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不識愁滋味，放歌四海任逍遙1

熱！很熱！

驕陽光芒四射，彷彿要將周身的熱量毫無保留的散出來。

七月的江南天氣，將熱的含義詮釋的最為酣暢淋漓。只是酷熱難耐的天氣擋不住人們遊玩的興緻，街頭巷尾，人流如潮。

京南市是江南省省會城市，國際化的大都市，平日裏繁華熱鬧自不必說，而此刻時值周末，大街上更是車水馬龍，行人摩肩接踵。

一輛公交車沿着主幹道一路疾行。而隔着窗戶，可以見到車內的乘客們像是被塞到罐頭裏的沙丁魚、擁擠不堪，看着都覺得心頭怪難受的，更別說跟他們擠在一起受那個罪了。

方葉羽眼下就很受罪，坐在公交車最後排的長排座上，只覺得心頭懷揣著一團燥熱的火，炙烤的他五臟如焚。四周擠得密不透風，車內空氣污濁不堪，方葉羽每次呼吸，都有一種嘔吐的衝動。

方葉羽難過到了極點，雙目微閉牙關緊咬，原本俊秀的面龐蒼白不堪，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涔涔流下。

「小夥子，你怎麼了？」

關切的聲音自身旁響起，方葉羽勉力睜開眼睛抬頭望去，卻見到了一張慈祥的面龐，鼻樑上一幅金絲眼鏡給這位老年婦女賦予了一抹濃濃的書卷氣。

「噁心，很難過。」方葉羽喘息著，很是費力的說出這幾個字，心頭的煩躁欲吐，折磨了他一路，方葉羽真是恨不得死掉算了。眼下如果不是看這個老太太慈眉善目很像自己那早已過世的奶奶，讓他很有幾分親切之意，難過的他，怕是連話也懶得說。

「你暈車了。」老太太立馬做出了判斷，她本是熱心腸的老太太，眼前這個年輕小夥子，身上的衣衫雖然有些土氣，只是那俊秀的面容卻很有些討人喜歡，老太太助人心一起，忙笑呵呵的道，「不怕不怕，我這裏有暈車藥，其實我也有暈車的毛病，尤其是在這種空調車裏更嚴重，不過這大熱的天不坐車也不成啊，所以一般乘車的時候，我就服上一粒，管用，很管用…」

人上了年紀，總是愛嘮叨，幸好這老太太分得清主次，一邊嘮叨著，一邊也沒忘了從衣兜里掏出藥瓶，遞給了方葉羽。

吃了葯，對從未接觸化學藥物的方葉羽來說，暈車藥的作用很強。很快的，方葉羽心頭的嘔吐感減輕了很多，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淺淺的暈沉感覺，方葉羽朝老太太道了謝，然後微闔雙目，閉目養神。而往事如煙，一幕幕在心頭浮現。

自小在山村長大的方葉羽從未聽說有暈車藥一說，也難怪，麒麟坳藏身於原始森林中，是個地圖上也找不到的寨子，世代居住在麒麟坳的村民們，除了見到一些探險，與外界還真沒有什麼太多的接觸。而那些探險來到麒麟坳，只以為自己是來到了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當真是美景如畫、綠色天然，均把這避居世外的麒麟坳稱為人間最後一片凈土、最後一塊世外桃源。

麒麟坳雖然風光秀麗、民風淳樸、物產豐富，只是要到達麒麟坳，卻要來到窮山惡水之地，穿越險惡的原始森林跟危機四伏的沼澤地，所以迄今為止，除了少數膽大兼好運的探險隊，這世間知道它的人，倒還真是不多。

與保守守舊排斥外人的村民們相比，方葉羽的爺爺、麒麟坳最德高望重的長方子善相較而言比較開明，是個樂於接受新事物的人，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曾出外闖蕩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只是他從來不說那段歲月生的事情，即便對方葉羽也是諱莫如深。

只是那些到麒麟坳探險的探險，基本都是在方子善的家中受到了良好的款待。而方葉羽也從這些人口中，得知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精彩與美妙，而且方子善每年總會帶方葉羽長途跋涉走出原始森林，到最近的山村，以獵物皮毛換取一些生活必需品，這也就是為什麼方葉羽雖然是第一次離開麒麟坳到大都市來，卻不至於太過手足無措。

一站到了，下車的少上車的多，空調車內越的擁擠，空氣中瀰漫着汗臭味香水味，糅雜在一起極為難聞。方葉羽皺了皺眉，驀的，一股輕微而刺鼻的味道被他敏銳的嗅覺捕捉到。

『汽油？』方葉羽猛的張開雙目，眸子中精光熠熠，一如平日裏打獵，見到虎豹等大型獵物時的緊張與蠢蠢欲動。

方葉羽很熟悉這個味道，爺爺當年救過一個探險的性命，作為回報，這名身家殷實的探險送給這位老一輛山地摩托車。這個只喝汽油就能跑起來的鐵傢伙，是村子裏唯一的一件現代化設備。托爺爺的福，方葉羽也經常能騎着摩托車溜幾圈。加油保養，也是方葉羽的活計，所以對汽油的味道，自然也就不陌生了。

「小夥子，怎麼了？」老太太望着精神高度緊張的方葉羽，好奇的問道。

「有汽油味道。」方葉羽如實答道。

「神經！」一個衣着花里胡哨頭染得五顏六色的男孩子不屑的白了方葉羽一眼，操著略有些童稚味道的嗓音道，「土鱉，教你個乖，公交車燒的是柴油。柴油是沒有味道的。」

話音剛落，男孩子身旁那些與他打扮差不多的少男少女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樂不可支。

方葉羽不知道土鱉是什麼意思，只是望着眼前一眾男女的不屑與譏諷，也知道這必定是一句難聽的話語，劍眉一揚，心中燃起幾絲怒火。

「怎麼啦？」方葉羽這一揚眉瞪眼，那原本俊秀的面龐登時瀰漫上幾分剛烈激昂的氣息，說不出的懾人心神。當其沖的那個男孩兒猝不及防，登時被嚇了一跳，眼前這比自己大不兩三歲的土鱉，看樣子不是個軟柿子。

男孩兒畏縮起來，習慣性的退後一步，只是想到身旁有一眾哥們，臉色一紅，膽氣也是一壯，慌不迭的重新踏上一步，居高臨下的望着坐着的方葉羽，高聲高氣的道：「嘿，我這個暴脾氣，還就不怕別人跟我瞪眼！咋了？想打架？哥們奉陪！」

望着男孩兒及其同伴那副單薄的小身板，方葉羽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卻也沒有開口，只是將目光投向了自己腳邊的包裹上，跟這小身板動手，勝之不武，可方葉羽脾氣也不好，而且年輕氣盛，要忍下一口氣，也不是很容易。

『小歌，到了外頭。小事要忍，大事要爭！記住這八個字，包你受用無窮！』

方葉羽清楚的記得，爺爺送行的時候，一再叮囑的話語。

『爺爺，什麼是小事？什麼是大事？』

『這個嘛，嘿嘿，就要你自己辨別着來啦。』方子善笑得活像是一隻老狐狸。

『哦。我記住了。』方葉羽雖有些迷茫，卻是乖巧的點頭。

方子善望着眼前這張略有些稚氣的臉龐，心頭有一絲不舍，更多的卻是滿心的期望，笑呵呵的又加了一句，『再有，不惹麻煩，不怕麻煩。』

方子善知道自己後面加的這句話，基本等同於一句廢話，只因為孫子秉性剛強，又有一身好本事，更是處在這『不服輸不吃虧』的年紀，這種性格不能說對與錯，因為年少輕狂性情張揚，可是每個人生長中的必經階段，誰也免不了的，方子善寬慰的是，方葉羽生性善良，倒也不怕他在外面惹禍。

方子善對方葉羽很熟悉，方葉羽雖不爽男孩兒的言語，可也沒有衝動，他此時正在思考着，是回敬這小子幾句麒麟村的村罵呢，還是就當他不存在呢？

男孩兒將方葉羽的不屑與思忖，當作了畏懼，得意的吹了個口哨，似乎在宣佈著自己的勝利，只是望着方葉羽裸露在外的那雙肌肉輪廓鮮明飽滿充滿線條美的臂膀，心中卻是一驚，口哨聲也就戛然而止。

經男孩這一打岔，方葉羽身邊的每個人包括那老太太似乎都忘記了方葉羽提及的汽油的事情，只是方葉羽卻忘不了，不過車廂內人群熙攘，他也無法斷定汽油藏在誰的身上，或從哪個地方傳來的。只是常年與野獸搏鬥養成的對危險的警覺，卻也讓他處於戒備狀態。

疾行中的空調車一個大的顛簸，人群咒罵聲起，只是誰也沒聽到，其中還夾雜着一聲低微而清脆的響聲。

下一刻，方葉羽只覺得空氣中汽油味道大作，而不僅僅是他，車廂內的很多人都聞到了這個刺鼻的味道，只是尚未等大家有所反應，變故陡生。

濃煙四起，就像是被高明的魔法師變出來，夾雜着驚惶與尖叫，而透過這些夾雜着異味的煙霧，依稀可見到那忽明忽暗的火光。

「着火了！快跑啊！」不知道是誰率先出一道聲嘶力竭的呼喊，被煙霧包裹住的乘客憑藉着記憶、幾乎是同時間開始朝着車門涌去。

後面的擠住了前面的，前面的擠住了車門，不知道是司機操作失誤，抑或是這該死的門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去了它應有的職責，任憑人們推搡踢踹，車門紋絲不動。

哭喊聲在車廂內瀰漫，薄薄的一層鐵皮，似乎成了生與死那不可逾越的天塹。空調車早已停下，在外面看來，只看到車廂內濃煙瀰漫，還有那驚慌失措的人們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來來往往的車輛早已停了下來，人們拿着各種武器前來救助，只是事出突然，急於救人的市民卻沒有趁手的工具，有的商販拿着切瓜刀，有的私家車的司機拿着千斤頂、滅火器。

很快，車外的市民砸開一個玻璃窗，只是煙霧瀰漫中，乘客早已亂了心神成了沒頭蒼蠅，只能靠着外面的市民一個個的往外拽人。而隨着玻璃窗被砸開空氣的湧入，車廂內那原本忽明忽暗的一團團火焰陡然碎裂開來，火焰宛如毒蛇般在乘客中肆虐起來。

痛不欲生的哭喊聲響徹在天際，車外的市民淚水盈眶，死命的砸著空調車的車窗，只希望在釀成大的事故之前，將車內乘客的性命挽救回來，只是看車內烈火燃燒的趨勢，他們的努力，似乎將會變得徒勞。

方葉羽在濃煙四起的那一刻，也下意識的隨着人群朝車門處涌竄。只是下一刻他猛然意識到，這只是白費力氣。

事出突然，習慣與猛獸搏鬥的方葉羽，第一次乘坐公交車，第一次面對這即將慘烈燃起的無名大火，卻也有些六神無主。

「別亂擠，大家砸開玻璃逃生！」

嘈雜的哭喊聲中，那老太太顫抖的喊聲顯得極為無助而低微，只是這句話卻登時提醒了略有些慌亂的方葉羽。

『對，砸碎那個叫玻璃的窗戶。』方葉羽心中一喜，透過瀰漫的煙霧，奮力擠出人群，朝着後車窗奔去。

「砰」的一聲大響，車窗紋絲不動。

『媽的，這鬼東西，比冬天的冰塊可是要結實多了。』方葉羽齜牙咧嘴的甩甩手，奮力吸了一口氣，手臂拳頭的骨節因為用力而出爆豆般的清脆響聲，聲音很奇異，就像是遠古的憤怒精靈隱藏在骨骼中，敲響了一面神奇的魔鼓。

而這魔鼓，就是神力的來源。

「喝」，怒喝聲中夾雜着『砰』的一聲震天價的巨響，後車窗的大塊玻璃沒有碎裂，而是整塊被擊飛出去。

空氣大量湧入，火勢更猛！

方葉羽的第一念頭就是立馬竄出去，逃離這個地獄般的公交車，只是身後那凄慘無助的嘶喊聲，卻讓他猶豫了一下。

救人，還是救自己？其實人在緊要關頭，壓根就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去深思熟慮，英雄與懦夫、天堂與地獄，一切只是由心而定。

方葉羽劈手將手中的包裹扔出窗外，然後轉過身子，逢人就抓，朝着身後的後窗戶扔出去。所幸的是，方葉羽力大無窮，而乘客們在習慣性的催使下，都還在一股腦的朝着車門使勁，基本都是背對着方葉羽，所以被方葉羽揪住后衣領的時候，也就無法去反抗，就這麼爽手爽腳的被方葉羽扔出了車子。

而在車外的人們就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先是後車窗那大塊的玻璃莫名其妙的飛了出來，伴隨着滾滾溢出的濃煙，人們就像是被投石機投出的石子般扔了出來。而此時，幾個私家車主終於合力將閉緊的車門撬開，死命的往外拉人！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車內再沒有嘶喊聲，而濃煙四起，火光衝天，幾十米內，無人再敢靠前。

警車出動，醫院救護車呼嘯而來，公交車很快燃成了一堆廢鐵，災禍慘烈，令人心悸，只是令人欣慰的是，這場無名大火中，無人喪生，傷勢最重的只是輕度燒傷，這一切自然緣於那塊莫名其妙被掀飛的後窗玻璃。一半的人被方葉羽從後窗中扔了出來，而這些人，只受了很輕的傷。

「有人把我們扔出來的。」當警察調查這些驚魂不定的倖存之際，卻無一人能說出究竟是誰他們丟出來的。