵們此刻已經下馬，搜撿著戰利品，久不久還爆發出一陣粗鄙的口角。

他急促地喘息著，靠向身後金光閃閃的弧形牆壁。這是一個年方14、5歲的少年，他所穿衣着和外面那些難民也一般無二，布衣早就在這些逃亡的日子中又破又臟，下擺還被撕成了一片片的。一張清秀的臉上此刻熏黑了一塊，頭巾也油膩不堪。

一起逃難的人們，就這樣被屠戮殆盡，只剩自己了。要不是靠着這個寶貝，在這漫無邊際的荒野上，還真是無可倖免。

少年定了定神，又繼續從洞口向外張望。此時有的士兵互相撕打了起來，忙有長官模樣的十人長過來勸阻威嚇。不過大多數士兵多少都撿了些金銀細軟，滿意地牽馬而行。

「嘿，這寡婦腦袋上的金釵挺值錢，能賣個幾百文！」

「看你這點出息，等我們殺進桂陽，還不是真金白銀，美食美娘任我們挑選？」

「你特么倒是跟我換啊？別把那串珠子收那麼好！」

「咦，這紅漆葫蘆是哪個酒鬼帶的玩意？」

少年聽到在極盡的距離上傳來士兵的聲音，心中一跳，隨即穩定心神——他們不知道這葫蘆的用法，也不會知道這裏面別有乾坤，連人都可以藏進來。

咔，士兵用馬刀劈在腳底踩着一半的紅色葫蘆上，刀彈了回來。

「有點邪門。」那士兵抄起葫蘆打量著，不管怎麼看還是用手掂量幾下，這都是個普通老藤葫蘆做的酒罐子，但連刀都砍不動，難不成其實不是葫蘆，是上好的木材做的？

少年在葫蘆里被顛了幾下，翻了一個跟頭。

「喂，那是什麼人？」

士兵們都停止了談笑、咒罵，牽着馬的步子也慢了下來。小隊長一聲令下「列隊！」剛才的兵卒們便又紛紛上馬，顯然這隊兵馬雖然是人人各懷私心，但總歸是支經歷過陣仗、懂得令行禁止的正規軍。一看見前方有可疑人物，立刻便打起精神來應對。

只不過來人卻讓他們大眼瞪小眼。

那荒野上距離這隊騎兵幾百步遠的地方，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人。男的那個看起來有十**歲，長身挺拔，眼帶精光，單肩裸露、顯出厚實的肌肉，他那身帶着虎紋的披掛一塵不染，陡增精神；女的是名十三四歲的絕色少女，她套著件露出腰身的短衫，身材剛剛長成，嬌俏的臉上一片霜然，個子雖不高但美腿卻顯得十分修長，而且裸露於外。這兩人的扮裝與尋常人又甚或是王公貴族都稍有不同，雖衣着華貴，卻又似乎不夠體面檢點。兩人的手裏都握著出鞘的長劍，在近午時分熾烈的陽光下鋒芒閃爍。

少年從藏身的葫蘆里望出去，剛好也能看得到那兩個俠客，心中疑惑——在這亂世的當口，是哪家不要命的少爺小姐還私奔出來拿着兵器在外面晃悠？

「那邊的男女，丟下手裏的兵器！不然格殺勿論！」騎兵隊的小頭目喊道。

這目的十分明顯。如果只是要兩人身上的財物，軍隊一聲令下就衝過去把他們踏成肉泥即可。現在要勸降他們，無非是要留下活口，也許還能讓他們寫個信，再狠狠敲這兩富家子弟在哪的家長一筆。說不定那女娃子還能玩幾天。

百餘步外，男子聽那小隊長這麼說，沒有半分笑意地哈哈一笑：「李師妹，這些北夷沒把我們放在眼裏啊。如果我報上我『斬雲劍』馬驚濤的名號，他們會不會調頭就跑？」

「……」姓李的少女只是偏開頭，「不，你沒名氣。」

馬驚濤又道：「況且他們還殺了這麼多無辜百姓，真當我們修武仙的都是不問世事，只想當長壽烏龜的人嗎？師妹，你說我好好消磨他們一番呢，還是直接掃乾淨省事？」

「……」少女只是頭輕輕一抬，那意思大概是隨便他了。

此時遠處的小頭目令旗一揮，前隊9騎從大隊中出列，縱馬朝兩人奔襲而來。

「御劍！」馬驚濤拋起手中的劍喝道。只見那柄寶劍象生了翅膀一般，嗖地朝騎兵飛去。

為首的一騎眼前只一花，那柄劍已飛到面前，從他頸上割過。接下來唰唰嚓嚓，那柄劍保持着劍尖指向騎兵本陣的方向，劍身左右橫向來回掃動，所過之處人身、馬頭、鐵甲、戰袍，遇到什麼便切斷什麼，數聲慘呼馬嘶，9名騎兵已經變作一大堆血肉碎布鐵塊混雜在一起。

不光是剩下的騎兵們倒吸了口氣退後半步，連那名士兵腰間掛的紅漆葫蘆里的少年，在看到外面的情景也驚得說不出話。這哪裏是普通人的長槍大戟交戰？完全是神仙隨手掃蕩著螻蟻。

「射死這些個妖人！」北夷的重甲騎兵裝備精良，配備有弓弩。當下第一排騎兵們從背後摘下了弓弩，搭上羽箭。

接下來的情形，少年就沒有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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