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兒祭

第1章 女兒祭

大西南這邊的農村,重男輕女見怪不怪。

古代生了兒子叫弄璋之喜,生了女兒叫弄瓦之喜。這生兒子叫美玉珠寶,生女兒叫瓦片石頭的,說的就是我們那邊了。

那地兒叫燭台村,一個聽名字都晦氣的地方。

我們村兒是典型的窮村兒,也是重男輕女的高發地帶,整個村子男的佔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百分之二十的女人,還都是家中的母親奶奶。

總之放眼整個村,沒人家養丫頭片子的。

誰家不是一個兩個兒子,小時候穿個褲衩子站在門口抹鼻涕,長大了東家一榔頭西家一棒槌的鬧騰。

外人到了燭台村不明就裏,都問你們村怎麼只生男不生女呀?

村裏人都回答風水好唄。

其實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那些生出去來的女孩子,不是被按在床底下的尿桶給淹死了,就是往身上摔石灰給燒死了,嬰兒屍體都扔在董家白房子后的竹林里。

久而久之,那竹林的地下隨便刨一刨,都能挖出幾根細細的白骨來。

我也是生在燭台村的女孩兒,為什麼倖免於難了呢?

因為那時我們家窮,我媽媽想了個絕世好主意,想用我的命詐騙點錢財,誰知錢沒換到她自己差點兒把命搭進去了。

怎麼回事呢?

在別人家,重男輕女的都是奶奶,可我們家不同,我媽重男輕女。

因為她小時候被我外公重男輕女過,導致心理有點扭曲。

我外公是個極其傳統的書生,又是個陰陽先生。

她想學他們楊家的家傳風水術,外公卻死活不同意,說她是女身,學習了將來出嫁去別人家族,楊家一門秘傳尋龍點穴手法豈不都被她帶了出去?

我媽為此「懷恨在心」,但由於是自己老爸卻也沒辦法,甚至有幾分屈服。

到懷我那年,她竟然覺得重男輕女這種思想十分有道理,她一定要生個兒子揚眉吐氣。

於是到處打聽知道肚子裏胎兒性別的方法。

當時有個老仙娘,叫信姑。

她有一手絕技,只要摸一摸懷孕女人的肚子就知道懷的是男是女。村子裏已經有好些個女人被她摸過了,都順利流掉了女嬰,生出個兒子。

可以說百試百靈。

我媽當時挺著個大肚子興高采烈去找信姑,她一摸也說懷的兒子。我媽那叫一個高興,天天寶貝兒寶貝的摸著肚子叫喚。

誰知生出來一看,是個丫頭片子。

我媽一邊罵老仙娘騙人,一邊把剛出生的我跟個破枕頭似的扔一邊。我爸也陰著個臉挺不高興,因為他也想要個兒子以後給他打酒喝。

用他的話來說,將來即使自己窮死也不會去女兒家看女兒的臉色討生活,即使兒子再窮也要跟兒子生活。

沒生齣兒子,豈不斷送他老年的「幸福生活。」

也從那時開始,一條毒計就在二人心中醞釀開來。

我六歲那年,時機成熟了。

我只記得那天晚上下了大雨,雨停的時候我媽突然拿出一條大紅裙子給我換上,對我說:「寶貝,一會兒你跟媽媽出去好不好?」

當時聽到她叫我寶貝,我受寵若驚。

畢竟從我記事以來,她就從來沒給過我好臉色。動不動又打又罵說我是個賠錢貨,屁股上全是被她用斑竹細條子抽出來的紅血絲。

現在一見她態度柔和,天真的我以為她終於開竅想對我好了,還點點頭問她:「媽媽你要帶我去哪兒?」

我媽的臉色立刻跨下來:「問那麼多幹什麼?去了你就知道了。」

說完,又拿出一塊紅布不由分說往我身上一披,將我裹的嚴嚴實實的,我當時都快透不過氣了,以為要被勒死。

一見我被紅布裹住了,我媽又從堂屋的棺材后拿出一根繩子,繩子黑黑的像什麼東西的毛,上面還有我們家小黑的味道。

她用那條繩子在紅布外將我捆了一圈兒,自己手拿着另一頭,牽小狗似的牽着我往門外走,手上提着個紅布蓋着的竹籃子,繩子還一扯一扯的:「走!」

我不敢多話,怕惹她生氣了打我,只好乖乖跟在後邊兒。

她牽着我越走越遠,回頭望家裏的白房子都看不見了,又走了一陣兒,她牽着我進了麻柳樹林,像是要穿過樹林去河邊。

林子裏面又濕又黑,不時還有軟體動物爬行的聲音。

我心裏害怕不禁出聲:「媽媽我們去哪兒?」

我媽明顯也被我開口嚇了一跳,語氣十分不悅:「去擋魚。」

通常下暴雨後有魚群從上游被衝下來,人們只要拿床涼席設在關口處,加上點兒電什麼的,總能收穫滿滿。

「但擋魚都在小河溝,在大河裏怎麼擋魚啊?」

我心中生了疑惑又問:「而且媽媽你好像什麼也沒帶,沒有涼床,也沒有電箱,河裏那麼寬,怎麼擋魚呢?」

「閉嘴!」

我媽十分不耐煩的指着我:「你哪兒那麼多廢話?一會兒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明白了嗎?」

當時的媽媽,臉色可怕的像鬼,

我害怕但不敢哭出聲,只能噙著淚花抿著嘴點了點頭。她又牽着我走了一段路,來到臨河一塊大石頭上。

這石頭是從河水裏生起來的,站在上面往下一望,就能望到波濤洶湧的河水,我媽叫我站在石頭上不要動。

她自己走到石頭附近一塊潮濕的地方,從竹籃子裏拿出一對白蠟燭,點燃了插在地上。雙手不斷結印,口中還念念有詞。

不一會兒,河水底下浮起來一片巨大的陰影。

當時皓月當空,明月光輝撒滿眉間心上,河水逆光處波光粼粼,這在月光照耀下,我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河面上也升起一股涼意,沁的我頭皮發麻。

我心中害怕,趕忙沖着石頭下大喊:「媽媽媽媽!河裏有東西,我好害怕。媽媽你抱我下來好不好?」

她卻冷著個臉:「瞎叫什麼呀?再鬼叫把你嘴給縫上。」

彷彿現在停在我腳下石頭附近的那一片河中陰影在她意料之中。

她目不轉睛的盯着天上的月亮,看神情似乎在祈禱什麼,口中還自言自語:「奇怪了,今兒下了大雨怎麼月亮還這麼大呢?」

不一兒,遠處飄來一大塊雲,將天上那塊銀盤遮了個嚴嚴實實。

地上也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我獨自站在石頭上害怕,一個勁兒的叫媽媽也沒人應聲,剛轉身想摸著石頭下去,不知從哪兒伸出一雙手往我胸前一推,我便毫無保留跌下河去。

「撲通」一聲,我一下泡在河水裏。

被徹骨冰涼淹沒的同時,我明顯感覺到一雙手抓住我的腳踝將我使勁向下拉,我一個嗆水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我躺在一個破房子裏。

老錢救了我。

老錢是一精神矍鑠的老頭兒,外號錢串子。他也是個遊方道士,從年輕時就開始雲遊四海。那天晚上在河邊辦事,碰巧救了我。

他看我小小年紀穿着一身紅,就問我:「小丫頭,你這紅裙子誰給你穿的,身上的硃砂染黑狗毛繩誰給你捆的?」

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據實以告。

老錢聽了大罵禽獸,竟對親生女兒下這樣的毒手。

後來我才知道,我媽給我穿上紅衣,是為了製造紅衣裹魂。

用紅布裹住我的三魂七魄,讓我死後魂魄不能離開肉體。而因為是在水裏淹死的,又穿着紅衣,會變成怨氣難散的豎屍。

他們想等我死後,騙撈屍人來撈我的屍體。

行內人都知道,黃河撈屍人有三撈三不撈。

三撈其實是個虛指沒有定數,三不撈卻是個死規矩:一,下雨打雷天的屍體不撈,二,一具屍體撈取三次還沒撈上來不撈,三,屍體在水中豎直而立不撈。

豎直而立的屍體,叫豎屍。

這種屍體之所以死後在水中站起,不會浮起來屍體也不會泡脹。反而會隨着層層波浪前進,看起來在水中行走一般。

因為它們都是含冤死的,在水中非害人不可。

撈屍人只管撈屍體不管平冤,所以他們堅決不會撈豎直的屍體。

我父母的毒計是,等我死後變了豎屍,他們就去找個撈屍人回來,騙他說有個屍體要請撈屍人幫忙打撈。

我們那邊撈屍人撈屍之前要簽合同。

有些自願和主人家約好的,撈不上來還要倒賠主人家錢。所以撈屍人在撈屍前一般都會問清楚情況,看看這個屍體撈不撈得。

我父母找了個新入行的。

那小夥子掙錢心切,不問三七二十一又被我媽一頓忽悠,稀里糊塗的簽了個合同:要是他撈不上來我的屍體,得倒賠他們兩萬塊錢。

我六歲的時候,兩萬可還不是個小數目。

我媽把我推下去以後,就心懷忐忑又有些興緻高昂的在家等著。她肯定我死後會變成豎屍,諒那新入行的小夥子也沒膽量撈豎屍。

她就能順理成章拿到兩萬塊錢。

想到這兒她不僅沒有為害了自己女兒而有絲毫愧疚,甚至辛總自鳴得意起來:女兒命賤,生下來淹死也是死,在河裏淹死也是死。這臭丫頭一死還能給我賺點錢,我可真是太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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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寶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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