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告別

第六十三章 告別

「劉炳坤把那大魚缸里的魚給了我讓我賣,他墊資蓋德樓房由於政策變了,暫時賣不出去,資金回不了籠,今天我說,你要沒錢,我借你點錢吧。他說:你那點錢留着給你老婆治病吧,我說看病有公費醫療呢,他又說:如果你有錢的話,現在房價低,買房只交首付,貸款他幫咱們貸,讓咱們買他那一套房,你說怎麼樣?」

「買房?」徐風霞重複了一句,回北京后,她住過王大力家廚房改的那間不到十米的小房,冬冷夏熱四面透風,人住在那裏面,憋屈的很,現在住在這搬遷的一居室,有廚房,廁所,面積,也有三四十米,比起那不足十米的小房子好多了,冬天有暖氣,夏天有風扇,外面颳風霞雨都影響不了屋裏,她已經很知足了。

可是,王大力說:劉炳坤讓他買房,她心裏還是有了觸動,對啊,兒子馬上就要長大了,養兒子不必養閨女,養兒子是聽着好聽,養起來費勁,養閨女是聽起來沒有養兒子氣壯,養大省事,養兒子你得去媳婦,娶媳婦就得有房,現在的小青年二十多歲才工作,工作個兩三年就搞對象,搞了對象就要結婚,結婚就要房子,自己這個一居室,兒媳婦來了能擠下嗎,即使擠的下,兒媳婦能高興嗎?

劉炳坤讓買房,是個好機會,自己買套房為兒子準備着,順道也幫了劉炳坤賣樓難的忙。想到此,徐風霞便說:「買房是好事啊,咱們現在住一居室,現在還行,兒子忻鋼馬上就要長大,要娶媳婦,到時候沒有個房,人家媳婦不進門啊?」

「忻鋼要娶媳婦,非得住咱們家,他不會找個家裏有房的媳婦,結婚後住老丈母娘?」王大力說。

「誰都想找個有房的,男的找女朋友,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女朋友家有房,女的找男朋友,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男朋友家有房,家中沒房的就沒人找了,再說,人家有房的姑娘,為什麼找你沒房的男朋友呢,人家有房的姑娘找個有房的男朋友,不是更有房了么。」

「買房,我也想買,只是咱們就那十幾萬塊錢,如果買了房,你要換腎怎麼辦?」王大力發愁道。

「有公費醫療呢,我的病實在好不了,就不治了,任由他去吧,誰沒有走向另一個世界的一天,魯迅的話,孩子生下來就是要死的,只不過早走一天,晚走一天的。」徐風霞把話說的很淡然,好似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如果你想買房的話,咱們就少交點錢,多貸些款,以後多還幾年就是了,你看怎麼樣?」

「行,買大點的房,最後買一個三居,忻鋼結婚時候,讓他和媳婦住這個一居,咱們住那個三居去,夢瓊要回來探探親,屋子大了,也有地方住。」徐風霞說。

徐風霞自打腎病透析以來,自己的生命好像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掌握在那台透析機上了。開始透析時,一星期只透析一次,一星期只跑一次醫院,也並未覺得太累,一年後,一星期透析一次不行了,星期一透析完,身體只能保持兩天不難受,第三日便感到頭暈,四肢腫脹,甚至出氣也感到困難,醫生見狀,便讓她一星期透析兩次,一星期透析兩次也只堅持了一年,便是,頭天透析完,當天舒服,但第二天傍晚便難受起來,頭暈,噁心,呼吸困難,於是每星期便改為透析三次,全身血抽出來,過濾一遍,再給輸回身體,一透析,從早上準備去醫院,等待透析,到透析完再回到家,已近中午,一星期便要三個半天都搭在透析上,徐風霞去透析,一個人又去不了,她擠不上公共汽車,打的去經濟上又負擔不了,所以,每次透析,都是王大力陪着去醫院,這樣,也影響了王大力賣觀賞魚的買賣。

「人活到這份上,只是為了能活命而活着,有什麼意思啊?」徐風霞這段時間經常問自己,每天活着,都在死與生之間掙扎,透析完能腦袋不疼不暈,痛快地喘口氣,就感到幸福,其餘的便全是沒完沒了的折磨,和不停不止的透析,為保命而保命,為活着而活着,對社會對象家庭都已不能再有貢獻,而是負擔和拖累,徐風霞這時便在想:人死後,到底有沒有靈魂呢,如果有,活着的人怎麼都看不到,如果說沒有,為什麼古今中外都傳說人死後有靈魂,中國人說黑白無常拿繩子拉你去地獄,外國人說長了一對翅膀的小孩接你去天堂,也難道中外古今都說人有靈魂,全是瞎說?

徐風霞感到迷惑,有幾次,自己病的厲害,真好像要困死過去,全身虛脫,疲軟無力,腦子裏德一切知覺就要消失一樣,但又像有個東西捨不得放掉這些知覺,有磁力在吸著這些知覺不讓他們走,於是這些知覺便在腦中掙扎在徘徊,弄的徐風霞似睡過去又睡不過去,好生難受,她知道,這是自己生命在生死鬥爭,每次最後,要飄走的知覺又得到恢復,她便又醒了過來。

這時,她便羨慕那些得心肌梗塞和腦溢血的病人,痛苦半小時便一命嗚呼,不用受罪,不用受煎熬,眼一閉,腿一蹬,便離開這個世界,不麻煩家人,也不折磨自己,多麼痛快,多麼瀟灑,自己能不能也瀟灑痛快一些呢,徐風霞想,於是第二天透析時,他對醫生謊稱睡不着覺,醫生知道尿毒症的人好多都有失眠,便給她開了一些安眠藥,第二次透析,他又對醫生說睡不着覺,醫生又給她開了些安眠藥。

月朦朧,夜朦朧,屋裏光線朦朦朧朧,徐風霞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來時,看了看桌上的座鐘,大約夜裏兩點多鐘,她靜了一下心,便從褥子下面取出一個紙包,攥在手中,猶豫起來。

床上,王大力睡的正酣,輕微的呼嚕聲時而響起,時而消失,徐風霞側起身看了看丈夫,黑暗中看不清丈夫的面貌,但能聽到他的呼吸,是一種輕微而沉穩的呼吸,這呼吸聲自己早已聽的習慣,但徐風霞此時聽來仍感到十分親切。

她說不出王大力具體在什麼方面待自己好,好像他很少誇過作為他妻子的徐風霞,也從沒為徐風霞買過一支玫瑰花,他只是和她在過一般老百姓過的日子,平平淡淡,每天為柴米油鹽勞累和奔波,每天送自己去醫院和從醫院把自己接回家,像一匹無怨無悔的老牛,辛辛苦苦地勞動,卻從沒像千里馬那樣,奮蹄,楊鬃長嘯過一聲。

這是一個平淡無奇無可誇耀的丈夫,但又是一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為自己所依靠的丈夫,今天,自己就要離他而去。對不起了,我的愛人,我不想拖累你,也不想拖累自己,請原諒我的自私。徐風霞含着淚在心中說。

她趿拉上鞋悄悄地走到另一個屋。屋門關着,但沒上鎖,徐風霞一推,便把門推開朦朧中,她看到兒子忻鋼好像踢開了被子,她便俯下身,把被給兒子蓋好,佇立在床前,聽着兒子熟悉的呼吸聲。

兒子的呼吸聲和他父親王大力的呼吸聲極為相似,如果不是來到這個屋,徐風霞幾乎分辨不出這呼吸聲是爺倆哪個發出的,都是輕微而低沉,時而伴有一兩聲不高的呼嚕聲。

對於兒子的感情,徐風霞心裏最清楚,那是親人里最親的,因為只有兒子忻鋼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忻鋼是個男孩,對母親也是十分孝順,十分照顧關愛,雖然言語不多,不善表達對母親的感情,但兒子做的比說的多,兒子為母親熬得每一碗粥,兒子在母親病重時那種擔憂的眼神,每次看母親從醫院回來那種欣喜的目光,徐風霞都感知到了,她覺得,兒子是和自己心連心的,她捨不得離開自己的兒子,但也不願拖累自己的兒子,於是她悄聲說:「兒子,媽準備走了,今後,你要聽爸爸的話,好好學習,好好長大成*人,替媽爭口氣!」說完,便悄悄退出屋。

徐風霞拿起小紙包,打開,把葯放到手心,就要往嘴裏塞,突然覺得腦子裏空曠曠的,好像還沒有和誰告別,她猛然想到,還沒和自己的女兒夢瓊告別。她腦中便立時出現夢瓊小時候的模樣,三四歲,五六歲,七八歲,十幾歲,在村裏,在忻縣縣城,在北京,就是沒有出現夢瓊在澳大利亞后二十歲左右的樣子。

這閨女現在怎麼樣了,不是找了個有錢人家的子弟,這幾天是不是忙着談對象,準備結婚,也顧不上她這個有病的媽了,怎麼這段時間沒來信呢?徐風霞想。

夢瓊,媽讓病折磨的受不了了,也不想拖累你爸和你弟,也不想拖累你,為給家看病,老往家寄錢,你在國外好好生活,媽不再拖累你了,你也把媽忘掉吧。好孩子,聽媽的話,今後,多照顧一下衛紅媽,不要老和她擰巴著,你衛紅媽活的也不容易。徐風霞在心中和夢瓊告別後,便把手中的安眠藥片,一股腦全放入口中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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