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激怒周客

第三章 激怒周客

猴臉杜棱一拍桌案,怒而起身,他這一輩子最喜之事,便是與人鬥嘴,吵得泡沫四濺,口水橫飛,那才叫一個過癮。

勞資杜棱出了那條巷弄,沒了你那幾個潑婦,我可是想念得緊啊!

杜棱一拍桌案,嚇得鄰桌的壯漢都是打了一個機靈。

坐在長凳上的文弱書生用陰冷的目光盯着他,他的目光也毫不避讓,大有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氣勢。

猴臉杜棱右手握著刀,左手抬起,遙指文弱書生,冷笑道:「你就是王麻子手下那個號稱江南豬狗的窮酸秀才吧?」

這一群私鹽販子愣了愣神,頓時就樂了。

怎麼着?三個小傢伙被跟急了要狗急跳牆?

杜棱也不管他們是如何冷笑,叉著腰,指著婆留道:「知道他是誰嗎?我留哥兒,江南道直轄兩浙的鹽梟總瓢把子——錢鏐錢具美。你們大當家王麻子在何處?還不快叫他過來拜見總瓢把子?」

猴臉杜棱此話一出,頓時是惹來哄堂大笑。

幾個壯漢笑叉了氣,捂著肚子,半天沒直起身來。

唯一一個坐在凳子上的是那個號稱江南諸葛的書生,書生面如冠玉,說難聽點就是長得一副死人相,那副臉色是天生的陰冷。

猴臉杜棱罵了兩句,硬是不見這書生作何反應,只是冷笑的看着他。

眾兄弟們被這猴臉少年給逗樂了,書生還想添點彩頭。

書生正了正身子,理了理衣襟,掩著嘴角的笑意,朝婆留拱了拱手,道:「在下周客,見過總瓢把子!」

十來壯漢被二當家這鄭重其事的一禮給擊中了笑穴,仰天大笑是徹底收不住了。

猴臉杜棱皺了皺眉頭,擺擺手道:「去去去!我說江南豬狗,不是你杜爺瞧不起你,你拜見我留哥兒,你是還不夠格的。就算你是書生也不行,百無一用是書生嘛!這世道書生值幾個錢?讓你家大當家王麻子過來!」

書生聞聽此言,臉上的笑意頓時就凝固了。

十來壯漢也是皺起了眉頭,他們二當家周客最討厭的便是這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周客出身算是貧寒,本想着十年寒窗,一朝事在君王側,頭頂大紅冠,身穿錦衣,騎着一匹大紅棗馬衣錦還鄉光耀門楣。

懷揣著夢想是好事,只可惜,這年頭你在有才,沒背景你怎麼能敲得動皇帝老爺的宮門?

去到長安,不要被朝廷那一群認錢認人,唯獨不認文章的考官氣死都算是脾氣好的。

周客當然沒有黃巢那般有志氣,造反他是不敢的,但回鄉總要謀一條生路不死?

這不?拜了王麻子的碼頭,真好入了私鹽販子這條暴利之道。

商賈在讀書人的眼裏本來就是賤業,更何況還是要砍頭掉腦袋的私鹽販子呢?

所以周客平生最忌諱的便是別人來嘲諷他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

對金榜題名乃畢生之志的書生而言,這一句話真是說盡了這世間的萬千嘲諷。

見二當家臉色大變,眾嘍啰中不乏極具眼力見的,立馬就站出來,怒斥道:「小傢伙,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了得。你可知道,我們來此是幹什麼的?」

猴臉杜棱冷哼一聲,后道:「怎的?你們還想造反不成?朝廷腐敗,你們反朝廷也就罷了,難道道上的規矩也不想守了?我最後再重申一遍,我留哥兒現在是江南道的鹽梟總瓢把子,識相的就快叫你們大當家王麻子過來!」

這人回頭一個拉幫腔的眼神,后猙獰道:「不錯!正因為他是總瓢把子,我們才得來取了你們的性命。待你的那留哥兒的頭顱掛在鹽官城上,你們就會認清,誰才最適合做這總瓢把子這把交椅!」

為了討好二當家周客,少不了人要來幫周客解恨。

「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還什麼總瓢把子。要不是當初勞資沒留神,沒一把撩到牆上,怎會有你們這三個傢伙?」這漢字罵人還擺弄着手腳動作,那叫一個聲情並茂啊!頓時又是惹來連連的笑聲。

猴臉杜棱面不改色,他哪裏會在乎這些?

他吵架的功夫可是跟巷弄那幾個潑婦學的,這點場面能唬得住他?

「也不看看你那點身子骨,你婆姨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吧?晚上是不是沒少受罪?別擔心,你出門在外沒空顧家,小爺我們若是順道就去幫你照顧照顧,至於犒勞錢嘛!好說好說!」

這漢子臉皮薄,本身是私鹽販子,常年都要出門在外,被猴臉杜棱這麼一激,氣得他是牙根直痒痒。

這漢子抽刀出來恐嚇道:「二當家的,跟這小毛賊費什麼話?反正我們就是借個名頭,直接把這三個傢伙斬了就是!眾弟兄們,這嘴尖舌利的傢伙留給我。勞資要把他舌頭割下來,煮熟了下酒吃!」

十來個漢子也很給面子,紛紛抽刀響應。

猴臉見着這陣勢還真是被嚇到了,不禁退後了幾步。

猴臉杜陵回頭,想從婆留的眼神中得到下一步的指使。

按照之前留哥兒拿定的主意,這群壯漢個個抽刀,他們就應該跑了。可這一回頭,卻看見婆留坐在紋絲不動。

婆留的眼神在給自己示意,猴臉杜陵順着留哥兒的目光尋去,只瞧見一臉陰沉但又一言不發的書生周客。

周客攥緊拳頭,看他那副樣子,早就想要殺過來了吧?

此時不動,一定是在顧忌什麼。

這也是他留哥兒用眼神示意他的初衷。

猴臉杜陵吃下這顆定心丸后,一步跨上前去,扯開嗓子肆意嘲諷道:「沒**的江南豬狗,你倒是來砍你爺爺啊!想奪去我留哥兒的名頭,就這點膽量?說出去你不怕人笑死?」

果然,這群凶神惡煞的傢伙,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揚著大刀就要劈人,模樣嚇人,也只是模樣而已。

周客沒有發話,也沒人敢動手。

「二當家的!動手吧!劈了這三個傢伙,我們也好回去交差啊!」

「是啊!二當家的,你貴為讀書人,怎能受他這般凌.辱呢?要把這傢伙舌頭割下來才好啊!」

「……」

猴臉杜陵一口一個江南豬狗,氣得周客是七竅生煙,讀書人的一點好修養也被這個如同潑婦一般的頑童給激沒了。

周客咬着牙正要發作,眼神餘光又瞥見那個躲在角落裏,偷偷瞟向自己一行店家。

周客手指甲都快陷進肉里了,但這又是在越州的官道上,人來人往的實在不宜動手。

這個年歲官府無能,別說是城外的市井爭鬥了,就算是在城內,官老爺們也是想管不想管的。

官府如此,更別期望什麼好打抱不平的無事之徒來插手閑事。

可畢竟這不是簡單的爭鬥,是要鬧出人命的。

周客忍着這頑童的譏諷,在暗中思量着什麼。

猴臉杜陵趁了口舌之快,而且還佔了上風,他若是不再罵上幾句,真是費力先前的口舌。

用市井巷弄潑婦吵架的話來說,這叫痛打落水狗。

市井潑婦交戰,打到這個回合是最關鍵的,能不能把對方氣哭,就看這個關頭了。

早在巷弄中身經百戰的猴臉杜陵,怎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猴臉杜陵扯開嗓子就臭罵道:「書生就是書生,也就這點能耐。還他娘的江南諸葛,我看是江南豬狗還差不多。真是苦了你娘,你娘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可你倒好,拿着你娘的錢,跑出長安快活去了。聽說長安到處都是青樓窯子,你也沒少往那邊走吧?」

杜陵越說是興緻越高,打蛇打七寸,罵人也是要講究技巧的。你罵那些難聽至極的流氓言語,不如直接戳去他的痛處。

那個十年寒窗的書生,出門見到花花世界,不要迷眼做點違心事的?

你以為寒門出身就真能有幾個發奮圖強?

只不過違心了,晚上腹誹自己兩句而已,第二天醒來還不是什麼都忘了?

夫子以前就沒少說過這些故事來讓他們警覺,那些狗血的情節,套在周客身上,簡直就是他的真實寫照。

「不及第,就不及第,還偏偏要怪這世道。像你這種人,就算是生在太平年間,也就是那麼回事。歸根結底,還是自己不中用。你娘送你的盤纏,美其名曰,要為自己打開門道,實際上呢?自己去海吃胡喝去了。你喝醉時,可相當你娘在那茅屋中飲那大江水,喝那西北風?你跑去姑娘家的閨房裏,行那齷蹉之事,可想到你娘臉朝黃土背朝天空着肚子在地里做活?同樣是落地秀才,你怎麼就這幅德行?你若是真有骨氣,你還回鄉作甚?你看看那曹州的黃巢,學了一句『寧為百夫長,不作一書生』,怒極之下還能寫出一首反詩來。那才叫有骨氣。

你肚子裏面那點墨水,恐怕連黃巢學的這一句是出自何處都不知道吧?

你不能高中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你若是中了,那才見世道炎涼,黑白顛倒勒!」

「我說江南豬狗,你倒是來砍爺爺啊!爺爺要是跑……」

猴臉杜陵罵得都忘我了,又是遙指北方,又是仰天長嘆。

稍不注意,那書生已經殺到了近前來。

嚇得猴臉杜陵一大跳。

橫刀一擋,連忙後退了三步,轉身就跑。

哭喪著喊道:「留哥兒……風緊……扯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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